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半是找补,半是真感慨道:“不亏是花香满人间的盗帅楚留香,到哪里都要摘花留香一番。”
楚留香:“……”
他望着何欢,无奈道:“怪不得你也这样慢,竟躲在暗处不知瞧了多久。”
何欢笑:“香帅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你与那位公主一路谈笑风生,我即便无意去看,也能听见她笑容悦耳,你字字珠玑啊。”
“什么?还是位公主?”胡铁花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瞪得更大,“你你你……你真是好大的福气。”
楚留香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
他确实在遇上琵琶公主之后,刻意说些逗人开心的话,但要说他有什么旁的心思……
他……
胡铁花还在夸张的表示自己的不服之情,甚至拿拳头在楚留香身上捶了两下,说着“亏我还在担心你……”之类的话。
姬冰雁也觉得他那样做是理所当然。
好像,楚留香受人爱慕,于江湖之中与女子互生好感,态度暧昧,已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你情我愿发展出一段露水情缘,也无可厚非。
这样的事,他的确没少干过。
那么,如今为何不可为?为何不曾去想?日长而久,夜寒凄切,美人在侧,言笑晏晏,他当时又在想什么……
他在想——不知何欢那头,一切可还安好?
第59章
佳人在侧,想的竟是一个男人。若要放在以往,有人这样对楚留香说,他一定会大笑着点评:“这真的是男人会做出来的事吗?怕不是在说笑吧。”
如今,这样的事却真的发生在楚留香身上,而他正试图为这种行为找借口。
仔细想想,他们来此的目的是找石观音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这般危险行为,无论与他同行的是谁,他都会心生担忧。因为挂心朋友,所以并没有分出心神在那些儿女情长上,也是理所当然。
楚留香找出合理理由、劝动自己便足够。个中杂念,自是不必同这些熟知他本性、一定会理解他的朋友多说。他告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神色又变回自然坦率。
那么,是否要同何欢解释呢……楚留香自认与他相识不久,还没有完全了解彼此,如今若是被何欢误会该怎么办?
楚留香又向后侧身,不着痕迹望向何欢。现下他正不紧不慢走在所有人身后,美其名曰观察后方有无敌人,好替众人断后。因此,他与楚留香的距离自然拉远。他心中又是怎么想的?是不喜这样的行为,又或是无甚所谓,只要不与他、他妹妹扯上关系就好?楚留香第一次发现,读懂人心是这么难的事情。
他的唇色有些泛白……对了,还没有问他刚刚都发现些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不过,倘若遇到危险,他也不会让我们再进入这绿洲。那么,他的脸色又为何不算好看?莫非是因为见到我与琵琶公主心生误解……
胡铁花眼睁睁看着楚留香在前面领着领着路,突然拿起腰上的水囊,拔开盖子就将水往嘴中猛灌一通。
他心中生出对楚留香的关切,还有一丝感动,他心想:“其实,老臭虫为人还是很仗义的,为了打探消息,估计跑断腿、把嘴皮子都说出火星,才能让公主对他青睐有加、愿意让他带我们去王宫里坐一坐。”
他拍拍楚留香的肩膀感慨:“原谅你了,谁让你小子一直都这样招女人喜欢呢。”
楚留香不知所以,然而他已经习惯胡铁花有时突如其来的自我感动,这时候只要微笑点头,继而接受就好。
何欢说是走在最后,其实石驼与他并肩。这位神秘而沉默的男人,向来不愿意同外人有过多接触,然而对何欢却并不排斥。
姬冰雁在之前途中歇息时,很是稀奇于何欢接近石驼之后,石驼的神情依旧安逸,姿势也很是放松。他对何欢的态度好转也是从当时开始的。
他认为,石驼有一种近似动物般的野性直觉,在失去了眼睛和耳朵之后,反而更擅长趋利避害。因而能让他主动接近的何欢,不会是坏人。
正如鸟儿发出叫声,其实不会有太多含义,更类似表达某种情绪。与动物交流,更多需要的是某种难以解释的、生灵之间的共鸣。
何欢如今,就与石驼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流。
这宛如木头一样的男人怪异的脸庞上,突然生出一种恐惧与担忧混杂的神情,他张口,似乎想要对何欢表露出什么、又似乎想要让除何欢以外的其他人明白他的意思。他伸出手,握住何欢的手腕,不愿再向前。
何欢却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以其余人难以领悟的方式安抚:“不要担心,不会出事的。”
前面便是绿洲,石驼突然停下脚步。姬冰雁最先察觉到他的迟疑,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何欢道:“无事,只是看天渐渐暗下来,想要欣赏一下此处的夕阳。”
谎言。第一次说出口的谎言未被拆穿,之后的谎言就会不断叠加,说谎之人也会逐渐习惯,继而面不改色的撒谎。
夕阳如画,浓墨重彩。逐渐坠入沙海的橙黄光晕,使得投影在沙面上的影子变化模样,无限拉长延展,仿佛自沙海中生长出瘦长的黑色枝桠。远处的绿洲最先被四面八方变幻的黑暗笼罩,在余晖中努力夸张身形的树木影子像大口吞噬人烟的孤独怪物,最终聚集在一起。沙的温度接近于雪,呼啸的寒风刺骨,推着人向前走。在迈入暗夜绿洲的那一瞬,最后一抹橙色边沿被远方起伏的沙丘遮盖。沙漠,便彻底进入无边的黑暗。
绿洲内,灯火明灭。提着灯巧笑倩兮的侍女,与灼灼光芒下明媚的华贵少女,瞬间吸引了众人眼球。
“这位就是琵琶公主。”楚留香轻声道。
在护卫或警惕或嫌弃的眼神之中,他们穿过围墙,来到一座与外围不同的帐篷面前。
她掀开帘子,进帐篷前扭头,露出星辰般的笑容,带着丝丝缕缕的挑衅,宛若小勾子一样牵扯人的胸襟:“来吧,中原人。你究竟会变成我们的上宾,还是会被当做乞丐,全看你的表现了。”
……
觥筹交错的夜宴上,她的美貌比额上宝石更加绚烂,让人移不开眼睛。
骆驼拴在门外,石驼和骆驼依偎在一起,彻底融入骆驼之中,不走进这杂乱的草棚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
何欢最后一个掀开帘子走进帐篷,甫一进来,就闻见一股葡萄酒的甘馥。
此处华贵的地毡、通明的灯火、散发着甜香的新鲜水果,以及丰盛的菜肴,即便是放在兰州、又或者是中原任意一个繁华的城镇,也都能算得上奢侈。更不提这里是方圆百里难觅人烟的沙漠。此外主位上坐着头戴王冠、身披红袍的中年人,以及他手中摇曳的夜光杯、身侧由金箔包裹的烛台,无不令人为之啧啧称奇。
众人的谈笑声、轻歌曼舞,在何欢一行人悉数进来时停下,万籁俱静时,听得坐在中央的红袍人笑道:“方才就听我女儿提起,有几位中原来的侠士前来做客,正巧,我等正筹备宴请宾客,请诸位侠士坐下,一同宴饮吧。”
琵琶公主笑:“我可没有说他们是侠士,不过是嘴皮子不错的中原人罢了,你还没见过他们的功夫,怎就觉得他们是侠士?”
她虽这样说,一双俏眼却在楚留香身上打了个转,又带着笑意的滑过与他同行的其他人。只消看到她这样,就知道她并非是真瞧他们不起,不过是想借此试试某个人的功夫。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一声。莫非如今他能不从不成?
琵琶公主的视线,停留在最后进来的何欢身上,又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男人与楚留香是不同的两种英俊,前者就是最能吸引女人的那种坏男人,而后者……却像是一缕柔和的春风,一截柔韧的杨柳,只要站在那儿,就像带人进入了春意盎然的草原,让人感觉安心而放松。
琵琶公主突然软下心肠,道:“那位公子素日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好生文雅,咱们这儿正缺这种人呢,合该是贵宾。”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任谁也清楚他说的是何欢。
红袍中年人哈哈大笑:“女儿啊,我瞧你的心,现在已经偏到天边去追赶月亮了。”
琵琶公主嗔怪,带着一股天养的骄傲:“那有有何不可呢?”
这大王一样的人无奈摇头,却顺应其女的心意,道:“我这女儿被我娇宠坏了,诸位壮士勿怪。”他话音刚落,一扬手,原本在他身侧的护卫便自四面八方,挥舞金戈刺向楚留香一行人。就在此时,原本坐在位置上的宾客中也有人骤然出手,一双筷子宛如毒蛇,直指为首的楚留香的咽喉。
金戈刺来的速度倒是其实,然而数量之多、颜色之炫目让人不由皱眉。其后藏着的那根筷子更是致命。楚留香神色不变,只听叮当几声,他竟如游鱼一般自金戈组成的密布锋锐的天罗地网之中挣脱开,再一眨眼,那双筷子也已经深深刺入方才宾客面前的酒杯之中。
半盏酒水从筷尖戳出的小洞流出,顺着仍旧完好的木筷,滴滴答答晕染在绿色桌布上晕染开,那宾客原本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已是被他所露这一手震慑。
楚留香笑道:“哎呀,一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酒水,勿怪。”
正中间身份最为尊贵的那两人不但不恼,反而露出满意神色,红袍人更是大笑道:“壮士真是好功夫,这等酒水洒了才好,只这一手,就值得小王将最名贵的酒水摆上,宴请诸位。”
“不知壮士,如何称呼啊?”
楚留香道:“刘向。”
听见这不见经传的名字,刚刚出手的那个宾客,脸上的神情更难看一些,讪讪坐下。有侍女为他换下酒杯,擦干净滴落的酒水,还被他一把推开。
何欢蹙眉,上前两步,不着痕迹的护住侍女。
坐在另一旁的绿衣人,向他瞥来一眼。
上座之人看不见下面暗潮涌动,只是抚掌而笑:“几位远道而来,一定饿了吧,快快入座用餐。”
众人入座后,胡铁花带着点酸气道:“还是蹭这老臭虫的光啊。”
然而,这点子酸气在见到双眸含笑的美貌侍女,纤纤素手为他斟酒之时,就已经抛到脑后去了。不知什么缘由,凡事往他这边来的侍女,总是服侍地特别周到,往往酒水饮下还未过半,就又来添,还常常问他与何欢二人有什么吩咐没有。
何欢笑:“我们自给自足即可,不必劳你们费神。”
侍女眉眼弯弯,笑着退下。
多人宴饮,美酒配佳肴,众人大快朵颐之际,坐在何欢对面那个面色惨白,身穿绿衣之人突然直勾勾看着何欢开口,声音阴恻低沉,“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众人均未报出自己的真名,何欢从善如流,只说自己叫:“马英才。”
这人冷哼一人,不再纠缠。
化名“刘向”的楚留香,忍俊不禁,低声道:“人如其名一般,马兄正是英姿飒爽的青年才俊。”
何欢无奈:“多谢刘兄夸奖,只是这张嘴还是留作吃饭用吧。”
原本楚留香不觉得自己方才面对旁人情绪平平,如今听他这样亲昵的调侃自己,却感到神清气爽,从心中生出一截羽毛一般,撩得心痒痒的;又想腹内有火苗在摇曳,烧的热气直冲口舌,定要多说些话,才能平复下来。
他饮一口酒水,舔舔嘴唇,笑道:“嘴巴除了吃饭,还需要聊天,需要喝酒,不然一味吃饭,它也要觉得无聊的。”
何欢瞧了他一眼,半是好笑道:“这么说,刘兄的筷子一味夹菜或许也会无聊,不如顺公主他们的意,去耍些功夫活动活动筋骨。”
楚留香只觉得这热过的葡萄酒让酒意上泛,他有些昏头了。曾经日思夜想、高不可攀的女子与眼前春风拂面却又遥不可及的青年理所当然的融为一体,他带着三分醉意道:“除却易容、轻功、身法这些把式,我还有一门功夫,你没见过的,你想不想看?”
何欢一愣,“什么?”
第60章
他们低声谈笑时,琵琶公主的视线自这两人身上打转。她作为局外之人,很轻易看出如今的楚留香,神情惬意,使坏时好似拼命在散发个人魅力。
她眼珠一转,看向胡铁花,随即侧身过去,与其父王耳语几句。
等待正餐用完,果蔬被徐徐端上,呈递给在座各位时,红袍人突然开口:“宴中酒热,小王以为,如今正是赏歌赏舞的好时候。”
众人应和,不料琵琶公主借他话锋一转,道:“诸位侠士见多识广,寻常歌舞想必已不觉新鲜,我有一曲,恰合此情此景。”
“不过,在座侠士之中,还请一位志趣相投之士弹剑相和。”她先是望向楚留香,对方与她对视一瞬,眼神清明,复又坐在位置上自顾自斟酒。已将婉拒之意表述明显。
她心中暗叹一声,又将目光转向胡铁花。
胡铁花一愣。
楚留香笑道:“这般机会,还不赶紧抓住,去表现一番?”
胡铁花讪讪:“公主不一定希望我来,而且……我也不会那劳什子弹剑。”
“可以请胡大侠助我一臂之力么?”琵琶公主柔声问。
这下,胡铁花就算以往不会弹剑,在这个瞬间也已经无师自通了。
已有侍女为琵琶公主抱来一把曲项琵琶,该琵琶不同于如今在中原兴盛的琵琶,仅四弦四柱,看似简陋。然而当她横抱琵琶、拨奏伊始,一切声响便归寂于天地。初时弦声柔缓,好似昆山玉碎,乐声中一片歌舞升平,夜宴繁华景象。而后银瓶乍破,弦声烈烈,宛如马蹄飞扬,兵戈相撞,弦声转急,惶惶不知归处。
何欢已听出她为何需要弹剑以和,他看着在一旁不知所措又形容着急,明显也感觉到应该动手的胡铁花,转头与他低语几句,胡铁花面露狐疑,然而如今箭在弦上,也只得点头。
推开宴席小桌,胡铁花起身,真气灌于剑身,剑花一转,在空中发出嗖嗖破空声。
在尖利而急促的弦声后,只听“锃”地一声,锐而不破的弹剑声于最恰当时融入弦乐声中,琵琶公主面露笑意,借此垫音转弦越上,乐声越发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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