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肯定允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吧。”风见裕也又按了几下键盘,“虽然从他目前的宣讲中所表现出的政治主张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倾向,但反正这些东西又不具备法律效力,等他拿到权柄之后再改口,民众也对他无可奈何。”
尽管在被牧出弥洸提及以前,风见一点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他忽然有点真心的怀疑自己的政治敏感度是不是不足了,明明这就是最简单最粗暴的解法。
“超级狡猾。”牧出弥洸说,“让福地失败,局面就会变成铃木和赤司的对抗。两方一直以来都势均力敌,加上傅川那边会有朗姆耍赖,组织这次必然就要白忙活一场了。”
“毕竟那两位候选人都没有福地那样在民众中一骑绝尘的影响力,没有大冈家族的搅局,结局就已然注定了吗......”风见裕也无意义的点了两下鼠标,“但为什么需要一场雨?”
“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机很合适。”牧出弥洸指尖一弹,吃得只剩下糖棍的棒棒糖在空气里划出一条半弧,准确无误地掉进了垃圾桶里,“因为——我要用无根之水,冲洗出罪恶之黑。” 。
“这可不太妙啊福地先生。”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性身材有些发福,即使是在温度适宜的室内,额头还是不断渗出薄汗来。他把手中的文件调转成方便对面阅读的角度,推到了他人面前。
“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了,山水大桥的修缮工作根本没办法继续进行。”他掏出手帕来蹭了蹭额角,“再这样下去,一周内恐怕不能完工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之前的采访节目里不是有好几位建筑专家都预估过吗?”福地的语气轻松,他拈起桌面上这张的手也姿态随意,“如此严重的损坏,山水大桥大概需要半年才能勉强修缮完毕重新通车。即使我们的工程拖长到八九个月,只要到时候给民众一个合理的原因,他们也一定会表示谅解的。”
“但是......!”中年男的音调高了点,说到后半句又自觉收了音量,“如果雨一直下,上游大坝的泄洪日期也会提前,到时候如果把未来得及清理的断桥冲到下游,被有心的媒体捡到的话......”
“那时候就让原材料的负责厂商自认倒霉吧。”福地草草浏览过,就随手把资料扔回了桌面,“谁让他们运气不好,贪心还没有下限。如果有人真的有心去查,没有一个政府项目会完全干净。但其他人都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山水大桥却又做成了什么东西?”
他勾着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图纸上标注的是10毫米的钢材,但现场残骸中发现的钢材却是8毫米。焊接更是蜻蜓点水,每一处都全是糊弄赶工的痕迹。后期维护完全不到位,检修日志有时间隔三个月,有时间隔八个月。而且即使是以最初的设计而言,山水大桥的承载能力也远低于如今他实际每日的通勤重量。”
“如果没人替这些蠢货擦屁股,有几个人还能安安稳稳顶好自己的乌纱帽?”
他的语气平缓,但却莫名其妙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中年男人下意识又擦了擦汗,如今也只剩下不住点头哈腰了,“是的......对不起,今后还得麻烦福地先生多多关照。”
“让工人们雨后再继续施工。”福地简单粗暴地下了命令,“现在不知道多少镜头正在对准那个施工现场,如果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纰漏,比如为了抢工期而害得两三个工人在泄洪时溺亡,新闻界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开庆功宴了。”
中年男人还欲开口再说些什么,但也恰在此时,他身后的办公室大门被人由室外敲响了。
穿着制服的白发男人迈步走进,“长官,现在有空吗?”
“正好我们谈完了。”福地对中年男人挥了挥手。
后者虽表情犹豫,但踌躇几秒却也应了声,一步三回头的退出了办公室。
第225章
“您好像和这位先生聊了很久呢。”待关门声传入耳畔, 条野采菊方才不徐不疾地开口。尽管目盲,但他却相当轻车熟路地绕过几件家具,稳稳当当地走到了福地的办公桌前。
“需要处理的工作有点复杂啊。”刚才还端着架子的福地樱痴当场就变成了橡皮糖, 他没什么形象地软绵绵躺进了椅背, 还顺带长长伸了个懒腰, “好感动, 你一般汇报工作不都是给老夫甩一个邮件吗?这次居然亲自来了......”
“请您不要乱喷眼泪和鼻涕可以吗。”在他的牢骚话酝酿完毕以前, 条野抢断了他的话。
福地:......
他默默抬起手,掩住了自己一张老脸,“真忧桑啊, 后辈们一点都不尊敬偶这样一个老头头......”
“感觉很恶心,请问我可以砍掉您的舌头吗, 长官。”条野歪头笑着, 语调悠然,手指却已经搭上了腰间的武器,“偶尔我也会有些庆幸呢, 自己看不到您的表情。”
“这么恐怖的发言就不用加敬语了吧。”福地樱痴把手放下,轻咳了两声, “所以, 你要汇报的事情, 是什么?”
方才吊儿郎当的气质全数褪得一干二净,条野几乎感觉室内的温度也微妙地下降了。他表情不见明显的变化,但却把弯曲的手臂垂了下去, 中指指尖与裤缝平齐。
“有位我们的线人,今天与我们定期联络了。”他说, “而且非常值得惊喜,他今天可以亲自向您汇报自己的近况。”
原本漫不经心的视线缓缓抬升, 福地双眼的焦点落在了条野的脸上。尽管没有视力,但条野感知到了这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
“你可以进来了。”他侧了侧身,对着门口的方向命令了一声。
“凭什么是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啊。”
未上锁只是虚掩的房门慢慢敞开,看上去约莫十来岁的少年缓步迈了进来。
“我们的职级明明是一样的。”荻原成浩——或者说顶着他人面孔的立原道造如是说。
“因为立原你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嘛。”条野说,“怎么看怎么也是资历比我浅的那一类人。”
“你也能用‘看起来’这种字眼吗。”立原道造眯了眯眼睛。
“知道你很久不见对我十分想念。”条野一如既往做出大言不惭的发言,“但是现在,还请你把向长官汇报工作放在第一位。”
“你这人性格真的很麻烦。”立原道造又往炸毛的边缘迈进了一步。
尤其是在看到福地老头一脸“孩子们长大了也逐渐产生小矛盾了”一样略待烦恼、却又难掩欣慰的表情之后感觉更火大了!
“近况我已在秘密联络中向您说明。”他只能硬生生把工作拖出来,虽然这话题也不算什么能调节心情的好事,但起码能让他转移注意,“今天我会特意跑一趟警视厅,表面上是荻原成浩不小心与一起车祸牵扯,实际是为了赤司征十郎的事。”
“他们查到了吗?”福地问,“那孩子现在正处于公安的保护之中这件事。”
在得到立原的点头之后,他又闭上眼睛沉吟了良久,“......比我想象中快了不少。”
“但完全在可容错的区间当中呢。”条野说,“要怎么办才好?对他们,那些黑乌鸦而言,不论生死,只要把赤司征十郎掌握在手中就行了吧?”
语调一如既往,森然却隐约渗透而出,即使不了解条野性格的人,恐怕也不难觉察个中含义。
“条野,你......”立原道造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惊愕,却也带着意料之中,“想把他杀了吗?”
“毕竟死人利用起来更省事,长官您也是这么觉得吧?”条野采菊却并没转向他,而是抬了抬下颌,面向福地的位置,“而且如果让他继续活下去,我们就没有借口让赤司家族停止对傅川信的支持。倘若让那些黑色的家伙逐渐攀上政治高峰,到时候会受到伤害的又岂止是一个赤司。”
“这是正义面前所必须的牺牲嘛。”他肩膀不太明显地耸动了一下。
“好做作,好恶心,完全不像你这种角色能做出的发言。”立原道造煞有介事地搓了搓手臂,好像是想把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抖落下去的样子,“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你只是觉得这样会让作战计划更刺激一点吧。”
“一定的刺激能够提高参与者的积极性,你难道不觉得这也是好事一桩吗?”条野语气未变,动作神态都透露出理直气壮。
“长官,我们是猎犬,是隶属于日本公安的警察。”立原放弃了和这个精神状态堪忧的人对话,他上前半步,直接与福地交流,“如果靠牺牲人民的利益才能赢取所谓正义,那这份正义就被本末倒置了。”
“让赤司征十郎活着,远比一具尸体更有价值。”他说。
针锋相对的两种抉择,最终交给了福地樱痴评判。老者沉吟片刻,却只给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指令。
“去把蹲守断桥现场的记者们全都抓出来。”他说,“绝对不允许他们流出任何报道。”
“长官......!”立原道造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他下意识把视线转向了身旁的条野,只见后者脸上也难得露出有些怔愣的模样。
“是,我明白了。”条野说。
虽然不清楚上官的命令,但身为兵卒,执行就是第一要务。二人只能载着满腹未说完的话退出了办公室,临走还轻掩上了门扉。
福地蓦地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窗外。
“你还不进来吗?”他凭空发问,“那扇窗户没锁。”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玻璃下方冒了出来,小手费力地推开玻璃,“毛贼”颇笨手笨脚的翻进了室内。
“真是的,你干嘛把办公室选在这么高的地方。”牧出弥洸掸了掸身上沾到的尘土,本来已经抬脚往前迈了两步,身后却忽然被一阵冷风突袭,他转身去把窗户给关上了。
“你还真敢一个人回来,自己都在市警的通缉名单里躺了不知道多久了。”福地一双眼睛锐利如锋,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就不怕我刚才直接揭穿你吗?”
“可你刚才没那么做。”牧出弥洸走到他面前,姿态格外嚣张的单手撑住这张办公桌,“而且反正对我来说,面对你一个人和三个人,极端情况下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即使国中生的身高不算出众,但面对坐姿的福地,他多少还是成功营造出了一个颇具压迫感的氛围。
衣料摩擦,紧接着伴随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福地樱痴从腰后拿出了一把枪,黑色的枪口对准眼前少年的眉心。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歪了歪头。
“不是吧,老头你也太草木皆兵了。”牧出弥洸跟他往同个方向也歪了歪头,“就算不动这个金属疙瘩,我在你手里也走不出三招。”
“看在我把自己当筹码的份上,给我五分钟怎么样?”他说。
语调不卑不吭,全然没有请求的意思,好像他笃定福地一定会接受他的提议。
僵持又持续了半分钟,牧出弥洸仍然站在枪口前一动不动,甚至连发丝都没有颤抖一下。
最后还是福地叹了口气。
他手一松,那把枪便顺势绕着他的食指转了一百八十度,被他咔哒按到了桌面上。
“我三分钟后约了会议。”福地说。
“好抠门啊老头。”牧出弥洸语调不满地叉起了腰。
“你还有两分四十秒。”福地点了点自己腕上的手表,做完这个动作,又扬手示意了一下桌边的会客椅,“坐吧,你可以慢条斯理的说完你想说的话。”
牧出弥洸当然一点也不客气,事实上在福地话音没出口前,他就已经有了寻找落座点的动向。这会更是直接一甩斗篷坐了上去,转椅被他的冲力带得直接转了一整圈。
待二人再度回复面对面的姿态,场面却忽然又一次安静了下来。牧出弥洸挺仔细的把福地看了两遍,最后吐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见过?”他问。
“你小的时候,老夫还抱过你呢。”面对小孩好像某种超蹩脚搭讪的话言,福地樱痴倒回得一本正经。
“啊!我就说嘛!果然是!”牧出弥洸语调忽然飞扬起来,“任何人都知道,抱孩子以前要把胡茬剃干净。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种讨厌的触感,而且想把你的下巴全用史莱姆裹起来。”
“原来即使是乱步你,在面对学龄前时的记忆时,记忆力也衰退了啊。”福地不知道是后怕还是怎样的捏了捏自己的胡子。
“这不是当然的嘛,我是记性好但不是超忆症。”牧出弥洸撇了撇嘴。
办公室里又静了一会。
“所以——你,福地先生。”牧出弥洸少见的带了敬称,听起来简直郑重其事到诡异的地步了。
“为什么之前,要污蔑我的爸爸呢?”
他的语调明明平平无奇,却莫名令人感到无比胆寒。但牧出弥洸的“魔法攻击”在福地这里吃了瘪,对方眼角眉梢的弧度连一个像素点都没有变,只是仍然用一模一样的视线看着他。
“你们,还有福泽先生,应该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吧。”牧出弥洸似乎本来也没有指望得到他回复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以前你们拥有相同的目标,即使逐渐在追寻的途中分道扬镳,却也至少都知道殊途总能同归。但就在半年前,因为某些契机,你突然决定与他们彻底决裂。”
“是中泽绚树的死亡。”他说
第226章
“绚树的消失实在是太过高调, 就像不愿暴露于人前的黑衣组织,会选择赤司家族作为明面上的代言人。不愿意让自己被牵连的人们,联手编织出了一块巨大的遮羞布。”牧出弥洸随手推了一下桌面上的手枪, “当污秽被迫暴露于光明之下, 等待他的就只能是消匿无踪这唯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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