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池没有回复凌宇的消息,他洗漱下楼,在酒店的餐厅吃完午饭,准备出去转转。
昨天整个华国大范围的降温降雪,晋城距颐江市不算太远,飞机不到两个小时就到。晋城昨夜也下了一场雪,如今一夜过去,风雪已停,入目所见皆是银装素裹的画面。
明晃晃的日光洒落下来,在地面上投射出温暖的浅金色泽。
许池站在酒店门前,有几个孩子在不远处打雪仗,靠近建筑墙角的位置还堆了几个形态各异的雪人,孩子们的帽子、围巾和手套都在雪人身上。
许池嗅着空气中冰凉的新雪的味道,选了一个方向,走出几步一个雪球凌空飞来,打在他的肩头,许池动作不由一顿。
回身看去,就见那几个打雪仗的孩子呼啦啦跑过来,七嘴八舌的跟他道歉。
“叔叔,对不起,我们不小心砸到你了。”
“对不起呀,我给你拍掉。”
“叔叔,要不你砸回来?”
因在雪地玩耍的缘故,这些孩子脸颊都红扑扑的,穿的也鲜艳,看起来很喜庆。许池拍去身上的落雪,说道:“没事,你们去玩吧。”
那些孩子送了口气,跟许池道谢后,欢欢喜喜地跑远了。
其中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折回来送了一个雪鸭子给许池,说是礼物。
巴掌大小洁白的雪鸭子卧在掌心里,有些分量,十分可爱,看着那小女孩跑远,马尾辫一摇一晃的,许池忍不住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
凌宇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猛地坐起身,才惊觉自己昨夜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手机铃声响的震天,是助理。
昨晚是凌宇的私人聚会,助理就没有跟着,结果第二天迟迟不见凌宇的身影,他担心出了什么事,只好电话联络。
几次电话过去都没人接,助理转而打给许池,不想对方关机。
助理跟在凌宇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凌宇迟到,没有任何说法的情况,他心里越发不安,坐上车准备跑一趟凌宇家里,凌宇的电话终于通了。
助理大大松了口气。
挂断电话后,凌宇做的第一件事是起身打开房门,只见客厅内一片死寂,许池没回来。
凌宇这才翻了翻手机,发现没有来自许池的任何回复,他拧着眉打了电话过去,对方依然关机。
凌宇眉宇压紧,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烦躁。
昨晚回来不知不觉睡着了,凌宇没有洗漱,现在经过一整夜的发酵,身上衣物的气味十分难闻。他又回身看了眼床单,那上面也沾染了酒气,要换掉。
自凌宇的父母相继离世后,许池就辞掉了家里的护工和阿姨,他其实不喜欢外人侵入自己的生活空间。
日常生活,打扫做饭这些小事,他更愿意自己做。凌宇尊重许池的想法,只让保洁每周过来打扫一次。
凌宇联系了保洁,让他今天过来把卧室打扫一下。
平日许池一直待在家中,待在凌宇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这些年从来都是如此,忽然在身边看不见许池,凌宇才发现家里竟然如此安静,静到如同坟墓一般。
现在是早上十点钟,许池习惯早起,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身上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凌宇拧眉进了浴室。他很快洗漱完毕出来,转眼间已经穿戴整齐,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昨夜的酒醉焦躁仿佛不存在。
凌宇系着腕表,脑海中忽然浮现起昨夜梦境的内容。他昨晚睡得并不好,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他梦见许池跟他从民政局出来,手里红色本本上的【离婚证】三个字刺的他眼疼。梦里许池跟他离婚,转身走的决绝,任由他呼唤挽留都不回头。
梦境中恐慌绝望的滋味到现在似乎还未散尽,随着他的回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这让凌宇感到不悦,他强行按下了这不适感,觉得这梦境有几分可笑。
他跟许池在一起十年,许池怎么可能真的跟他离婚,一定是在说气话。
凌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许池可能生气的原因,发现这段时间他忙着工作,许池待在家中,一切如常。
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忙,许池觉得受到了冷落,才会如此。
凌宇这段时间确实忙,忽略了许池,可他也是为了他们的家。凌宇知道许池只是一时生气,他决定等许池冷静下来,自己好好哄一哄,一起吃顿饭就没事了。
这么想着,凌宇的心情轻快了几分。他回了公司,午饭也是在公司解决的,然后就开始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凌宇这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四点钟,他揉着脖颈,发现外面的天色已有些暗了。他抓过手机,给许池打电话。
通了,但许久都没人接。
凌宇数着秒,耐心等待着,终于,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他冲口就问:“你在哪……”
许池跟他同时开口:“离婚协议书签好了吗?”
一晚上加大半个白天没有联系,凌宇没想到许池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怒火隐隐上涌,他捏着眉心,像是无奈又像是很疲惫:“许池,我现在真的很忙,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现在没有心力陪你玩离婚的游戏。”
许池没有立刻回答,对面很安静,静到凌宇有点心慌,他本意是决定说些软话好好哄哄的,但不知为什么开口说的会是这样的话。
一定是工作太累的缘故,就在凌宇准备说些什么补救的时候,听见许池笑了声,笑声中带着自嘲的味道,他说:“没关系,那你先忙。”
第4章
04.
察觉到许池要挂电话,凌宇抢先道:“你在哪里,我们见面聊。”
“不用见面。”许池嗓音微哑,“你把协议书签了就好。”
凌宇还想说什么,就听一道惊喜的男声透过听筒传过来,那人叫道:“许池,真的是你啊!”
凌宇眉头一皱,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他跟许池的共同好友,发现没有一个人的声线是那样的,年轻,陌生,带着欣喜。
是谁?
他不记得许池有交过他没见过的朋友。
紧接着他想起更重要的一点,许池现在在哪里?
不等他询问,许池已经挂断了电话。
控制欲和占有欲在作祟,凌宇心火上涌,他重新拨回去,很快被挂断。
助理恰好在此时叩门进来,凌宇抬眸冷冷地看过去:“什么事?”
助理被凌宇脸上不耐和冰冷的神色吓了一跳,有些结巴道:“凌……凌总,车已经备好了。”
凌宇握着手机的指骨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明显,他闭起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闷,冷声道:“知道了。”
**
许池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他离开晋城十年了。这十年间,晋城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很多记忆里的地方都变得陌生,再找不回从前的模样。
地面上的积雪随着脚步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道路两侧的景观树上挂满了晶莹的冰凌,许池感受着明晃晃的日光,离开酒店时的好心情散的差不多了。
春去秋来,万物更迭,世间万物都在时间的洪流下不断向前,一切都在变化。眼前的城市、街景,还有爱情和他的凌宇。唯有他还留在原地,恐惧改变,驻足不前。
许池很快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适合独处、静走,胡思乱想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的境地,所以他转了脚步,去往马路对面,热闹的广场。
虽说到处都是雪,气温也低,却不能阻止人群对初雪的喜爱。广场上十分热闹,有下棋的老人,有漫步的情侣,还有无忧无虑,笑声欢愉的孩童。
空气中飘散着甜蜜的味道,那是烤红薯的甜香。许池转过头,发现广场一角有人在卖烤红薯,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摊位前等待着。
买了红薯后,两人手牵着手,笑着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分享美食。
那副画面实在是太养眼太幸福了,许池被两人脸上的笑意感染,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是许池跟凌宇确定关系后的第一场约会,也是在冬日。那天本是艳阳高照,忽然间就下起了雪,狂风呼啸,两人被困在公园的奶茶店里,直到雪停才出门。
那场雪极大,虽只下了几个小时,地面上却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很快,公园里再次热闹起来,甚至比他们刚来的时候还要热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见到雪的快乐,很多大人也跟孩子一样,在地上堆起了雪人。
卖烤红薯的大爷十分有生意头脑,雪一停他就出现在了公园一角。刚下过雪,再没有比烤红薯更能抚慰人心的东西了,很多人都在那里排队。
许池经过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烤红薯的味道实在是太甜了。
凌宇注意到了,停下脚步,让许池在原地等他,自己过去排队。队伍很长,要等待许久,凌宇不时回头看着许池,冲他笑,逗他开心。
很快,凌宇捧着烤红薯来到许池,他的手腕上还系着一个佩奇小猪造型的氢气球。
这是他们刚到公园的时候凌宇买的,说是人太多,担心走散了,有这个显眼,一眼就能看见,许池因觉得幼稚不肯戴,凌宇就缠在了自己手腕上。
这段回忆十分甜蜜,但许池的心头却涌上一股悲凉。自己曾被这般如珍似宝的对待过。
可惜只是曾经。
许池的眼角微微湿润了,模糊的视野间,他似乎看见曾经他挚爱的少年跨越时空,捧着烤红薯站在他面前,眉眼含笑,催促着他快吃。
许池像是被蛊惑了,他扬起唇角抬起手,指尖就要触碰到插/在烤红薯上的塑料小勺时,特定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让他不由一震。
许池有些茫然又悲伤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场景,片刻后他悲哀一笑,抬手抹了下眼角。他接起了凌宇的电话,声音沙哑颤抖,好在凌宇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如果是从前,凌宇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发现的。
两人说了几句,凌宇的反应在许池的意料之中,不,比他想的还要更糟,他无比庆幸自己昨晚逃离了颐江的那个家。
是的,逃离。
如果他留下,他不敢想象,凌宇当面跟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会做出什么。是毁灭对方,还是自己?
许池深呼吸,控制着颤抖的指尖,他再次开口,笑着说:“没关系,那你先忙。”
此刻已是傍晚,耀目的晚霞铺盖半边天际,夕阳的余晖像血一般,瑰丽又残忍。许池忽然觉得有些晕眩,他又坐了下去。
对面安静下来,许池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在很久之前,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准备挂断电话,这时身侧传来惊喜的声音:“许池,真的是你啊。”
许池一顿,他挂了电话,转过身发现一名穿着黑色机车皮衣,烫着羊毛卷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许池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程进?”
“是我啊。”程进走近了些,脸上难掩欣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联系我呀?”
程进是许池的高中同学,两人同桌三年,许池还给程进补过课。后来两人考上了不同的学校,毕业后,程进回到了晋城,而许池则留在了颐江市。
两人没有见面的机会,但他们逢年过节也偶有联系。
现在时间不对,状态不对,但能够见到少年时代的朋友,许池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些,他说:“刚到。”
程进左右看了看,有些稀奇:“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凌先生呢?”
第5章
05、
许池大学毕业就结婚了,他朋友不多,除了跟凌宇共同的朋友外,唯一算的上朋友只有程进了。
许池婚礼那天,程进因个人私事实在抽不开身,没能去现场,但给许池寄了新婚礼物。
两人不在一个城市,之前也曾约过饭,但毕业后工作,家庭还有未来压着他们,一直没能约成,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
许池不是话多的人,但聊起凌宇的时候,话会很多,程进透过那些文字,都能感觉到许池的幸福。
作为高中同学,又在同一个城市长大,程进对许池的家庭情况有些了解,许池能够找到如此爱他的另一半,他发自真心的为对方感到高兴。
两人快有十年没见了,他们的面容都不复当初那般稚嫩青涩,但聊着天,读书时的情意充斥心间,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对方陌生,只觉亲切。
许池的性格跟程进算是两个极端,许池喜静,还有点孤僻,读书时没什么朋友。程进就不一样了,他最喜欢的就是交朋友。
那时候程进成绩糟糕,许池作为同桌实在受不住程进的央求,开始给他补习。
那是他们这段友情的起点。
许池这个时候不想提起凌宇,也怕程进多问,只简短道:“他没来。”
程进笑道:“我懂,凌总大忙人。”他有些遗憾:“之前总是看他在你朋友圈出没,还以为今天终于能见到真人了。”
程进虽没见过凌宇,但对凌宇却是印象极好。因为凌宇是许池的意中人,程进爱屋及乌。同时程进的圈子里有老同学也在颐江市发展,春节回来的时候聚在一起,这么一聊就聊到了凌宇。
老同学对凌宇的评价极高,说他长得好有能力,还专情顾家,对另一半好的没话说。
自高三那年暑假后,许池再没有回来过,现在他突然回来,程进心里十分好奇。程进在脑海中想了一圈,问道:“许池,你回来是因为你爸摔断腿住院的事吗?”
许池一怔,他跟父母早就断绝了关系,也没有任何联系,若不是程进提起,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看着许池意外的神色,程进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嗨了声,刚想找补,就听许池淡淡道:“我就是待在家里太闷,出来走走。”
见许池没有在意他刚刚说的话,程进松了口气。他沉浸在故友相见的喜悦中,对许池的话完全没有起疑。
他认为凌宇工作太忙了,许池一个人待着无聊,出来走走。
一阵寒风吹来,程进拢了拢身上的皮衣,又见许池眼眶鼻尖都隐隐发红,以为他是冷的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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