戚月白揉揉太阳穴:“我来自千年后,算是小茶野殿的受肉吧。”
五条家主一愣。
对于人类而言,千年,实在是不敢奢想的时间。
“小茶野他……成为菅原道真之流了吗?”
戚月白还真了解过这个人。
后世的日本三大怨灵:菅原道真,平将门和大天狗,都是历史上有名的‘恶人’,但在咒术界,应该被称为特级咒灵。
帮他来到此处的神龛上,雕刻的便是菅原家的家徽剑梅,大概是菅原家供奉天照大神的器具。
“小茶野殿不是恶人,他从不伤人,我此行就是受他之托……”
话没说完,便听五条先祖无奈笑笑:“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见少年疑惑,他解释:“你昨天也见了,小茶野是个连呼吸都快要节省掉的家伙,但越纯粹的人就越能爆发出极致的负面情绪,不过他还能活千年之久,真不容易。”
咒灵大多是人类对某某事物的恐惧、憎恨形成。
例如人类对大海的恐惧生成的咒灵,即便死去,只要大海还存在,百年后也会诞生新的咒灵。
但因为藤原氏的嫉妒和中下层贵族对改革的不安而生成的菅原道真死去,虽然也会因为人们对‘怨灵菅原道真’的恐惧而诞生新的咒灵,但却是和初代从性格到记忆都截然不同的个体,所以会被称为‘代名菅原道真’。
而戚月白的话,说明他的好友并没有成为‘代名’。
他切实活了千年之久。
五条家主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能让那个被人当街侮辱,也只会眼都不眨的把对方处理掉的家伙,有那么大怨气。
“两面宿傩。”戚月白说:“他的执念是两面宿傩,而我要帮他除掉执念。”
无论是为了回去,还是回去之后,他都跳不开这个存在。
五条家主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你不去处理千年后的两面宿傩,来千年前?”
戚月白懵会,才被科普到:如果两面宿傩能和世界和谐共处到千年后,那他肯定是作为被封印的咒物,藏在暗处等待复活机会。那家伙可不懂什么是可持续发展,他不屑于压抑自己的任何行为。
意思是千年前的平安时代,是两面宿傩的巅峰时期。
不是哥们?
戚月白突然发现这趟行程比他想象的凶险的多。
五条家主看他的表情,哈哈一笑:“不过你真是来对时间了。”
两面宿傩,为了口腹之欲杀掉一整座城市人类的特级诅咒师,为了除掉他,天皇已经在组织咒术师讨伐了。
时间定在一月之后。
“在那之前就和我好好学习咒术吧,戚君。”
京都的最强者之一拍拍少年肩膀,银丝如流泻的月华批在脑后,唇边噙着一抹不羁的笑容,那笑自带纵横睥睨的潇洒和从容,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很可惜未来的两面宿傩没有被祓除,只是封印,但有你在,我们会赢的。”
戚月白想起小茶野先祖记忆中千百人前仆后继,却只留下累累白骨的画面,沉默了。
两面宿傩,真的是被咒术师们封印了吗?
但这种唱衰的话显然不能说,于是他点点头。
“那就拜托了。”
两人谈话期间,果戈里一直靠坐在凉亭角落,幽幽盯着戚月白。
他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
正常思考,记忆也正常,甚至对月白君的‘爱’和‘好奇’也没有减少。
但那份爱意一旦上升至某个瓶颈口,便会被生生掐断。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还有,好刺眼。
正事谈完,五条家主招招手,示意遭规矩等候在凉亭不远处的侍女上前。
她们端着准备好的早餐。
一碗白米饭,一碗小米粥,一块腌萝卜。
你们大户人家早上就吃这个?
戚月白看了眼半死不活的果戈里,突然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也要失去世俗的欲望了。
小米粥盖饭,真幽默啊。
一顿生不如死的早饭之后,戚月白靠在柱子边忆苦思甜。
这时,在原家主从远处使急匆匆跑过来,木屐都跑掉一只,头顶的乌帽也歪歪斜斜,全然失了贵族的风度。
“五条殿,五条殿……戚殿……”他扶着膝盖,满头大汗:“小儿,我的小儿子也不见了!他的枕头下有狐狸毛,是狐狸……是狐狸带走了我的儿子,那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求您二位救救他!”
第67章
好嘛这狐狸还男女通吃。
戚月白默默观察在原家主的表情, 五官乱飞,哀求时音调尖锐刺耳。
痛,太痛了。
但总觉得有点怪, 就是……用力过度?
建议严查,像演的。
戚月白想起昨日晚宴上在原家主的藏头漏尾的表演, 看向五条家主。
昨晚他和果戈里回房后,五条家主单独去了后院, 为在原家主的小儿子检查。
结果如何?
五条家主显然也想到这出, 懒懒依靠在凉亭木柱上, 动也不动。
“昨夜朝公子不送去了外祖家吗, 怎么, 晚上偷偷回来了?”
所以没见到?
戚月白表情有些怪异。
谁家会让病了一个月未愈的幼子出门啊。
“难道那位外祖也命不久矣了,临终前要见外孙一面?”他侧头问五条家主,然后得到对方无奈点头。
昨日他去到那位小公子住所, 准备检查一下他的病是不是诅咒,却没见到人时,在原家主的确是这个借口。
在原家主神情一僵,眸底闪过慌乱:“是……下仆走到路上发现幼子身体不适, 又折返回来了。”
“不可能。”说到这个戚月白可权威了:“我昨夜在屋顶待了一晚上,正门根本没有车架过。”
他可别说他家小儿子出门不坐车步行,百公里消耗两碗米饭。
不要虐待重病患者啊。
在原家主压根没想到谎言还能被这么拆穿,不知所措的呆楞一会,肩膀突然开始抖动, 他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发出听着就是好波棱盖的一声,双手揪住头发,将原本周正的发髻抓散。
像遭遇极大的痛苦般, 咽喉中发出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哭嚎。
戚月白原本坐在凉亭正对出口的位置,在察觉到对方要跪的瞬间,他往边上一个丝滑平移,避开大礼。
坐在角落自闭的果戈里猝不及防被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
他沉默看了眼讪笑的少年,原本活力满满的脸上此时满是沧桑,像被绝育的猫,人世间的情欲再不想沾半点。
“那个,科利亚……”
话没说完,果戈里就表演了一个原地消失,把狭窄的角落让出来,自己蹲在凉亭下画出圆弧形的白沙上,给少年一个背影。颇有一种,此处不留爷,爷挖坑埋自己的自暴自弃感。
戚月白轻咳一声,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但转念一想。
他也没干什么啊?
「箴曲」是有点灭人欲,但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一次性吃掉六顿番茄还会导致龙葵素中毒呢,听了半秒都不到的歌就能当真太监了?
看看蛋?
演子,呵。
于是戚月白干脆利落的无视掉耍脾气的某人,将注意力放到在cos疯子的原家主身上。
怎么说,有点像小时候被妈妈骂了一顿,然后把头发抓乱对着镜子装疯:“搞笑!”
内心os:都是你逼我的,现在你满意了吧,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就那种感觉。
不过再挨一顿或者理想状态下的:‘宝贝你怎么了,我好后悔,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可解。
但这位演技明显差太远,连让人一乐的功底都没有。
建议拜果戈里为师,学到他半分精髓也够受用终生了。
想着,戚月白撇了眼凉亭下方,果不其然看到白发青年因为没得到想要的安慰,把自己缩成弱小落寞的一团,和边上修剪成圆形的松柏灌排排蹲。
五条家主见瞧不到他俩的热闹,失望摇摇头,也退而求其次欣赏起在原家主的表演。
但他又不着急,就这么好整以暇抱胸的看着,甚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朝中三品中纳言表演哭戏,就算是他也不多见啊。
在原家主都快把头皮薅出血了,也没听到想要的斥责或问询声,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他甚至怀疑几人已经走了,剩他在这独角戏。
于是小心翼翼一抬头,对上两双看穿他把戏的眼神,尴尬道。
“……五条殿,戚殿,实在对不起,我一时没控制自己……”
“没事。”五条家主很宽容:“你继续哭,中纳言。”
在在原家主付完请他的报酬之前,五条家没人敢拿琐事烦他。
时间多得很呐。
“……”
在原家主演不下去了,头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
“其实,祐子现在正在她房里呢。”
故事要从在原祐子被选中成为妃子开始。
在原家虽以前很有底蕴,但近代落魄的厉害,按理来说送女儿入宫这种美差是轮不到他们的,谁知道天皇从哪知道了祐子生的美貌,点名要她做妃子。
在原家主自然是欣喜若狂,这可是重新挤进权力巅峰的好机会。
可祐子不愿意,她已经有了心上人。
于是,两个年轻人计划了一场奔向自由的出逃。
在原家主发现了这件事,他本想在女儿以为要成功时拦住她,然后处死那个胆大包天的武士。
变故突生的那日。
因为女儿的叛逆和唯一的小儿子的缠绵病榻,心情郁闷的在原家主在自家花园里散心。
然后,他遇到了狐狸娶亲。
人类撞见这般场景,是要倒大霉的。
可当时一没下太阳雨,二并非山林野外,而是他的府上,哪来的娶亲队伍?
在原家主便壮起胆子跟踪娶亲队伍。
“然后……”他面色痛苦又古怪:“他们要迎的新娘,是小儿在原朝啊,甚至朝的病,也是狐狸的诅咒。”
五条家主想起他在牛车处见到的异常:“所以,掳走祐子小姐的人其实是你,目的是用女儿替换儿子。”
这样儿子也保住了,女儿消失在入宫的路上,还能讨一笔封赏,好算计。
谁想狐狸不傻,认出谁才是自己的‘新娘’,带走了‘正确的人’。
哇,纯爱男同狸,想谈。
戚月白只恨没手上没爆米花,这剧情跌宕精彩的,不配点咔吧嘴的什么实在可惜。
“有个问题。”他举起一只手:“你既然能请到五条殿和小茶野殿,为什么不直接请他们除掉狐狸。”
“朝本来身体就不好。”在原家主眼睛猩红:“诅咒无情,我怕狐狸和朝同归于尽伤到他……”
变故之下,他像被抽了虾线般佝偻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朝是我唯一的继承人啊,没有他,在原家下一代就没人主持了……五条殿,您知道中林氏的下场,求您救救朝!”
五条家主看起来很想说一句他不知道。
但五条家已经接了在原家的委托,不办点事显然不地道。
戚月白想给他配个音:钱难挣,那个……那个,还行。
五条家主考虑了会,叹了口气:“算了,走吧,戚君,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在他附近把人带走,那狐狸本事不小。
若传出去,禅院家那个讨人厌的东西不得笑死他。
在原家主见他应了,转作笑脸:“那就麻烦五条殿和戚殿了,我领路。”
戚月白走下凉亭,看着继续背对世人eom的某人,没忍住让两人稍等他一会,随后走过去。
果戈里连忙收了异能,专心阴郁。
一道阴影落下,然后是一根树枝掉下来。
?
“画个圈圈,我小时候很流行的诅咒方法。”戚月白拿着树枝很认真的教他:“试试吧,科利亚。”
果戈里:“……”
戚月白意满离,倒是五条家主回头看了眼识图把树枝搞成粉末性骨折的白发青年,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没事吗?”
“走吧。”戚月白弯弯眸子,似乎并不在意。
五条家主作罢,跟着早已等不及的在原家主前往在原朝的院子。
*
在原朝的住处在宅院最深处,从院落中修剪整齐的花草和跪地的召使女房数量便能看出这位小公子的受宠。
房间内很空,一张茶桌,一张书案,这是这个时代的普遍装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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