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的意思是,”闻言,江曜到抽了一口凉气,“昨天那些人是……”
“八九不离十。”虽然江曜的话没有说完,但其意思也昭然若揭。夏语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家父本已经打算和那圣渊教对峙到底,谁知,小女子却正好在这时突破。”
“所以我们才会这样急切地去冰极寒泉寻九转凝魂花。”
玄师在给江曜介绍冰极寒泉的时候曾提到过这种花。这是冰极寒泉特有的灵植,无法摘下存放,只能在原地进行吸收,能够极大地提升灵士灵力运转和恢复的速度,并维持终生。
而夏语竹那样的辅助型灵喾,若是将其作为进阶物,则会大大延长其灵喾存在的时间,还能提高增益的效果,可以说是十分适配。
“夏小姐的灵喾特殊,若是成功突破到四阶,对你们家族的战斗力将会是一个极大的增幅。”萧池悠悠地接过话茬开了口,“而咱们动身的时候也有些声势,即使你们之前瞒的再好,也难免传出风声,恐怕这便是夏小姐此行遇袭的原因。”
萧池抬头看向夏语竹,“在下猜的可对?”
“正是如此。”气质华贵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又浮现出了些歉意,“因为这些都为小女子的家事,不好为外人道,因此才隐瞒了二位,实在是不好意思。”
“夏小姐不必自责,在下和江小兄弟既然与小姐同行,遇上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要帮忙才是。”萧池笑道,
“更何况,若真如夏小姐所言,这圣渊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从道义上来讲,我们也不可坐视不管。”
他说着,下意识地往江曜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江曜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手也不知何时攥成了拳头。
“江小兄弟?”他轻唤了一声,便看见江曜身体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抱歉……”轻轻摇了摇头,江曜松开了拳头,但眉头依旧紧缩着。
“怎么了,江小兄弟?”夏语竹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是昨晚受伤了么?”
闻言,江曜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多谢夏小姐关心。”
“只是……”他踌躇着开口,犹豫了半天,还是将之前孟家那事掐头去尾地陈述了一遍。
“这……”听完江曜的讲述,夏语竹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然后转为了愤怒之色,“这圣渊教竟然做出如此之事?”
她涵养极好,即使十分愤怒,也只是微微提高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怒意却是难以伪装。
此时,她也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的父亲,夏家家主在没有同意加入圣渊教一事。
夏家是北域的第一家族,多年来,在其位谋其事已经成了夏家家训一般的存在。除了极个别,大多数夏家子弟都讲求修身养性,正心正德,平日里扶持平民百姓的事情也没少干。可以说,在北域,夏家强大的不仅是自身的实力,还有在民众心中的声誉。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很多人挤破头都想要进入寒霜城生活的由,也是寒霜城地位置并不算好,却依旧能成为北域最为繁荣的城市的原因。
听见夏语竹的话,江曜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每每想起那事,他还是会有些神伤。
赵雪儿,那是他第一条没能握住的生命。
萧池也听完了江曜的的话,沉吟着开口:“若是真是如此,那夏小姐此行必须要取得九转凝魂花,平安而归才行。”
“这圣渊教,恐怕如今在北域,也只有夏家能与其抗衡了吧。”
闻言,夏语竹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事到如今,我们夏家也未曾摸清哪圣渊教的真实实力为何。”
“只是,即使如此,正如萧大师所言,若是我夏家再退缩,这北域怕是再也没有宁日了。”她点了点头,秀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坚毅,
“这圣渊教绝不会善罢甘休。之后若是再有昨夜的情况,还望萧大师和江小兄弟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助小女子一臂之力。”
语罢,她起身,郑重其事地朝着二人行了一礼,
“小女子先在这里谢过二位。”
第84章 外传 朔舟寒(上)
成为圣渊教圣主的那一刻,应舟突然觉得,这个好不容易勾起了自己兴趣的位置,似乎也不过如此。
他轻轻挪了挪脚的位置,以免断了气的前任圣主的血弄脏他的鞋尖,然后看着臣服在他座下的教众,微微蹙起了眉。
这个扰得北域不得安宁,所谓的神秘而又强大的圣渊教竟然就这样到了他的手中,无趣,实在是无趣,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
“喂。”他坐在大殿中央的王座上,托着腮,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个什么圣主,我突然不想当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圣…圣主大人?!”高台下的众人一惊,这么多年,听说过上赶着做圣主的,但从没见过有人刚坐上圣主之位便不想当了的。
“因为,很没意思啊……”应舟坐在那王座上,有些懒散伸直了身子。
他望向远方,眸光微微闪动。
是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没有意思了呢?
哦,好像是从那一天,他孤身一人从那个冰窟窿中爬出来开始。
应舟出生的村子在寒霜森林边缘,平日里隔三差五总会遇上些灵兽来捣乱。他的爹娘都是灵士,有一天清晨应舟看着他们出门平息兽潮,但直到天黑也没人回来。
他饿了一天肚子,自己搬着小板凳生火做饭,结果不小心打翻了铁锅,滚烫的开水浇在他手臂上,钻心地疼,吓得他直掉眼泪,但阿娘却没有往常那样一下子出现在他身边抱着他哄。
他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就这么盯着门口看,但直到那锅沸水慢慢变凉,甚至在地上结成了冰,直到外面天幕慢慢变亮,他的爹娘却依旧没有回来。
那天北域难得地出了太阳,也是在那一天,村里的人告诉他,他的爹娘死在了兽潮之中。
他等不回他的爹娘了。
那天晚上打翻的沸水在他手腕上留了一道疤,所幸也没有其他影响。他爹娘是为了保护村子而死,因此其他村民也待他和善,应舟就这样,在村里各家的帮助下,长到了十四岁,觉醒灵喾的年纪。
他的灵喾是炎血蛇,上古灵兽九婴的后代,虽然天赋只能说是中上,但确实是北域少见的火属性灵喾,亦是他们村中唯一的火属性灵喾。应舟很高兴,因为他近乎是由乡亲们养大的,火属性在北域用处很大,他终于可以回报那些待他好的人了。
在应舟刚觉醒灵喾还不到一年的时候,小小的村子毁灭于一场连绵的暴雪。而他由于自身的火属性灵力,成了村子里唯一活下来的人。他茫然地从雪堆里站起,入目所见皆为一片纯白。熟悉的村落,熟悉的乡亲,他最熟悉的一切都被掩埋在了那片纯白之下,静默无声。
北域每年因为雪灾而消失的村子并不少,尤其是在这寒霜森林的外围,很多人在骤然的暴风雪下一睡不醒,不如说是应舟反而是幸运的那个。
他疯了一样想去刨开那雪堆,但那时的他太过弱小,用尽了所有灵力也只能融化最面上那层那薄薄的积雪,那天的雪太大了,他刚刨开一个坑,不断落下的雪花便立刻将其再度填满。最后他灵力枯竭,指甲盖翻起,手也被粗糙的冰面磨得血肉模糊,每动一下便会在素白的雪地中留下鲜红的印记。
然而直到他的手磨得快要看见骨头,直到雪和血混合在一起被冻成一大块恶心的糊状坚冰,他依旧没能救下村中的任何一个人,他连他们的尸体都找不到。
北域的雪是荧烛大陆上的一大盛景,初来北域的雪外域人初见这雪景往往都会被满目的银白所震撼。只是,那簌簌落下的雪花同样也可以埋葬一切,离合也好悲欢也罢,终究是被冰封在了这一片纯白之下,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应舟在村子覆灭之后成为了一名佣兵,刀口舔血的工作,但报酬不低,足以让他养活自己。那段日子他认识了其他几个佣兵,几人平日里一起行动。应舟年龄最小,修为也是那几人之中最低的,但由于他是火属性灵喾,因此不少任务都要带上他。
那日他们又接了个活,是去寒霜森林内部猎杀灵兽。那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任务,也不需要他的力量,但那群人却邀请他一起,让应舟不太好拒绝。
他们很快便猎杀完了任务所需的灵兽,而正当应舟转身欲离开时,同伴手上染血的刀却突然掉了个头,直直地朝他劈砍而来。
他匆忙调动灵力防御,奈何修为不如人,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依旧被一击重伤。他还没来得及出口质问,但背后又突然传来一股强横的灵力,伴随着几人狰狞的笑声。
那时候,应舟终于明白,原来他才是此行最重要的猎物。
“喂,老大,你说的那法子真的有用吗?剥离灵喾什么的,听着就不可能吧?”他倒下的身子直直地落在了冰冷的雪地中,那时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然后,他听见他们之中的领头人冷笑了一声,将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额头:
“有没有用,试试就知道了。”
那人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吸引力从他的眉心朝着眉心涌去,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笼罩他的大脑,识海近乎要被扯碎一般,整个人都似乎要被撕扯成两半,脑子也成了一团浆糊,就连思考的能力都快要失去。
“不行啊,这小子的灵喾还挺顽强。”领头的皱了皱眉头,收回手,顺带在应舟身上踢了一脚。
“那怎么办啊老大,这灵喾要是取不出来,我们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其他火属性灵士,那以后再接寒霜森林的任务可就麻烦了。”
寒霜森林中危机四伏,若是一直用灵力御寒,预见某些潜伏的灵兽时难免会力不从心。所以,他们佣兵在接受比较困难的有关寒霜森林的任务时,往往都会带上一个火属性灵士同行。
他们需要的是火属性灵喾,而并非应舟这个人。应舟实力不如他们,除了属性优势便是个拖油瓶,还会分走他们的一部分佣金。因此有一天,他们这个小团体的老大说,他找到了个法子,可以提取出人的灵喾收为己用的时候,大家立马一拍即合。
“可能是因为这小子的灵力还没有耗尽,灵喾也比较强盛。”领头的那人摸着下巴思索一番开口道,“这样吧老二老三,天越冷火属性灵喾越容易衰退,你们先挖个坑。把这小子在里面埋个二三十天再试试。”
说着,他掰开应舟的嘴,给他塞进一颗丹药。
“便宜你了。”应舟感觉到那人拍了拍他的脸,发出清脆的声响,“这玩意可是能抵这一单的佣金了,你小子可得把命给我保住。”
灵士死了,灵喾也会随之消散。尚未取出他的灵喾时,他们需要的是活着的应舟。
他被丢进了挖好的雪坑中,他挣扎着,哀求着,但只能看着自己身上的雪越来越厚重,压得他抬不起手来。无数的细小冰渣顺着他身体的每一处缝隙钻进去,眼睛,鼻子,嘴巴,嗓子深处,冰的,冷的,没有温度,如同他的心一样。刚刚被强迫咽下的丹药吊着他的性命,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但那个地方也是凉的。
他很想喊叫,救救他,救救他,有没有人救救他。
但没有人,没有人来,不会有人来,他发不出声音,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他也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他的世界是寂静的,他的全身上下只有那颗心脏尚在跳动。
砰、砰、砰……
那是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他讨厌那样的声音。
他害怕那样的声音。
在无比漫长的时间中,那跳动的声音就如同诅咒一般。
不要再跳动了,不要再跳动了,让他睡去,让他就这样沉睡下去,醒不来也好,就像那些突然消失的乡亲们一样。
那时候的他们也和现在的他一样,睡在这样一片纯白之中吗?
所以为什么被丢下了呢?为什又被丢下了呢,爹娘也好,乡亲们也好,所谓的同伴也好,为什么,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他该愤怒吗?该悲伤吗?该绝望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喂,告诉我啊。
告诉我啊告诉我啊告诉我啊!
他像是一根被绷紧的弦,“啪”的一声断了。他再也看不见其他的颜色,他的世界只剩下了纯白。
然后他突然感觉不到冷了。
北域很少有不下雪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时间久了,最下层的便会被压实,变成一块块坚冰。
应舟从冰窟窿中爬出,看着这冰封的森林,如同一个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好奇孩子,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为什么,还是白色的。明明他已经从那个地方出来了,为什么他看见的一切还是白色的?
他能看清眼前的树木,甚至连树上的每一根针叶都能清晰地捕捉到。
但是为什么它们都是白色的呢?他有些茫然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但入目所见仍是一片纯白。
满眼都是白色,无趣的白色。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寂静地森林中,只能偶尔听到踩断枯枝的嘎吱声响。
水属性的灵力悄无声息地覆盖在他身体之上,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因为寒冷而变得浓郁的水属性灵气。而他的背后,长着九头的蛇形虚影正慢慢浮现。
……
“老大,你说把那小子在地下埋那么久真的有效果吗?”除了应舟外,佣兵的小团体有四人。领头的是二阶巅峰的修为,剩下的老二老三是一对兄弟,都为二阶中段,而相对弱小的老四则是二阶初段。
此时,老二老三正在标记的地点驱动灵力将那层层积雪翻开,想要找到被埋在地下的应舟。
“那小子修为又不高,冻了这么久,铁打的灵喾也该衰弱下去了。”老大一脚踩在高高的雪堆上,手臂支在膝盖上斜着撑起脑袋,看着老二老三的动作开口道。
“靠,老大,当时我们埋这小子埋得有那么深吗?”挖了许久,老二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那小子不会跑了吧?”
“怎么可能?”老大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那小子当时就半死不活的,又有那么厚一层雪,他哪来的力气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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