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渊教荒废已久的地牢中,似乎还放着一个让他感兴趣的小东西。
他几乎是有些亢奋地跑回了圣渊教的总部,一路跌跌撞撞地闯进地牢之中。
他好像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到那个小刺客了。
在快要把人逼疯的死寂之中,在地牢门打开的瞬间,当那束亮光照进来的时候,姬朔仿佛一条快要干涸而死的鱼,骤然见到了一捧清泉,他拖着衰弱的身子不管不顾地朝那方向挣扎而去,但下一秒,映入眼帘的却是应舟那张看上去稍显稚嫩的脸。
那张脸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看清那人容貌的一瞬间,姬朔近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但那人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凑到他身边,兴奋地开口道:
“啊,真好,你还活着。”他伸出手去触碰姬朔的脸,声音中满是激动。
姬朔看着他近乎痴迷的眼神,背上突然蹿过一阵恶寒,正欲躲避,那人却隔着栅栏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瞬间,姬朔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薄纸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姬朔下意识的动作似乎又取悦到了应舟,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摇了摇姬朔的胳膊,仿佛一个在讨糖吃的孩子。
应舟发现自己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刺客。
他不由自主地靠向自己的样子应舟很喜欢,而当他望向自己,眼中流淌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杀意的样子,应舟就更喜欢了。
“呐,告诉我吧,你叫什么名字。”小刺客害怕他,应舟可以肯定。面对着他的触碰,那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躲闪。
但无论他如何追问,那个小刺客始终一言不发。
他果然没看错,这个矛盾的小刺客,当真是有趣得紧。
他开始拍手,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看守地牢的教众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刚一出声,那人的身体便陡然化为一蓬血雾炸开。
“好吵。”应舟轻轻皱了皱秀气的眉,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才是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姬朔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刚刚那教众所站立的地方,却只见满地稀碎的肉块,
“你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开口,然后见应舟歪了歪脑袋,露出一抹堪称天真的笑容。
“嗯,或许是一时兴起吧。”他略微思索一番,认真地答道,但旋即又笑了起来,“而且你看,他一死你就和我说话了。”
“是不是很有趣?”
姬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但应舟却只是笑道,“喂,你不是和我有仇吗,那我的手下死掉了,你应该觉得开心才对啊。”
“但他也不应该因为这种由就……”姬朔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反驳他,但话还没说完,却见应舟眼中异彩连绽,白皙到病态的要求脸上浮现出一层不正常的绯红。
“对,就是这样,说吧,再多说一点。”
他真的在这个小刺客的身上看见了久违的色彩,他的矛盾,他的挣扎,那人的一切情绪似乎都被放大,印在他的瞳孔中,如同烟花一般,绚烂而璀璨。
他真的很想再多看看那种颜色。
应舟用尽了所有手段,他用尽手段折磨他,在小刺客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时候,那双明亮而倔强的眸子总是让他格外着迷。
他拿他试验圣渊教中的各种刑罚,看着那小东西浑身抽搐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的样子,他在一旁疯狂大笑,看着那人满眼恨意却依旧无可奈何的样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
对于应舟而言,姬朔仿佛一个无尽的宝库,他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乐趣。
只是,关于那个小刺客,唯有一点,让应舟有些不耐。
从头至尾,无论他如何威胁如何逼问,姬朔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就连和他说话都很少。
其实这对于应舟来说也算是另一种乐趣。他手下有名擅毒的炼药师,总喜欢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平日里也会捉些人来试药,于是应舟干脆直接将姬朔带到了那人面前。
姬朔在那炼药师的药房中待了三天,应舟也守了他三天。但几十种不同类的毒药一种一种地尝试下去,他却依旧没能撬开姬朔的嘴。
那炼药师倒是十分开心,毕竟那些药品中有些药效强劲的新药,普通的灵士通常会在他来不及记录反应就殒命当场。他不精战斗,也几乎不可能抓到与自己同阶的灵士。还真没见过书上记载的,例如全身溃烂,五脏尽蚀究竟是什么效果。
姬朔也终于算是让他见识到了。
不过,没有完成的挑战总会让应舟有挫败感,他烦躁了许久,这才依稀想起,姬朔对于自己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似乎就是他顺手杀死那个属下的那回。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那段时间圣渊教捕获的灵喾变得格外多。然后,在他轻笑着在那个小刺客面前抖落出一个个人头,目送着那些球状物咕噜咕噜滚了好远的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从那小刺客颤抖的声音中得知了他的名字。
姬朔。
姬朔姬朔姬朔……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两个音节,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一样。
最后,他心情极好地笑弯了眼睛,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眼神压抑着绝望与愤怒的姬朔,轻轻凑近他的耳畔,
“我叫应舟。”
“记住了,我叫应舟。”
……
自从上次被迫交换了姓名之后,应舟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的地牢比起最初,多了几重守卫。但是对于姬朔而言,这反而比最开始的寂静无声好了太多太多。
对于知道他名字一事,应舟似乎显得格外开心。他特意让人送来了好些丹药,用于治疗姬朔被他留下的旧伤。姬朔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但还是被人强制着服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应舟太过疏忽,再被按着服下丹药后,姬朔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些丹药不仅能够治愈体内的旧伤,甚至对于他被压制的灵力也有一些作用。而自发现这事情之后,他便不再抗拒应舟送来的丹药。
他知道这可能也是应舟故意为之,是给他的陷阱。但如今的他早已经一无所有,最多也不过这一条命,他这样想着。
姬朔暗自积攒着实力,却并不打算轻举妄动,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来换班的守卫。
他隐忍多年的耐性在看见那二人的瞬间便消失殆尽,早已生锈的牢笼并不能关住已经回复了灵力的姬朔,剑光一闪,那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直直地栽倒了下去,鲜血从颈项间碗口大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姬朔剑尖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向冷清的眸子里尽是惊骇。
他忘不掉这两张脸。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里。
漆黑,寂静,断壁残垣下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没有尽头的死寂。
这两个人杀光了他的所有族人,而他被父母藏在院子角落的干草堆里,透过干草的缝隙眼睁睁地看完了这一切。
那二人后来放了火,他们家的宅子不算大,但那场火也足足烧了一夜,他不敢乱动,只能用微薄的灵力勉强抵御着那一阵阵热浪,等第二天世伯找到他时,他已经被烧得浑身焦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活了下来,凭借着不错的天赋成功进阶到四阶,然后他向世伯辞别,开始独自追寻圣渊教的踪迹。
再然后,他被困在了这里。
姬朔回过神,刚刚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地牢在圣渊教驻地最为偏僻的角落,平常鲜少有人迹。
或者说,除了应舟和必要的守卫,几乎没什么人往这个地方跑。
姬朔站在血泊之中,几次想要抬脚,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事情不可能这么巧,更何况,自他回过神来,他就能感觉到一道视线,一道窥探他的视线。
那视线带着几分玩味,一直紧紧地黏在他身上。
“送给你的礼物还满意吗?”清亮的少年音突然从地牢的门口处传来。
姬朔早有预料般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面上毫无波澜。
“姬朔。”应舟轻唤他的名字,声音甜到发腻。
“我可是查了好久才查出来,十五年前的事情。”他伸出手,轻轻抚向姬朔皱成一团的眉头,“你看,我多喜欢你。”
“你没有逃跑,我真的很开心哦,姬朔。”他像是毫无防备似的,对着姬朔露出修长的脖颈。
一声巨响,姬朔身上的灵力骤然炸开,剑光直直地朝着应舟袭去,应舟眼中闪过一丝兴色,正欲凝聚灵力抵挡,却见那剑锋突然一转,竟然径直冲向了姬朔自己的胸膛。
“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应舟变了脸色,他再也顾不上许多,凝聚起灵力便赤手朝着那剑锋拦去,但还未触及,便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他微微愣住,抬头看见姬朔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低下头,却看一截染着血的剑尖正从自己胸口延伸而出。
姬朔的本命灵武,是一套双股剑。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习惯,第二柄剑并不常用。
“你……哈哈,哈哈哈哈……”应舟身上灵力爆闪,伸手紧紧地掐住了姬朔的颈项,“怎么办啊姬朔,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哈哈哈哈哈……”
他硬生生地将姬朔的长剑拔了出来,然后重重地将姬朔扔在了地上。姬朔之前积攒的灵力在之前的突袭中用了个干净,整个人也因脱力而有些神志不清。被应舟这样用力一甩,眼前便一阵发黑。
应舟很是随意地将那长剑往地上一甩,发出当啷一声响。他胸前的伤口还在往下淌血,鲜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衫,顺着一滴一滴地淌在姬朔的脸上,身上。
应舟轻笑一声,欺身压了下来,本该是清澈的少年音却偷着些低哑:“喂,姬朔,你说啊,你怎么就这么能让我喜欢呢?”
他带着红痕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姬朔的右手腕——那只手刚刚才用剑伤到了他。
“姬朔……”他呢喃着,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缱绻,“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骨裂声和无法抑制的闷哼声同时响起。姬朔满脸通红,右手被应舟轻轻举起,手腕处却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耷拉了下来。
“但是你也是真的不乖。”看着那只骨头断掉,仅仅只被皮肉强行连接起来的右手,应舟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啊……”
……
姬朔在剧痛中晕了过去,然后又在一阵剧痛中醒来。
他闻到了焦糊的味道,而他的锁骨处正传来一阵剧烈的,让他无法忍受的疼痛。
“别动。”他下意识地用力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应舟那张放大的娃娃脸。
这是一个他有些眼熟的房间,身下是乌枝木制的雕花大床,他的四肢被镣铐牢牢锁住,包括那只被废掉的手在内。
应舟手上持着一块带着握柄烧红的烙铁,握柄上蓝色灵力包裹,而烙铁处却被烧得一片通红。
他正用力将那块烙铁按在姬朔的锁骨处,用力摁下,极高的温度烧灼开皮肉,钻心的疼痛从锁骨处蔓延至全身,姬朔面色发白,脸上青筋暴起,牙几乎要咬得碎掉,但还是忍不住发出几声闷哼。
他用力挣扎着,但四肢却被完全束缚住,无论他用了多大力气,却最终只能如一件死物,任由应舟给他强行染上本不属于他的色彩。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遭遇这种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或许那一剑,他真的该刺向自己的。
应舟满意地看着姬朔锁骨处的那道烙印。那烙印极深,甚至碰到了骨头上。
真好。他想,这样,那个小刺客就彻底是他的东西了。
他料到了那人的反抗,却没想到那人真的能将自己伤到,这让他非常意外,同时也让他兴致更深。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种有趣的小东西就该一直留在他身边才对。
更何况,他也发现,姬朔在绝望之时,身上的色彩比之前更盛。
这让他有了新的乐趣,姬朔是个坚韧的人,而要摧毁这样一个人,则是最具有挑战性的。
可是,在之前他已经对姬朔用尽了各种手段,按说常人早该崩溃掉了,但是他从姬朔身上得到的回应却依旧只有那么一点。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他看着因为脱力再次昏厥过去,面白如纸的姬朔,他手已经被自己废掉,衣袍之下也满是自己制造的伤痕,灵力早已被彻底压制无法使用。早已经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他又该如何让他绝望呢。
姬朔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一条命,但很奇怪,他并不想让他死。
否则之前也不至于被他伤到。
那他还能怎么办。应舟紧锁着眉头,像是个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心仪的玩具,却苦恼于找不到玩法似的。
他冥思苦想了好多天,姬朔也被他困在自己的房间内好多天。
事情的转机是教主使者带来的。
教主会派使者来例行视察,偶尔也会带些需要试验的小玩意,而这次使者带来的,是一种丹药。
据说,那种丹药可以将人变为随时可供主人随意差遣的傀儡。主人可以随时操控他们,也可以随时让他们清醒,被操控期间傀儡并不会有记忆,是入侵各大家族极好的工具。
应舟头一次这么开心于使者的到访,他收下了丹药,猛然闯进自己的房间,对着死气沉沉的姬朔开心地笑道,“姬朔,我突然又想治好你的手了。”
姬朔的右手小臂之前已经被他完全折断,应舟虽然为他找来了医者,但也只是将断骨接好,而手却完全没有了知觉,只能软软地吊着。姬朔早已不奢望应舟能够放过自己,这时的他唯一的期待,便是应舟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是应舟居然下了命令,让人去寻冰极寒泉。
冰极寒泉在寒霜森林内部,行踪不定。寒霜森林内凶兽密布,应舟甚至时折了好些人手,才终于找到了那片冰蓝色的深潭。
他将姬朔带了进去,开始亲自为他连接断掉的筋骨。他看着那只失去生机的手一点一点回复正常,丝毫不掩饰眸子里的越来越深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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