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枫第一个发现儿子,喝道:“是更阑!”
夫妇俩旋即停下,一人一边接住儿子。
那道白影早已瞬息消散于无形。
聂重远蹙眉:“白衣人已离开此地。此魔头实力高深莫测,竟然闯入护山大阵我们都毫无知觉,恐不好对付,还是先带更阑回去为上策。”
沈端枫也不赞成盲目追白衣人,夫妻两人于是御剑把儿子带回聂家庄。
回到聂家庄后院时,不光一双龙凤胎在,聂云斟也不知何时赶来在等着。
聂重远冷脸喝道:“云飞,云锦,还有更阑,你们几个倒是说说,你们几人为何跑到后山瞎晃!”
聂更阑这才记起去后山的缘由,一惊,下意识攥紧腰间的玉佩。
他尚在犹豫要不要照实说,聂云飞已经恶人先告状:“父亲母亲,这个凡人非要抢云斟哥哥赠给妹妹的玉佩,我们气不过所以才不小心追他到了后山!”
聂更阑眸色森冷,怒极而笑:“这块玉佩是聂云斟所赠,说是有冬暖夏凉驱邪之效。”
“呸!不要脸,云斟哥哥送你这个干嘛,这块玉佩可是拥有灵力之人才能驱使的!”
聂云飞圆乎乎的脸蛋气得通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睫也不知何时挂上晶莹的泪珠,转向聂云锦和聂云斟,“云斟哥哥,你快和父亲母亲说呀,玉佩是不是你送给妹妹的?”
聂云斟在众多视线注视下慢腾腾睨一眼聂更阑,而后击碎了这个弟弟的期待:“玉佩是我赠与云锦的,她看到这小玩意儿吵着要,没想到——弟弟,你的确不应该强抢妹妹的东西,她才六岁,万一在后山出了意外,你对得起一心为你筹谋未来的父亲母亲吗?”
聂更阑淡色如琉璃的眸子倏然睁睁圆,死死盯着冠冕堂皇说瞎话的所谓的哥哥。就在昨晚他曾还抱有侥幸,也许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废物就能在这个家找到一席之地,最起码,聂云斟不会再为难自己。
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抑怒气,“聂云斟,这块玉佩是你送我的。”
沈端枫这时叹息道,“更阑,你还要嘴硬吗,你可知道这块玉佩是何物?”
聂云斟嘴角扬起一道不怀好意的弧度:“此物唤作留影石,用于记录事发当时双方一言一行所有举动,弟弟,你没有灵力修为,是无法驱动这块玉佩的。”
“咻!”聂重远已经施法让玉佩从聂更阑腰间脱离落在自己掌心,下一瞬光芒大作,一道光影组成的水镜竖立空中,聂云斟和聂云锦的身影出现其中。
“妹妹,这个送你,喜欢吗?”
“谢谢云斟哥哥,玉佩形状的留影石好漂亮呀,我喜欢!”
聂云斟摸摸妹妹的头发,笑得温柔,“云锦喜欢就好。”
聂更阑心口忽的一抽。
窒息感倏地蔓延至整个心脏,“这不是真的!聂云斟,你有胆把昨夜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聂重远厉声呵斥:“逆子,你还要狡辩么!小小年纪学了那些歪风邪气居然胆敢抢你妹妹的东西!”
聂云飞得意洋洋指着聂更阑腰间的玉佩,“无知的凡人,还不快把玉佩还回来!”
沈端枫皱眉道:“飞儿,不许一口一个凡人,他是你的哥哥。”
“可是他居然抢妹妹的东西,还撒谎,这么坏的人,哪里配做我和云锦的哥哥!”聂云飞嘟起嘴开始撒娇,“爹,娘,我不要这个凡人当我们的哥哥!”
“好了!”
聂重远厉声呵斥:“你们两个不许无礼挑衅,传出去像什么话!”
“还有更阑!”
聂更阑被这声陡然加重的呵斥吓得脊背一震。
“去祠堂罚跪,好生反省你的所作所为,休要再把凡界沾染的恶习带到家里!”
聂更阑嘴唇蠕动,淡色琉璃的眸子悄然泛红,神情倔强似要解释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只是指尖已然掐进掌心,刺痛不断传来。
王管家亲自把聂更阑带到祠堂,看着少年单薄的身躯跪在祠堂中央,一声不吭,背影孤寂清冷。
王管家暗暗叹息,“少爷,小人要启动寒冰阵法了,您坚持住。”话落,一道淡蓝色光晕从地底升起,瞬间将少年整个笼罩在内。
聂更阑打了个寒噤,微弱的声音传来。
“王叔,那块玉佩确实是聂云斟送我的,被龙凤胎强抢,我才追到了后山。”
“你信吗?”
王管家此时已经走到祠堂门口,并未回头,“二少爷,众口铄金,当你一人之言无法说服众人时,那么就该蛰伏潜心修炼使自己强大,终有一日你会成为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人信服的存在。”
聂更阑身躯一震,耳边忽然想起来到聂家的第一日他的声母沈端枫说过的一句话,“修真界弱肉强食,以武为尊。”
渐渐的,他眼里燃起一簇火苗,眸色渐趋坚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只是这觉醒很快在祠堂寒冰阵的侵袭下摇摇欲坠。
莫说聂更阑一介凡人之躯,就连修士在祠堂待久也不免要靠自身灵力或者符篆抵御寒冰之力。是以,聂更阑只是跪了半个时辰身躯便开始东摇西晃,双手抱着胳膊冻得瑟瑟发抖。
很快,他的眉毛、发梢结上一层雪霜,本就雪白的肌肤在霜雪衬托下仿佛一个耄耋老者。
……
书房。
沈端枫:“白衣人修为高深莫测,我们竟连他何时闯入后山大阵中都不得知。”
聂重远负手背于身后,“我已命人前去加固阵法,只是,白衣人掳走那逆子却又让他毫发无伤活了下来,不知意欲何为?”
沈端枫神色染上责备:“重远,他是你的儿子,不能因为犯一次小小的错误就对他抱有偏见,毕竟是在那种地方长大,只要慢慢感化,他会变好的。”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他已十六岁,今日能抢妹妹的玉佩,明日就能把聂家出卖给魔族那帮心狠手辣泯灭人性的魔物!”
“重远,他才回来几日,不必这么悲观,还是要多些耐心教养才好。”
“哼!他要是因此毁了和邢家的婚事,我看他这辈子是否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
*
祠堂。
两个时辰过去,无人发现跪在刻着繁复花纹地砖上的少年已经冻得身上结了一层薄冰。
可他脾气倔强,宁愿冻死也不起来,不肯低头认输。
不知何时门外一道身影悄然出现,脚步轻盈地进来。
下一刻惊呼声充满整个祠堂,“更阑!”
紧跟着一件大氅当空落下披在冻得嘴唇发白眉毛结冰的少年身上。,抱着胳膊的双臂也已然被薄冰固定住。
沈端枫深吸一口气。
*
聂更阑被抱回了流云小筑,一道道术法施展而下打在他被寒冰冻伤的身体上。
梦中的少年一直紧抱着胳膊,身体抖成筛糠,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术法一层层融化他身上因寒冰阵筑起来的冰层,沈端枫才松了口气,又施了一道驱寒术笼罩在少年身上。
“这孩子,怎就如此……”长久后,沈端枫又是一声叹息。
*
流月大陆西南方,邢家。
邢家的嫡子邢简打小一派英俊风流,他不光长得俊,自己也喜欢长得俊俏的人物,就连身边的小厮都是眉清目秀一类。
用他的话说,赏心悦目之物能激发人的潜力,于修行一途大有裨益。
且不说邢家家主是否把他的胡言论语当真,不过当聂家那位失散多年儿子的画像送到他跟前时,邢简当场双目发亮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灵果。
“这是,聂家的小儿子?”
邢家主:“据说才从凡界接回来不久。简儿,此子虽然肉体凡胎,不过好在邢家不缺天材地宝和法器,简儿如若喜欢……”
“喜欢,喜欢!”
邢简抱着画像亲了几口,喜不自胜,“爹,这个美人儿我喜欢!光是画像都如此令人心驰神往,不知真人该多天仙貌美!”
邢家主哼笑一声:“如此一来,你能放心前往临雾宗拜师了?”
“自然,多谢爹!”
邢简抱着那幅聂家小儿子画像哼着小曲回到房内,挥退小厮,把画像挂在屏风上,眯起眼开始细细欣赏品味。
再怎么肉体凡胎也是修士后人,不管他到底是几灵根,如斯倾城美人,他一定想方设法让他成为绝世炉鼎!
届时绝世美人陪伴身侧,他绝对能一跃成为临雾宗新弟子中的一枝独秀。
邢简正想入非非,一阵穿堂风忽然掠过,生生把四周的白纱帷幔带得狂掀飘飞,在夜色下似妖魅舞动,平添了几分奇诡。
第5章
聂更阑在梦魇中再次听到有恩客在珠帘外问老鸨,宝瑟到底何时才能接客?
老鸨笑得花枝乱颤,香帕招摇得不成样儿,“徐公子呀,宝瑟还太小,况且规矩什么的也还没学全,多谢各位公子赏脸,宝瑟若是到时接客,绿苑一定通知各位!”
“妈妈,宝瑟已经到了年纪接客,那些达官贵人都着急成什么样儿了您还不让他接客?”
“你呀还是太嫩,若能一直吊着他们胃口绿苑何愁没有生意,不过也确实不能拖得太久,宝瑟终归还是要推出去的……”
聂更阑惊吓而醒,额头一片濡湿,浑身冷汗涔涔。直到看到四周不是绿苑的香帐而是在聂家庄流云小筑的房间时,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外面,玉容在敲门,“少爷,天亮了,小人是过来传达家主的通知,今日您得参加几大家族清谈论道会,您该起身了。”
聂更阑面色发白,眉头皱得死紧:“你出去,不许进来。”
“哎,那玉容退下了。”玉容离开小院,忍不住嗤了声,“都被寒冰阵冻成那样儿了还逞强,一个凡人而已!”
聂更阑拖着僵硬的身体摸下床,慢慢记起自己之前在祠堂罚跪被冻得得抵挡不住昏了过去,没想到自己居然昏睡了一整日。
寒冰阵后遗症颇大,手脚僵硬得让人行动笨拙,聂更阑只能慢腾腾地爬起来洗漱。
今日,是附近几大修真世家举办清谈论道会的日子。
他早前从望舒老人处得知,论道会在修真界很常见且规模不一,古往今来有不少修士在论道会上得益悟道开化,甚至原地渡劫晋阶的。
聂更阑不打算错过这个见识的机会。
……
辰时左右,聂更阑被玉容领着来到前厅。
聂家所有人早已到场,大厅内添了不少生面孔。
看到披着大氅一脸病容的聂更阑出现,龙凤胎兄妹直接翻白眼做鬼脸,嘲笑他身体脆弱得就像院子里娇嫩的苏眠花,风一吹就枯萎掉落。
聂重远适时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在论道会开始之前,我要向诸位介绍近日寻回的小儿子,他是我和端枫多年前丢失的麟儿,当年我们抱错幼子,这些年更阑一直流落在外。不过这几日我们也已经打探过,云斟的家人早已不在人世,因此,斟儿和更阑将成为手足……”
聂重远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
聂更阑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朝自己投来,或好奇,或惊艳,或讶异,或轻蔑。
蓦地,一道清晰的呵欠声响彻大厅。
聂重远演讲被打断,所有人都朝出声的方向看去。
“重山,清谈论道会此等庄严的场合,你这模样成何体统?”聂重远不满地看着这个二弟。
被点名的男人不以为意又打了个呵欠,扬眉笑笑:“大哥,这就是你从凡界带回来的孩子?没想到容貌不俗,看来是结合了你和大嫂的精髓啊。我看大哥你也别废话了,是不是该让这位更阑侄子上去说两句?”
男人一番话让众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聂重远毫不留情地驳斥:“他有什么可说的,倒是你,还是管好自己一双惹事精再贫嘴也不迟!”
男人的小女儿一脸不忿:“大伯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和哥哥怎么就惹事精了,我爹昨日还管我兄妹为优秀的宝贝呢!”
“噗!”一位长辈模样的女子忍不住笑出声。
少女的哥哥抖开扇子装模作样扇了扇风,“烟儿,伯父一定是在批评你,我如此端方雅正,上进勤勉,爹娘赞不绝口,我怎么可能是什么惹事精?”
少女冷笑一声:“最近话本看多了,学什么凡界那些酸书生的做派,好玩么?”
“好玩,好玩,”少年又抖了抖扇子,“说起来更阑堂弟久居凡界,想必一定熟悉那里的礼仪规矩。”
他眼珠子一转,扇子转了个方向,朝着聂更阑装模作样一揖:“更阑弟弟这厢有礼了。”
端方形象维持不过几息,下一刻他狡黠地眨眨眼:“怎么样更阑弟弟,我学得像不像,以后你做我的军师指点我,我若是去了凡界一定迷倒一大片……”
“咳咳!”兄妹俩的父亲适时地咳嗽几声,“云追,你大伯训话你居然也敢反驳,你想反了天不成?”
聂云追朝聂更阑吐吐舌头,啪地一声收起折扇规规矩矩站到老爹身后。
大厅里,所有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二房一家的“表演”,仿佛吞了猪吃的糙糠一般难受。
除了聂更阑。
聂更阑接触的第一批修士便是聂重远一家,原以为修真界都同他们一样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直到今日见到二叔一家,才知道并非全都如此。
一股酸涩悄然涌入,不知名的情绪填满胸腔。
大厅里,另一个男人冷哼一声,“整日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凡界的那些废物也值得模仿?说出去不怕外头的人笑话聂家家风不正!”
老二扬起眉毛:“老三,此话不然,终日修炼清苦,漫长人生不给自己找点乐子,那这苦修也太没意思了。再说你如此严肃端方,你儿子至今还未引气入体,而我的追儿烟儿都已炼气中期,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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