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污蔑甚至持续了很多年,否则他不会在临死前还要委托宴家帮他清除自己留在世上的所有痕迹,只为了不拖累沉山晴的名声。
遭到这样的冤屈和苦难时,沉游川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即便受到了这么多的伤害,他还是坚强地又站了起来,依然善良地面对着这个世界。
前世山晴慈善基金会里一个又一个改变弱者命运的项目,那份帮助他们“向上攀爬”的温柔……
他在病房里对着言辞尖锐的自己时温和的嗓音,制止乱发脾气的他时手指微凉的温度,以及最后为了给他留口气,“强行”捐赠给他的那对眼角膜。
宴凉舟眼前一片模糊。
正在这时,车门被拉开了,他听到了沉游川带着焦急的嗓音:“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宴凉舟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扑上去捧住了沉游川的脸。
他摩挲着青年明亮的眼睛,温暖的脸庞,感受着那光滑的皮肤传递到手心的温度。
沉游川察觉到他的不安,双手环住他,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枕在青年的肩侧,耳朵贴上去听了一会儿他有力的脉搏,宴凉舟心里才慢慢安定下来。
他把“世界背面”里小文和LR的资料给沉游川看,算是解释自己刚才的异常,避免青年再为他担忧。
“没什么,就是被这件事惊到了,有点害怕你会出这样的意外。”
沉游川快速看过资料,视线在那【毁了他的脸】的字眼上停留了一瞬。
他合上资料,安抚地握住宴凉舟依然没有回温的指尖:“没事的宴老师。你在我身边放了那么多保镖,就算对方真敢来,怕是还没靠近就被摁住了。”
“你知道?”宴凉舟的眼睛一下瞪得圆溜溜的。他明明是秘密安排,特意和那些保镖嘱咐了不要让沉游川发现,不要打扰他正常生活。
沉游川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可爱,忍不住笑起来:“可能是我对别人的视线比较敏感。”
“而且保镖大哥们虽然换了便衣,但我身边总有很多身形健硕,目光坚毅的人来来回回出现,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偶然吧。”
宴凉舟有些讪讪地低下头去。可能是情绪大起大落之后的疲惫带来了更多负面的情感,某种自厌的情绪忽然席卷而来。
“我是不是和小文没什么差别,都在影响着你正常的生活呢?”宴凉舟望着资料页里小文偷拍的那些照片,轻声问道。
他也干着这样的事,在这一世刚回来的时候,在后来越来越多渴望留在沈游川身边的时候。
“你们怎么可能一样。”沉游川诧异地打断了他心底灰暗情绪的蔓延。
宴凉舟看着青年伸出手来,捧……不,挤住了自己的脸。
沉游川把宴凉舟最近越发清瘦的脸按得嘟起来:“宴老师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偷窥我的生活,只是一种自私而偏执的欲望,但你在暗处的观察,是我默认的啊,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沉游川望着资料页上小文偷拍的那张照片,宴凉舟翻到的恰好是沉小姨一家当年突然到华影门口闹事的那一页。
照片里沉游川的表情看起来震惊又茫然,还有被对方纠缠,被众人围观的难堪和无措。
沉游川捂着宴凉舟的脸转过去,示意他去看那照片:“就举一个很直观的例子,假如是宴老师你在暗处看到了这一幕,你会怎么做?”
宴凉舟的脸被他的手烘得暖呼呼的,看着照片里沉游川的神情,他立刻又感到心痛起来。
于是沉游川就听到对方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马上帮助你解决那一家,就算无法立刻解决,也要想办法安慰你,让你不要那么难过。”
“你看。”沉游川忍不住微笑着望向他气愤中带着怜惜的眼睛。
“这就是你们最鲜明的差别,小文说着喜欢我,却从来都是冷眼旁观,甚至连一句简单的安慰,都没有尝试对我说起过。”
沉游川不是认为谁喜欢他,就得要帮助他。
而是即便不是喜欢,很多善良的人看到同学遇到这样的糟心事,也会忍不住来鼓励一句。
沉游川那段时间被沉小姨一家闹得身心疲惫,自然也听到一些不好听的,嘲笑的声音。
可那时令他感到温暖的是,很多他不认识的同学或老师,都会在遇到他的时候对他说一句加油,或是拍拍他的肩膀说相信他。
班上更是有和他关系不算相熟的同学,会在那家人来闹事时帮他制止对方,帮忙召唤保安,给他通风报信。
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小文,一直只是在文字里无病呻|吟地旁观着。
“他说他为我做化妆师,一直辛苦地工作,忍受着不同艺人的欺压,只为了能更近我一步。”沉游川说起这个时,只觉得无语。
然而资料里显示,小文的工作是他家里的亲戚帮忙安排的,他一开始嫌工资低不愿意做,后来是实在找不到工作,才不得不进了这一行。
或许是因为精神问题,他工作态度很不好。但除了病情因素,他本身人品似乎也不怎么样。小剧组里作为关系户常常霸凌别人,到靠不上关系的大剧组时又会媚上欺下。
因为化妆技术平平,反正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轮到过给沉游川化妆。
沉游川简直都不想再提这号人,被对方碰瓷他只觉得膈应。
“宴老师你怎么能拿他跟你比,他不配和你放在一起。”
小文说着为了他多么多么努力,其实全是空话。
可宴凉舟在察觉到自己心理状况的不妥后,一直在矫正自己的行为,并且为了他们的未来,很努力地走出了自己封闭的世界。
“你最近太辛苦,都瘦了这么多。”沉游川轻轻摸了摸宴凉舟的脸颊,感到很心疼。
一直被他温柔地注视着,宴凉舟渐渐从那无法自控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他握住沉游川捧着自己脸颊的手,露出些许得到肯定的开心:“其实我最近因为工作多,都没有像以前那样病态地一直刷新你的消息了。”
他垂下眼睛:“虽然还是会忍不住每天关注你的行程,但是我没有很详细地监视你,也绝对不会打扰你正常生活的。”
“我知道,”沉游川柔声回复他,“其实这种事如果双方都知情,或许也可以是亲密关系里的一种情趣?”
“反正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宴老师你盯得紧一些,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
听懂了他话音里的暗示,宴凉舟倏尔抬眼,望着目光含笑的沉游川,脸颊忽而烧了起来。
*
虽然情绪看起来恢复了正常,但宴凉舟似乎还是被那个未能发生的危险吓到,又陪着他回森市住了一段时间。
宴凉舟本人解释是因为他要对江家大动作,不耐烦应付某些人,才暗中到这里来,直接杜绝一切被人上门求情的可能性。
但沉游川倒是觉得,是宴朋友在听到那个暗示之后,开始有所动作了。
虽然宴凉舟的演技他无法看出破绽,但谁让他家里还有个单纯好懂的小孩。
每当看到妹妹会在以为他没看见的时候望着他小小的窃笑,以及发现她会偷偷去找宴凉舟,似乎在商量什么大事的时候,沉游川就知道,宴朋友估计在准备着什么告白仪式之类的东西了。
与对着他表现出的温柔甜蜜不同,宴凉舟杀伐果断,铁石心肠的形象算是在豪门圈子里广泛传开了。
虽然只是隐隐听到一些消息,但沉游川知道宴凉舟摧枯拉朽一般地直接整垮了江家,还是令豪门圈子里的某些人感到震惊和恐惧。
沉游川觉得挺好,宴朋友算是正式打响了回归圈子的第一枪,树立一个不好惹的形象,也免得被别人蹬鼻子上脸欺负了去。
就这样,日子平和而从容地过着,很快到了三月初,也到了沉游川《暗恋》杀青的日子。
沉游川的杀青戏也是剧中男主角车祸离世的戏份。
这时这对校园中的少年少女虽然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彼此的关系已经拉进许多。
少年为了和少女交流,试着去学习写盲文,而少女无法看到他无声的“言语”,就虽然艰难但很开心地努力学习摩斯密码,企图更快地和他聊起来。
两颗心虽然无法像常人那样正常而便利地交流,却依然在不断地努力着向对方靠进。
这天,少年要到医院去复查,他约上少女这个“朋友”陪他一起。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或许是一场约会。
于是尽管知道她看不见,少年还是穿了她描述中觉得钢琴王子应该穿的白衬衫,在手腕上带了她喜欢的茉莉花花串,便于她通过香味定位自己。
少女穿了她被少年称赞过说像是迎春花一样明媚的浅黄色连衣裙,在手腕上系上了迎春花图案的丝带用于连接导盲杖。
如画一般美丽的少年少女走过小城古旧的街道,像是盛开在春日里。
少年是少女的眼睛,少女是少年的嘴巴,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完成任务,从医院复查出来,沿着小河边缓缓散步。
春日暖阳融融,河边杨柳依依,桥下的小黄鸭摇头晃脑地游过,水面倒映着并肩行走的两人。
茉莉花串与迎春花丝带轻触又分开,轻触又分开,却始终羞涩地没有牵在一起。
到了一个小桥边,少年转眼看到不远处有卖甜水的小摊位,因为走过去的台阶密集,他就请少女在原地的石椅上坐下休息片刻,他去买了回来。
少女被他牵着导盲棍带到椅子边上,唇带微笑地感受着茉莉花的香气渐渐走远,并期待着他的归来。
少年在摊位上比划着选好两种甜水,在等待摊主制作时,转头却看到不远处陡峭的斜坡形马路上,有一辆没有停稳的小货车正在缓缓下滑。
他的视线又急速移动,看到陡坡的底端正有一个背着书包,步伐雀跃的孩子兴冲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孩子胸前别着一朵小红花,应该是在学校得到了什么嘉奖,正满怀期待地笑着,许是在幻想回家后爸爸妈妈赞许的笑容。
因而他没有发现陡坡顶端正直直对着他,向下冲得越来越快的货车。
少年倏尔转身,急切地张口想要提醒对方不要再向前去,提醒街头纳凉的人拉住那个孩子。
可无情的命运已夺走了他的声音。
拼命想要呼喊的少年顿住了,他的眼神从惶急,到茫然,到渐渐变得坚定。
风拂过路边树的新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又卷起洁白的衣摆,无声又温柔地飞扬着。
翩跹的蝴蝶扑了过去,用脆弱的翅膀挡住了钢铁冰冷的攻击。
那孩子被猛推出去,愣愣地看着死亡与自己擦面而过,呼啸而去。
蝴蝶再次高高地飞舞起来,飞过闪着碎金的树梢,飞过高杆上唱着老歌的喇叭,飞过灯串不断变换的理发店招牌,最终裹挟着如云一般的柳絮坠落在地。
人群急切又惊慌地围了上来:
“天哪,快叫救护车!”
“小伙子你撑住!”
“有人吗,快来帮帮忙啊!”
……
嘈杂的人声中,少年透过人群惶急着移动的缝隙,望见了远处面容恬静地坐在石椅上等待的,像迎春花一样明丽的少女。
她正有些困惑地侧耳倾听忽而吵闹起来的街道。
真好,幸好。她看不到血肉模糊的自己。
少年静静地微笑着。
洁白的茉莉花在血泊上静静地盛开。
蝴蝶染血的翅膀,轻颤着停止了呼吸。
“卡!”
沉游川从地面上站起来,整个剧组都欢呼着围住了他。
刚才悲伤沉寂的氛围一下一扫而空。
沉游川好不容易从年轻后辈们热情洋溢的彩虹屁中脱身出来,打算回休息室赶紧换个衣服,洗一洗身上的血浆。
结果就在门口看到了苦笑的小袁。
沉游川脚步一顿。
因为他之前就察觉到宴凉舟似乎对自己的“死亡”尤为介意,为了避免触动他的心理阴影,沉游川专门拜托了小袁今天用工作拖住宴凉舟,不要让他来看自己的杀青戏。
不过看小袁这表情,他怕是没拗过固执的宴朋友。
沉游川低头看了看血淋淋的自己,刚打算退走洗干净再去见宴凉舟,他休息室的门就唰一下被打开了。
“游川。”宴凉舟站在门口,抿唇叫着他的名字。
“嗯,我在。”沉游川只得就这样走过去。
宴凉舟将他拉进去,一下带上了门。
“宴老师,我身上脏,你……”沉游川被他大力推着,直退到墙边的沙发上,跌坐在上面,然后就被宴凉舟直接面对面跨坐在了腿上。
“宴、宴老师?”害怕手上的血浆抹到对方身上,沉游川举起双手,有些紧张地问道。
而向来爱洁的宴凉舟丝毫没有顾及他身上笔挺整洁的浅色西服被他从沉游川身上蹭到了大片红色的“污渍”,直接双手捧住沉游川的脸,仰头吻了上去。
不,这简直不像是吻,而更像是一只小兽惊惶地轻轻啃咬着,吮吸着,急迫地恳求着一点安慰。
沉游川刚想说些什么安抚对方的情绪,宴凉舟就停了下来。
他依然紧紧捧着沉游川的脸,眼中似乎蕴着一层水色。
这些天他一直在计划,在反复推敲,在制定了不同方案又不满意地推翻,希望找到一个浪漫而美满的,配得上沉游川的告白仪式。
然而今天又看到《暗恋》的这场结局,看到躺在那里微笑着阖上双眼的沉游川,即便知道那是在演戏,一种强烈的惶恐还是猛烈地冲击进心底。
他忽而明了,爱情是不可等待之事,或许犹豫的那一瞬,就是永远的错过。
他心中带着点悲伤,又有些冲动地搭上沉游川的肩膀。
沉游川望着对方盈盈欲语的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84章
其实望见宴凉舟那双如云如雾氤氲含情的眼睛时,沉游川心里已经明悟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们要在这间算不上宽敞的休息室里,在他首次担任男主电影的杀青戏后,一起顶着脏兮兮的大花脸,开启人生的新阶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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