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洵澜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含糊不清:“等你病好了再说。”反正那时候也没机会说了。
“好。”闻昭眼睛里都是心疼:“今天是不是吓到了?”
他本来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 可一想到今晚慕洵澜要带着他们的儿子去见那一家人, 心里的嫉妒就像火一样,无端蔓延,直至滔天。
病情来势汹汹,他甚至失去理智,随时监测的手环瞬间就触发了报警。
远在瑞士的林森西收到数据,立刻就联系了跟着他的斯年,斯年又跟慕洵澜待在一起,这一串连锁效应,自然牵扯了许多人进来。
慕洵澜抿唇,没说话。
吓到是一方面,更多是今天的情况太像五年前那个叫他湮灭的夜晚了, 所以才做不到视若无睹, 继续冷漠下去。
他是个孤儿, 没有父母教他怎么拿起、放下,或者被伤害了该怎么自我保护,所有的道理都是靠自己血淋淋的经历得到的, 所以他记仇,无比清晰的记得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
可他又从小寄人篱下,反复被抛弃、弃养,察言观色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刻板行为, 所以感受到爱意,就会回馈出无数,仿佛生来就是会爱别人的。
爱抚养他长大的养母,爱和他同样身世的斯年、爱给予了他无比炙热、疯狂爱意的闻昭……但其实没有人告诉他,他最应该爱的,是自己啊。
所以离开的五年,慕洵澜食髓知味,尝到自由、尝到生命的鲜活,就再也无法舍弃这样的感觉。好幸福,就连心脏都是为自己跳动的。
可上天偏偏不遂人意,种种跌宕的境遇,故人重逢、爱子反目,导致他现在成了一个矛盾的聚合体。
各种各样的爱恨在慕洵澜脑海里争斗了九九八十一回,不死不休,终才得出了现在的结果:那些他的爱恨因果,他承担。等谁都不欠了,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困住他。
见慕洵澜面容上愁云密布,闻昭忍不住蹭蹭他的额头:“没事儿,天塌下来还有我。”
炽热的气息弥漫着,闻昭也不说话了,他闭上眼睛,安安静静享受这一刻爱人在怀的满足感,心脏缺少的地方正被一点、一点填满,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闻昭还记得,在澳城他们才确定关系的时候,白天工作,傍晚慕洵澜就喜欢趴在他胸膛上听财经新闻,又或者拿本书让他念。
不想听了就接吻,他知道慕洵澜虽然嘴上嫌弃,但其实很喜欢那种黏糊糊的吻,因为长期缺乏安全感。
闻昭更明白,他的爱人很别扭,经历了很多,外表有多坚强,内里就有多脆弱,所以需要他重新把安全感建立起来,让慕洵澜是真的愿意回到他身边,而不是被内疚感作祟,胁迫着往前走。
他们就这样静静靠了很久,直到慕洵澜听见闻昭均匀地呼吸声,这才慢吞吞撑着胳膊从他身上起来。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又替闻昭掖好被角,轻手关上病房门,出去了。
Afonso就坐在走廊外边的椅子等待,见慕洵澜脸色好转了些,才说:“Tiago在Bela酒店附近的海边找到了Nian,他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但是不愿意过来。”
“没关系,随他去吧。”慕洵澜眼底一片清明:“只是麻烦Tiago了。”
Afonso摆摆手,“他本来就是高中老师,你知道的,他很擅长应对孩子,就让Tiago和他聊聊吧,说不定会好些。”
“谢谢。”慕洵澜挤出一个笑容。
“今晚打算留在医院陪那位先生吗?”Afonso问。
慕洵澜点了点头,闻昭这次是单独送斯年过来的,连个助理都没带,如果他都走了,还能指望谁。
“好吧,今晚我们会帮你看着Nian的,等明天那位先生的家人过来,再把他送过来。”Afonso拍拍慕洵澜的肩膀,起身离开。
Afonso走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好累,像是走进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
次日,慕洵澜早早从医院出来,在附近华人开的早餐店,给闻昭打包了粥,然后又买了换洗的衣服,这才回到医院。
但还没靠近病房,就听见一阵嘈杂的推搡声:“先生!您的情况没有完全稳定,身上有伤,还不能拆掉束缚带…”
接着又是一道鬼哭狼嚎的声音:“老板呐!别乱动啊,身体要紧!你噶了我上哪里找那么大一个好心人给我投资?”
闻昭又被结结实实捆在了床上,但那只昨晚挣脱的胳膊成了漏网之鱼,还不知道从哪里顺来把手术刀乱挥,搞得一众医生、护士都不敢靠近。
他脸色苍白,表情异常狰狞:“滚!都滚!老子媳妇又跑了,追不回来你赔吗?”
林森西瘪着嘴说:“跑啥啊,把刀放下吧老板,都出幻觉啦,我早上来的时候这边就只有你一个人。”
“放屁!”闻昭被绑在床上,伸着脖子怒骂:“昨晚他就是来了,还让我抱了,那么大一个活人,绝对不是幻觉,怎么可能是幻觉!”
“哎呦,这下真是想疯了。”林森西挥了挥手:“算了,给他来一针,消停消停。”
“林森西!”闻昭怒目圆睁:“你今天要是敢扎,今年的投资都给老子吐出来!”
“老板呐~”林森西故意掩面而泣:“您真的是出幻觉了,我问过医护人员,压根没人见过银头发的东方人进来啊…”
“呜呜呜我的投资,吐不了一点!”
闻昭咬咬牙,用手术刀去磨身上的束缚带,企图割断带子挣脱束缚。
一旁的林森西动了动眼神,正要示意医护人员上去抢刀,就听见门外边传来一声轻飘飘、还挺冷淡的:“他没出现幻觉。”
林森西难以置信地回头,就瞥见一位简直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的大美人站在门口。
他眸色平静,身子很单薄,一头银白的发丝扎成条辫子,松松垮垮搭在肩前,皮肤很白,是那种终年不见天日的冷白,手上还大大小小提着不少东西,看样子是买的粥之类的。
闻昭也顿住了,一股莫大的懊恼从他胸腔蔓延上来,完了,发病又让媳妇撞见了,他这烂嘴,就不能忍忍吗!
“老、老板娘?”林森西简直目瞪口呆,他在心里又把闻昭托出来狠狠编排一顿。
不是,老板,你早说老板娘是这样式儿的,那我还不理解你为啥想得要死要活的吗?真是服了。
慕洵澜没接那声老板娘,也没点头,只是介绍说:“我姓慕,名洵澜。”
“……性别男。”
“好嘞,老板娘!”林森西眼冒金光。
“……”
慕洵澜把东西都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淡淡瞥了一眼被三五个医护人员团团围着的闻昭。
后者已经怂得跟鹌鹑一样,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
察觉到他想靠近,林森西赶忙出言提醒道:“老板娘,你别过去,老板现在情绪挺不稳定的,手上还有刀,危险。”
“谢谢,没事。”
只见慕洵澜抬步上前,那三五个医护人员已经齐刷刷后退,给他让出条道来。
闻昭眼神飘忽,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心虚劲儿。
“早、早上好啊,宝贝。”
慕洵澜睨他一眼,雪白绵软的掌心摊上前去,淡淡道:“刀。”
“这呢,哎呦,这刀有点旧了,我就磨…磨磨,再还给他们……”闻昭连头都不敢抬,分明只有一只手能动,却硬生生叫他搞出了几分手忙脚乱地感觉来。
他把刀尖对着自己,安全的刀把稳稳放在了慕洵澜手里,确认他拿好了之后才松手。
慕洵澜把手术刀递给护士,说:“麻烦你们了,把他解开吧。”
护士和医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森西点了点头,这才敢松开闻昭,再收拾好地上的狼藉,离开病房。
“宝贝别生气…我…我真没想揍他们。”闻昭“唰”地从床上坐起来,想去拉慕洵澜的手,后者没给碰,林森西隔那么老远都看到他老板脸上的裂痕。
爱啊,这绝对是真爱。
他再也不在背后蛐蛐老板恋爱脑了。
“没生气。”慕洵澜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顾自拆开粥搁在床边柜上,“吃饭吧。”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闻昭眼巴巴看着,其实是想他喂的,但是慕洵澜脸皮薄,旁边还有那么大一个林森西,他肯定不愿意。
“林森西。”闻昭瞥他一眼:“你不觉得你有点亮吗?”
本来掏出小本本打算来一次近距离记录数据的林森西:“……”
“All right。”林森西摊摊手:“我滚了。”
病房终于回归清净,闻昭胆子也大了些,他伸出指尖勾勾慕洵澜的衣角,解释说:“早上我以为你走了。”
慕洵澜无语,偏偏他还不能叫闻昭闭嘴,只能耐着性子:“没走,吃饭去了。”
闻昭小心翼翼问:“能不能别再走了…”
慕洵澜没应,而是端起打包盒,把盛满粥的勺子送到闻昭嘴边,“吃吧。”
“这么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闻昭眼睛一亮,赶紧张开嘴吃下去,就听见慕洵澜动了动唇瓣,抬起眼眸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刚刚把人都赶出去,不就想要我喂你么。”
第57章 Chapter 57 跪下,跟你爸爸……
懂啊, 他都懂。
闻昭眼睛往什么地方看,慕洵澜就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只是大部分时候都不想理而已。
“好吃!是你做的吗?”闻昭眨了眨眼睛, 如果他身后有条尾巴, 现在早就翘上天了。
“路边买的。”
“宝贝你真好,还想着给我买早饭。”
“……”
闻昭是不会让他有一句话掉地上的。
“快吃。”慕洵澜小声催促。
“我自己来吧宝贝, 你端久了手酸。”他见好就收, 从慕洵澜手里接过碗,那明明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青菜粥,但闻昭却喝得特别香。
吃过早饭,护士进来给闻昭脑袋上的伤口换药,那个窟窿还不小,一晚上过去,血都从纱布里渗出来。
闻昭本来想拉慕洵澜的手,但硬生生忍住了,他抬眸看过去:“宝贝,你先出去吧,拆纱布有点吓人。”
这倒是吓不到慕洵澜什么, 但他确实不想待在病房里面, 索性就顺着闻昭的意思来了。
他推开门出去, 正巧Afonso发来消息,说Tiago带着斯年过来了。
慕洵澜深吸一口气,回复说好。
他其实现在想得挺清楚的, 有些东西没法强求,缘分太浅了。
而且不是早就试验过了吗,他没有任何家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平常心对待就行。
Tiago顺着慕洵澜给的地址找上来, 斯年就跟在他身后,唇瓣紧抿着,眼神也垂在地上,看不清神色。
“你父亲已经醒了,进去看他吧。”慕洵澜让开一条道儿,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斯年进门后,Tiago摊了摊手,表示惋惜:“昨晚我试图和Nian聊聊,但是他什么都不说。”
“没关系,辛苦你了。”慕洵澜说:“一起喝杯咖啡吧,感觉医院待久了蛮困的。”
Tiago正要说好,却没成想,下一秒,一声巨大的花瓶碎裂的声就从病房里传来。
慕洵澜心里“咯噔”一下,“我去看看。”
说完,他推门而入,就看见闻昭阴沉着一张脸坐在病床上,周身都绕着一圈戾气。
斯年站在床边,脚下是裂开的花瓶,玻璃渣子溅了一地。
闻昭抬手,一巴掌甩在斯年脸上。“啪!”地一声,尤为响亮。
这一巴掌的力道压根没有收敛,斯年稚嫩的侧脸很快就肿得不成样子。
慕洵澜一惊,飞快将人拉在身后:“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打孩子干什么。”
闻昭仿若不闻,他神色发狠:“跪下,给你爸爸道歉!”
斯年硬生生捱了一巴掌,没哭,倔强地就着玻璃渣子跪下去:“爸爸,对不起。”
闻昭就差下床再补一脚,他吭哧一声:“原因。”
“昨晚不该不尊重爸爸,不该对爸爸说那些话。”
“好了,没什么事。”看着斯年被玻璃渣划出的血的膝盖,双手把人托起来:“爸爸原谅你,快起来。”
斯年没动,看上去还没长开的身子原来那么沉,慕洵澜压根拗不过他。
“你是真的要原谅他吗。”闻昭抬眸,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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