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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察觉到她在看我，我抬眼看她。她果然是在看我，于是她看我一眼，我就看她一眼。
她今天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差别很大，如果说是第一眼见面，我认为她是那种文艺范的妹子，那么此时的她已经升级为合格的都市丽人了。
头发高高的绾了一个发髻，露出光洁细腻的脖颈，细眉长眼，衬衫下面是一条湖蓝色的烟管裤，脚上是一双马衔扣皮革平底的芭蕾舞鞋。虽然是白色的皮质，但其实看上去是比较偏粉，这更加衬托得她露出的脚背肤色白皙。粉色其实是一个挺挑人的颜色，国人大多都是黄种肤色，因而不太好驾驭粉色，会显得皮肤更加暗沉，但是过黑或者过白的人却没这样的烦恼。
而她属于后者。
其实这身打扮算不上太出挑，但是如果是长相身材具优的话，那也是绝对挑不出错来的。
而此时我和她的状态是，她站着，我坐着，就这么对眼打量的时候，她如若是横眉冷竖，那必然就是极其的剑拔弩张。但她偏生低眉顺眼，倒显得我像个下了班把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叫去办公室训话的刻薄资本家一般。
于是我便起身，打算去房间换身衣服，下去吃饭。她见我有动作，便开口，叫住我，“陈……”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我却知道她为什么没说下去，因为——
我叫陈茜。
我和她没有互相介绍过，名字是在签合同的时候看到的，我也看到她的了。这里说个笑话，我第一眼见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并不认识她的字。她叫陈伣，她和我同姓。
大多数人遇到不认识的字喜欢认半边，我自是不例外，于是我的第一反应是——见字的音。
然后我在心里默念，陈见，这名字听着倒不像一个女生。这是当时心里的想法，后来偷偷用手机查了一下，这个字读作qian，第四声。
后来我又想，既然这个字是qian的音，为何不用倩这个字，如果是用这个字，那就像极了女生。但是这个字确实也太大众，兴许就是因为如此，才换了一个不常用的字。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心里想的，我没和她提过。
所以这才是她没有说下去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不确定我的茜是读哪个音，这是个多音字，而在我的名字里面，读作xi。
我就看她，问，“怎么了？”这一声不咸不淡，多半是出于先前她还有个伴过来给她收拾东西。但是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不对的，于是我立刻调整语气补充了一句，“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吗？”
陈伣就笑笑，“我打算请你吃饭，顺便让你带我下去熟悉熟悉环境。”
我不太清楚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初始还以为工作地点也在这边，但其实不是。想来她这个要求也是人之常情，我就答应了下来，说，“好。”并且告诉她，“我叫陈茜。”
她就笑笑，不说话。
出门的时候我换了身衣服，她还是穿着那一身。和她一起下楼的时候，我看着像个无业游民，她像个刚刚从大楼下班的企业白领。
还是去之前的购物城，只是这次是去叫的炒菜。吃饭的时候相对无言，但我心里惦念着上次她请我吃火锅的事情，于是这次便抢先把钱给付了。
回去的时候，我带她认了认地标性建筑。她公司离这儿不算太远，坐地铁还是挺近的，就四站的路程，早半个小时出发就行。我就问她，“为什么不在公司附近租房子？”
陈伣说，“这边交通挺好的，而且比较热闹。”
我笑说，“你看着不像是爱热闹的人。”
她就说，“只是看着。”
她说这话倒是没有什么呛声的意味，但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我俩便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
坦白来说，我的工作是十分清闲的，公司里很多人都盛传我和总公司的老板有关系，所以年纪轻轻才得到了这么一份既轻松工资又高的工作。但是明面上没人跟我提，他们不敢。不为什么，新人一茬换一茬，只有我还待在这里领着工资。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人生称得上最青春的几年的光阴，全部丢给这家公司了。
这是我应得的，对于我应得的，我一向心理上颇为自得。
但大抵陈伣并不会像我这么清闲，跟上面打个招呼就能休假，在家里面躺一天，或者是趁着谈个合作的间隙还能出去旅旅游什么的。可能大多数人是受到了常规电视或者文学作品的渲染，便觉得像那种高企大公司一般忙起来都是像陀螺一样，或者分分钟几千万几百万上下的。事实上，也不差。但那是高层决策者的事情，和底下基建员工的事，前者高谈阔论，后者鞍前马后。而我这种卡在中间，高不成低不就的，能偷得半日闲，就是也成不了大事业。
所以其实她搬进来的前几天，都是来去无声的。感觉除了客卧的门关上了之后，和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并无太大区别。
我对她搬进来的第一个印象是衣服，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远看衣品，近看颜值。
这个房型的阳台是半圆形的，很适合用来做那种透明花圃，花影绿植环绕，有种徜徉在森林的感觉，我对楼有一户人家就是这样的。但前面说过了，我对这种家庭氛围的绿植有阴影。
由于她搬进来的前几天，并未实质性有什么接触，这导致我对陈伣了解并不多。
那时她洗了衣服，放在阳台上晾着。我进屋，过了玄关一眼就能看到。
其中有一件豹纹的长款风衣形制的衣服让我眼前一亮，我并不是一个热爱豹纹的女性，我之所以觉得惊喜，是因为我想象不出这件衣服被陈伣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我走近看了一下，是ralph lauren的，女装，紫标。
这个品牌该支线的风格定位，就我对于她的第一印象而言，并不太符合她的形象。
我想着她那么文艺温雅的样子，披一身豹纹，就忍不住发笑。当然，我是万万不会让她知道的。
第3章 03
九月份，虽然入秋，但是堰江属于南方城市，天气也还是热。
我已经同陈伣合租两月多的时间。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熟，上班也不是一起，偶尔能一起出门，会一起换鞋、出门、坐电梯，然后我会陪她走到地铁站，但是这情况很少。到了地铁口，我会给她说再见，步行去单位，她就去坐地铁。我们几乎不会安排晚饭，都是各吃各的。因为下班并不常碰面，我在家一般都是窝在房间打游戏，或者是看书，然后就等着第二天了。她也爱待在房间，因此客厅倒是显得静悄悄的。
我虽然说过有时候会开着电视当背景音，但那是取决于我有事在客厅忙的时候，比如拖地，或者洗衣服要去阳台晒衣服什么的情况，那么我会开着。
而且这还是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现在陈伣住进来，我倒是不会这样，怕扰到人。因为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还不是太熟的问题，她似乎不太好对我提什么意见。
我每次洗衣服都会洗很多，阳台都能挂满，然后她就没有地方挂，大概是怕挂在客厅我会说，所以就会挂在自己的房间。有次她出来上厕所，我看见了，满满当当一衣架子。不可能是因为她房间里面没有衣柜，有的，还是壁柜样式的，很大，整整一面墙那么大。
所以，后来我给她说，错开洗衣服，这样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她收拾家里也很勤快，倒垃圾什么的都很勤。说实话，和女生合租固然好，妹子总归是要心细一点的，但是我也担心不好收拾。而且女生很麻烦的一点就是，容易掉头发。我自己就这样，每次洗头的时候，能掉好多堵在下水口的位置。她也会，有时候在客厅吹头发的时候，她去放吹风机，我一看，地上都是碎头发。不过她每次都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那就无所谓了。
但有时候碰到休假的时候，她会微信上问我怎么吃饭。如果要出去吃，那我就下班了，也不回家，就在地铁站门口等，等她下班过来，然后就一起出去吃。
有次出去吃串串，位置就在双子广场下匝道的一条路，那里晚上是出了名的夜市一条街。串串店离路口挺近，进了街，大概走个五十米左右的位置，拐进个巷子就到了。店面还挺大的，有露天的院子，二楼也有包间，下面还有两间大厅。
因为第二天她休假的关系，她还特意要了点啤酒。我就问她，“喝酒？”
她点头，“嗯。”
我记得第一次和她出去的时候，她要的是可乐，不明白现在干嘛要喝酒，但是我没问她是为什么。去调理蘸料和捡菜的时候，都是一起的，她挑的都是素菜，我诧异，“你减肥啊？”
她就笑，“人多，人少再去。”
我一看，确实，放荤菜那边全是人，挤在一起。
像这种点酒吃饭的节奏，是最容易开启话头的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问我，“为什么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你会夸我啊。”
我说，“实话实说而已。”确实是这样，对于女性而言，同性的赞美其实是优于异性的。当然，就我个人性向而言，遇到自己有好感的人，夸一夸怎么了？
每个人对待遇到喜欢的人的做法都是不一样的，羞怯、自卑、傲然……很多很多，一千人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这不是特定的，不应该用固有姿态或者标准去看待，例如，面对我喜欢的人，我话都不敢说一句呢。我看到她脸都红了，更不要提敢和她面对面了……当然，还有，觉得自己喜欢的人优秀，自己一点也配不上。
但我不是，我不是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我知道自己的性向，但我并非那种认定一个人非要一个人的感觉。所以在这一方面，我一向很自得。而这种自得，多半是源于我自我感觉不错，以及客观条件确实很优秀。如果在不违背人伦道德的情况下，喜欢谁，我就去追。对视的时候，谁先脸红谁就输了，多简单的道理。但我确认我脸皮很厚，所以一般情况，我不会先脸红。
陈伣听到我这样说，笑得拿筷子敲桌子。笑得一点也不文艺，像是小时候过年接过了长辈的压岁钱，表面很害羞，然后背地里去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数钱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不得不说，她很多变，让人觉得十分有趣。
但说实话，她对于我而言，犹如鸡肋。
是的，可以用上这个形容词。
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只是想到这个形容词，准确来说并不是这样的。我承认陈伣的有趣、漂亮……是的，漂亮，我是个俗人。她的漂亮很大程度上都深深吸引着我。可她有男朋友，那就没办法了，就这样吧。
那天同她一起过来的人确实是她的男朋友，两人是大学同学，但是男生专业不好找工作，现在赋闲。吃饭的时候听她谈起这个，我心里嗤之以鼻。
她可能是看我的表情知道我在想什么，就说，“他没靠我养的，生活费都是他家里面给的。”
我点头，“嗯。”
这有什么的，关我什么事？
后来就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她又问，“你还不打算找男朋友吗？”
这话听起来其实是很突兀的，她知道我单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提过了。但是她的语气让我不爽，那语气似乎就像是，我这个人现在不仅应该有男朋友，还应该结婚在家相夫教子才是。
当时我已经喝了三罐啤酒了，觉得有些头重。我啤酒不能喝太多，不是酒量不好，而是不舒服，喝多了会觉得胀肚子。
所以，我反问，“难道一个人过着不好？”
“一个人辛苦。”
“我觉得我很自在，不愁没钱花，有空还能出去旅游，四处走走，找男朋友干什么呢？”最后一句像是问她，还不如说是问我自己。我此时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结束单身的生活了，距离我的上一段感情已经过了四年之久。当然，我偶尔去蕾丝吧找人搭讪。但那与我而言并不是恋爱，也并非结束所谓的单身。
陈伣说，“找男朋友陪你一起出去旅游啊。”
她男朋友家里面估计条件可以，不然这么大的男生了，还没有工作，家里面也愿意养着。如果找的另一半，连自己都负担不起，那何谈这些？所以大概陈伣没体会到那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感触。
提起这事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似乎已经在畅想和自己的男朋友出去旅游了。
我打趣，“你有这个打算？”
陈伣就说，“等我休年假的时候，就去。”
“年轻就是好。”
她肩膀往我这边动了一下，类似于想用肩膀拐我的姿势，“诶呀，你也赶紧找一个男朋友不就行了，到时候我们正好还可以一起出去。”
我笑笑不说话。
她又问我，“你没有谈过男朋友吗？”
“有，高中的时候。”
陈伣震惊了，“哇，那是怎么分手的？”
高中的时候，很简单，就只有高中的时候。我从陈伣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笃定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甚至深深影响到我，以至于我现在还是单身的状态。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的。
我性意识确实是高中才觉醒的。嗯……关于同性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异性恋。
但其实我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的，砖家说过，对，砖头的砖，因为我不敢肯定这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还是不误人子弟的比较好。那砖家是如何说的？好像是这样，女生没有绝对的异性恋，女生要不是双性恋就是同性恋。
所以当我在我高中发觉对自己的室友有想法的我就像是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一般，于是我匆匆结束了我的第一段，也是唯一的一段异性恋，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而关于这些事，我并不想跟陈伣说，我只能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陈伣自觉戳到我内心的伤口，所以十分识趣地闭口不再提。
而后大多数日子也就这样，大概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她和男朋友出问题了。但我前面说了，这些都和我无关，不过她想说，那我并不介意当一个听众。
大意是这样的，他男朋友开始出去找工作上班了。
我说，“这是好事啊。”
后来重点来了，她男朋友上班的公司离陈伣上班的公司并不远，坐地铁也就两站的距离。陈伣休假的时候，偷偷去看自己的男朋友，想着给一个惊喜。
结果撞见自己的男朋友和一个女的有说有笑的走着，还一起买了同一家店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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