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告白似乎就这样“不欢而散”。
宴凉舟知道沉游川在期待什么,他期待自己能够解释哪怕一两句,说一说他不是因为沈医生而选择了暗香园。
他确实不是因为“沉医生”。
他只是因为太过迫切地想要定下他们的关系。
他们都太忙,行程想要凑在一起很难,而这次休假是最近的时机,这座雪山里又恰好有着这样一个合适而浪漫的地点。
而且雪山,梅林,是宿景明和钟庭雪相处中最常出现的场景。 《江湖》不但是促成他们结缘的电影,还是他们各自人生中的一次突破,对他们都很有纪念意义。
从这个角度考虑,暗香园也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告白地点。宴凉舟觉得这是一个近乎无可挑剔的选择。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望着梅林时,确实想起了前世沉游川最后那个未竟的许诺。
那时他们未能一起去赏梅,可现在却在梅林的拥簇中正式确定了关系。这或许是命运兜兜转转之后的圆满。
宴凉舟正为这莫名的宿命感而感到高兴,就听到了沉游川生气的发问。
青年虽然笑得灿烂,但他很清楚这种闪闪发亮的笑容,正是沉游川生气时的表现。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疑心沉游川是不是知道了前世的什么,可又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想。
然而青年的话最终让他无处遁形。
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和沈游川解释清楚的,说一说沉医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这件事他无法讲述清楚。
他要怎么和沈游川解释他们前世的相识,怎么说起自己的重生呢?
这样的话说出去,沉游川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有臆想症的疯子。
而且他羞于提起前世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也不想让沉游川得知前世悲伤的往事。
他连尹志画的事都没能做到和沈游川坦白,又怎么忍心告诉他前世他的妹妹最终离世,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后同样英年早逝。
宴凉舟希望自己能够保护沉游川远离痛苦与悲伤。青年不必知道那些不会再发生的祸事,而只需要万事顺遂,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
他早决心由自己独自背负沉重的过去,从未想过向谁吐露有关前世的一切。
可他没想到沉游川居然如此敏锐,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推测出了近乎完全正确的事实。
像是一下被人完完全全地看穿了,宴凉舟战栗着,羞愧着,茫然不知所措。
至于那个已经被尘封起来的工作证,他更加无法开口了。
即便沉游川能理解前世的一切,又会怎么想他的这个行为呢?他留着他的工作证很多年,重生回来后甚至又仿制了一张……
可那时他根本说不出对他是什么感情。
宴凉舟本就搅和成一片浆糊的情绪里又多增添了一丝窘迫,便更增加了一分逃避。
更让他害怕的是,他担心命运的不可预知性。
如果提前说出了可能会发生的事,会不会反而被命运所玩弄,像俄狄浦斯那样,“剧透命运”反而造成悲剧里的一环呢?
不久前他刚刚处理了那个前世可能害沉游川毁容的“清道夫”,沉游川后脚就突然胃病复发。
是不是命运在警告着什么?在预示着不可能轻易放过?
羞耻、迷茫、惭愧、犹疑、担忧、恐慌……种种情绪纠结之下,他最终错过了最好的解释时机。
第二天醒来,看到手机上沉游川于清晨发来的信息,宴凉舟站在沈游川房间的门口,怔怔地望着里面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久久不曾回神。
*
沉游川来到美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天在暗香园问出那些疑问却没有得到答案后,他第二天就离开了。
倒不是和宴凉舟赌气,而是他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且含着愧疚的心理。
他不知道宴凉舟的愧疚是因何而起,但他很清楚被人追问隐私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因为对方的那份愧疚而忍不住继续追问,也是为了给宴凉舟留出整理情绪的时间和空间,沉游川索性提前启程到了美国。
正好罗伊斯盛情邀请他,成果也赞同他提前进组磨合。
在美国拍戏的这段时间过得很充实。他的戏份百分之八十都是打戏,成果将他拍得很帅气,而他的情绪也在这样的摔摔打打中释放出去。
但打戏总是难免受伤,他身上被碰出来的大小淤青几乎没有断过,过度劳累的肌肉酸痛也常伴随着他。
如果宴凉舟在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唠叨他,或是非要亲自给他涂药油,或是过于紧张地给他安排按|摩师吧?
沉游川想起他时总会忍不住微笑,可那笑容很快便会因为最近寥落的联系而落下来。
这天,沉游川被罗伊斯像往常那样邀请着,一起到中华按|摩馆里推拿放松,做关节保养。
回家之后,他又到别墅里的健身房疯狂运动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才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到餐厅。
来美国之后,罗伊斯不顾他的推辞,出钱给他租了一个独栋别墅。
但即便加上沉游川从国内带来的几个助理,算上时不时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也根本填不满这栋空旷的房子。
沉游川不喜欢这样空荡荡的“家”。
“小方?”他擦着头发,有些疑惑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客厅和餐厅。
刚刚对方还打电话催他吃饭,让他快点下楼,怎么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他打开大灯,看到桌上扣着许多不锈钢菜罩。
驻足观望了片刻后,他缓缓走过去,一一打开。
都是他喜欢的菜式,还是那熟悉的精致的摆盘风格,还有这夸张的数量,一看就是宴凉舟来过了。
菜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沉游川坐下来默默地吃着。他刚刚偷偷来见过他,却因为不想对他解释,又匆匆离开了吗?
有些食不知味地吃完饭,沉游川心情沉闷地回到自己房间。
一打开房门,他就看到静|坐在月光中的身影。
“宴、宴老师?”沉游川动作一顿,轻声喊道,像是怕惊动一抹幻影。
银白的光辉中,宴凉舟站起来,缓缓转过身,目光盈盈如水地望过来。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用薄纱和缎带组合起来的“睡衣”。
柔软的缎带错落地缠绕着,从胸前、到腹部、到腿间,最终蜿蜒而下,在那秀气的脚腕处系成一个像是等待被人打开的蝴蝶结。
而轻薄的纱不规则地堆叠,在风中轻轻地颤动着,宛如一朵在月下清辉中盛开的花。
透明的花瓣只有美丽的装点,而无半分遮掩的作用,反而将那类似捆绑的缎带映衬得更加色气。
沉游川啪一下关上了身后的门,十分庆幸今天助理们没有跟在身边。
“宴、宴老师……”他匆匆扫过一眼,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可那在淡蓝色的薄纱下显得异常白皙的皮肤,身体优美又饱满的弧度,还有他曾经不小心摁到过的弹弹软软的粉色太阳,都还顽固地残留在他脑海里。
沉游川望见宴凉舟没在白色的长绒毛地毯里的脚。
那双肤色比羊毛地毯还要白,跟身体一样骨骼修长清瘦,形状漂亮的脚似乎正有些不安地颤抖着。
可它倔强地支撑着主人,坦诚地站在那里等待他的回应。
沉游川觉得自己整个人简直要爆炸,血正在往头部,往心间,向身体的某个地方疯狂涌去。
“宴老师……”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用被烧灼得有些干涩的嗓音喊道。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
而那双倔强又勇敢的脚已经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来。
宴凉舟急切地扒掉他的背心,搂住他的脖子胡乱地亲吻他。
沉游川想扶住似乎正在发抖的宴凉舟,可飞扬的轻纱下触手生温的细腻触感又让他有点手忙脚乱,无从下手。
最终,在宴凉舟踉踉跄跄地挂在他身上,似乎发软着往下滑落时,他终于无法再忍耐,直接握住了那一抚摸就会发颤的纤细腰身。
轻纱在空中曼舞,划出优美的弧度,坠落在床的中央。
宴凉舟一边紧紧搂着他,不停地追逐着他温暖的唇瓣,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没有别人,游川,没有别人……我只喜欢你,不是替身……”
沉游川轻柔地吻了吻那双含着委屈的水色的眼睛,然后捧住那张有泪痕划过的脸,凶猛地咬住了他柔软的唇瓣。
舌头长驱直入,挑逗着他,激烈地回应着他。宴凉舟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无法呼吸的安心感。
沉游川的手完全地包裹着他的脸,与强势凶猛的吻截然不同地轻柔抚摸着他敏感的耳朵。
宴凉舟高高扬起脖颈,安心地将弱点托付在他手中,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下落,下落,向柔软的床铺深处陷去。
激烈的一吻结束后,沉游川从上方俯视着他,下压的眉眼显现出一种锐利的克制感。
宴凉舟再次感受到他轻柔抚摸自己脸颊的温度。
“宴老师,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早就想好了。”
沉游川听到宴凉舟近乎呜咽的回答:“我会、我会告诉你一切……在今年,你带我去祭拜你父母的时候。”
在那之前,他会解决掉一切不利于沉游川的因素。
他今生和沈游川在墓园第一次交心,那么就也在墓园坦白前世的一切,让命运形成一个闭环吧。
只是他不确定青年愿不愿意等待这么久,宴凉舟不敢望向沉游川,只在心中祈祷着命运的仁慈。
沉游川怔了一下,狂热的喜悦的迅速席卷了他。他的心在胸腔里欢快地高歌。
不是因为宴凉舟今晚在月光里的绽开,不是因为对方终于愿意坦白,而是为那个他愿意陪他去祭拜父母的决心,和这份决心背后的含意。
沉游川坐起身,握住那个在男性之中偏于秀气纤细的脚腕,轻轻侧头亲吻着那线条漂亮的小腿。
“好,三个月后,我们一起到森市扫墓。”他语气柔和地回应着,“我等你,宴老师。”
他等宴凉舟整理好情绪,告诉他一切的那一天。
“所以,现在不要哭。”沉游川的手轻柔地探过去,顺着脸向下,温柔地揉捏着。
于是那被架起的脚腕又在他手中战栗起来。
沉游川侧头之前,又重复了一次:“凉舟,你想好了吗?”
因为他改换的称谓,宴凉舟急促地呜咽了一声。他挪开了刚刚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腕,轻轻握住了沉游川的手臂。
那双泪盈于睫的眼睛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沉游川轻笑一声,微微转脸咬住脸侧蝴蝶结的飘带,轻轻一扯。
闪着微光的缎带散落开来,丝滑地绕着腿部转了几圈,轻轻飘落下去。
薄纱的花瓣被蹭得揉出褶皱,乱成一团,浸出花汁,在如水的月色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悦耳的哼鸣。
在月亮温柔的注视里,鱼和花亲密无间,久久嬉戏,最后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
因为昨晚闹腾得太晚,第二天沉游川和宴凉舟一觉睡到中午,才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挤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洗漱。
沉游川换完床单,下楼看到宴凉舟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部分早餐(划掉),午餐。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庆幸地感叹:“幸好我今天休息,不然我怕不是要忍不住误工的。”
听他这样说的宴凉舟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我就是知道你今天休息,才选在昨晚来的。”
宴凉舟确实向来心细,总能妥帖地安排好一切,比如他的休息日,比如现在放在他旁边椅子上的厚厚软垫。
以前他们一起吃饭时,宴凉舟总是坐在他的对面。可现在,他把软垫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沉游川想着,忽而忍不住微笑。
然而就在他为此感到欣喜时,他又注意到了宴凉舟脚步的缓慢滞涩。
他立刻愧疚地拿走对方手中的碗,先快步走过去放在了餐桌上,然后又走回来拉住宴凉舟的手,黏黏糊糊地陪他一起走过去。
他其实倒是很想直接把宴凉舟抱过去的。但是宴凉舟的腰好像也有点僵硬地挺着,抱起来他大概不会舒服。
但走到餐桌旁之后,他没有撒开手让宴凉舟坐到椅子绵软的垫子上,而是在对方的一声惊呼中,直接将他放在了自己腿上。
宴凉舟背靠着他的胸膛坐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在自己腰间按|摩的温热的手,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的耳朵又热起来。于是他慌乱地转移注意力,带着点小小的抱怨:“都怪你。”
沉游川亲亲他彤红的耳朵,忍不住逗他:“怎么能都怪我,宴老师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吧。昨晚我明明都说不能再……结果你一直哭着用腿勾住我的腰不撒开……”
宴凉舟慌慌张张转过身来捂他的嘴,却又被沉游川亲了亲手心。
“好了,不逗你了。”沉游川认真地帮他按|摩,“有没有好一点?”
宴凉舟僵直的腰背放松下来:“好多了。”
沉游川又愧疚地嘱咐道:“我下午还有戏,没办法陪你。但是家里的热敷按|摩椅我已经调好了,你可以在上面休息一下。”
“等明天如果还难受,我就带你去罗伊斯推荐给我的按|摩店,我这段时间去,觉得那里的大师傅技法不错。”
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最近拍戏的辛苦。虽然已经在资料里看到过了,但再次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宴凉舟还是不免感到心痛。
瞧出了他的难过,沉游川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蹭蹭他的脸:“不用担心,就是正常的工作,这些小磕碰不算什么。”
宴凉舟以前拍的很多镜头,可比他这种单纯的打戏辛苦多了。宴凉舟不曾心疼他自己,现在却为他感到难过。
沉游川心中轻叹一声,转移话题:“再说,我昨晚已经得到了宴老师很好的安慰了。”
宴凉舟昨晚看到沉游川身上的淤青,总忍不住心疼地去轻轻吻着。虽然他这样的怜惜只会为自己换来更凶猛的战栗。
想到昨晚一塌糊涂的自己,宴凉舟立刻无心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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