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当然的,程北失败了。
里德不想走他的后路,但里德无路可走。
蔺言没有急着拿回手套,和里德静坐了一会儿,他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你先留着吧,等我巡逻结束再回来找你拿。”
在A区巡逻,见血是常态。
临走前,蔺言提醒道:“这次不要再让人抢走了。”
“咔哒”房门合上,白炽灯下只剩下了里德一个人。
冷意卷土重来,男人打了个喷嚏,背后泛起一阵寒噤。
好冷。
“好冷啊。”
蔺言缩了缩脖子,乖巧的站在A区门口等待伊索。
背后是闭合的金属大门,身前是一片漆黑的夜晚,蔺言左看右看,一个人影都没有,风声呼啸着带来枯草和细沙,裸露的皮肤有些疼,他更怕了。
【蔺言:夏娃夏娃,快出来,我有点怕。】
【夏娃:怕什么?这里这么多杀-人-犯还镇不住鬼吗?】
【蔺言:不准说那个字!】
少年急的在原地转圈,最后干脆蹲下身把自己团了起来。
【蔺言:说了那个字就会把它们吸引过来的…大概是这样。】
【夏娃:你放心,就算是非生命体也看不上桑德拉。】
说的好有道理。
蔺言眨了眨眼,重新站了起来,踢开脚底的石子,他迈着企鹅步在门口走了两圈,最后认可了夏娃的说法。
来这里的非生命体只有两种可能,被发配流放的和自讨苦吃的。
【夏娃:非要说的话,你属于第二种。】
【蔺言:求卸载人工智能教程。】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夏娃不在,蔺言的实习分就泡汤了。
晚上九点,伊索终于来了。
他是个十分高大的男人,双臂鼓动的肌肉把狱警制服都撑满了,蔺言羡慕的围着他绕圈圈,双眼亮晶晶的。
“前辈,和你一起巡逻好有安全感啊。”蔺言感叹道。
伊索也道:“我跟你一起也很有安全感。”
这可是拳打克里斯曼脚踩崔堂的狠角色,伊索从同事口中得知自己的今晚的巡逻搭档是蔺言的时候饭都多吃了一碗。
今晚跟着蔺言走,扬眉吐气!
蔺言不解,但他还是高兴的笑了起来,转身输入了开门密码。
A区内,犯人们无所事事的坐在一起,克里斯曼很久不玩杀戮游戏了,大家找不到乐子,都没什么兴致。
“狱警怎么还没来啊,我都快睡着了。”
“你急什么急,来个软柿子又不给你捏,”室友翻了个白眼,“等吧,反正肯定会来的。”
“今晚谁巡逻啊,有人知道吗?”
掌握一手消息的牧闻瞬间竖起了耳朵,他笑眯眯的招了招手,将周围的犯人都拢到了一个圈里。
蹲下身,牧闻用气音说:“今晚蔺言巡逻。”
话音刚落,离得最近的几人猛地后仰,撞到了外围圈的犯人们,来不及找麻烦,外围圈也“唰”的散开了。
“我操,一说迟到果然是他!”一名犯人抢占了一个角落,又是摸头发又是搓衣服,手忙脚乱的找不到事做。
“怎么又是蔺言,他不休息的吗?”另一名犯人苦着脸说。
“我这个姿势看着是不是很良民,应该不会被蔺言注意到吧?”
“今天探监的时候他好像看了我几眼,怎么办,我不会被记住了吧?”
之前还满脸颓废的犯人们转眼间变得积极起来,每个人都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罪魁祸首牧闻悠悠哉哉的笑起来,“大家都这个有干劲,长官一定会很高兴。”
“去你的牧闻,”一名犯人对着牧闻啐了一口,“就你天天和狱警走那么近,老子早晚弄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
牧闻也不恼,轻轻摇了摇头:“你就是嫉妒罢了,谁不想获得特殊待遇呢?”
能和狱警打好关系的不止牧闻,但只有牧闻能够获得这么多犯人的恶意,毕竟,别人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他不一样,尾巴举的比头都高。
克里斯曼看的心烦,一脚踢了过去,“闭嘴,滚一边去!”
牧闻闪身躲开,吊儿郎当的耸了下肩,笑道:“我懂,你也嫉妒。”
“没办法,谁让我就是和长官聊得来呢?”青年话音拖着长长的腔调,一只手抵在脸侧,屈起的手指压进皮肉,目光斜着划过克里斯曼。
躺在床上的明秋阳也得到了一个眼神。
“我觉得我其实挺有耐心的。”克里斯曼阴鸷的看着牧闻。
“不然我不会忍你这么久。”
牧闻眉心一跳,下一秒,天旋地转。
“砰——!”
克里斯曼的暴起没有任何预兆,一脚直接踹在了牧闻的肚子上,男人横着摔了出去,在地上滑了几米远。
“艹、”牧闻一只手撑着地面,嘴里猛地吐了口血,他捂着脸将第二口血咽了回去,眸中有些许惊愕。
这就破防了?
一脚可不够克里斯曼解气,男人蹲下身揪住牧闻的衣领,冷声道:“在蔺言来之前,你猜我能打断你几根骨头?”
牧闻咳了一声,脸上还在笑,“老大,我很容易死的。”
“那就死吧。”
克里斯曼掐住牧闻的脖子,无所谓的说:“正好,我很久不杀人了。”
“那不赶巧了吗?”牧闻收起笑容,眸子惊恐的睁大,发出尖锐的悲鸣:“长官,救救我!”
极近距离下的叫声把克里斯曼的耳膜都震得发疼,他“嘶”了一声,松开牧闻的衣领,一回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蔺言。
倒在地上的牧闻像只脱水濒死的鱼,一边剧烈的喘息一边试图站起来,但他的双腿像是被鱼尾取代了一样,挣扎了半天,只蹭了一腿的灰。
克里斯曼看得冷笑,装什么装。
“长官,您来的也太晚了,”克里斯曼双手插兜,不咸不淡的说:“要是来早点,就能看到我收拾他了。”
伊索听得眉头紧锁,犯人之间经常会发生打斗事件,只要不造成严重伤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不少犯人卡在这条界限边缘动手。
克里斯曼更是有恃无恐。
老实说,牧闻会挨打完全不让人意外,他的性格确实很容易树敌,但动手的是克里斯曼就很耐人寻味了。
牧闻不是傻子,他的挑衅对象只有两种人,打得过的、一半一半的,像克里斯曼这种惹不起的,永远不会出现在牧闻的名单上。
他想干什么?
蔺言看看牧闻,又看看克里斯曼,问道:“你要继续吗?还是先让我巡逻完再打?”
此话一出,牧闻不蛄蛹了,克里斯曼也不摆pose了。
金发青年意外的挑眉:“长官,您不拦我?”
蔺言“嗯哼”了一声,“牧闻不是你的手下吗?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有什么矛盾你们先解决,解决不了再来找我。”
牧闻:“……”
他会被克里斯曼解决掉的。
克里斯曼倒是笑了,“长官,我要是把他杀了,您会怪我吗?”
“朋友”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蔺言的回答并不能让克里斯曼满意,他说:“审判长会做出正确的判决。”
刑期加加加,反正历来的罪犯中也不是没有身负几百年刑期的角色,克里斯曼说不定还能破记录呢。
只不过,克里斯曼出不去,蔺言的工作就没着落了。
“啧,”克里斯曼收了杀心,警告的瞥了眼牧闻,大刀阔斧的往床上一坐,“长官,您巡逻吧。”
蔺言歪了歪头:“你不打了吗?”
牧闻一听这话就立刻叫了起来,声音中气十足:“长官,您怎么也不可怜可怜我,我都吐血了。”
和刚才的尖叫一样,牧闻声如洪钟,蔺言实在不能把他现在的形象和声音联系到一起。
“那我给你补补血吧,”蔺言弯下腰,掌心向下,隔着空气在牧闻头顶画了几个圆圈,“没事了没事了。”
有事。
有很大的事。
牧闻翻了个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进了自己的牢房,被子一掀就滚了进去。
牧闻不是会闹脾气的人,这样的反常恰恰说明了有问题。
【蔺言:有点太刻意了。】
【夏娃:你要入套吗?】
蔺言收回手,茫然的看向伊索:“前辈,他怎么了?”
克里斯曼冷哼一声,抢先道:“矫情。”
【蔺言:好强的攻击性。】
【夏娃:你指的是语言攻击还是物理攻击?】
显然,克里斯曼在这两个方面都发展到不错。
蔺言鼓了下腮帮子,凑到伊索耳边说了几句,伊索点点头,提着电棍就近走到了一间牢房前,“犯人A1358,犯人A1496,出来查房!”
蔺言则钻进了牧闻的牢房。
进去之前,蔺言回头对克里斯曼做个手势,防止性格暴躁的霍华德行为艺术家再进来打牧闻一顿。
克里斯曼远远的看着,嘴角一扯,不太乐意的颔首。
蔺言得到了想要的回复,眼尾一弯就笑了起来,不用他开口,牧闻的室友“嗖”的一下钻了出去,比克里斯曼出脚的速度还快。
蔺言羡慕的“哇”了一声,紧接着坐到牧闻床边,隔着被子推了一下。
本以为要僵持一会儿,没想到牧闻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棉被一翻,将蔺言整个人罩了进去。
蔺言被劈头盖脸的裹住,无措的抬眼,只看到一片漆黑,下一秒,被子边缘泄进一片光,牧闻也钻了进来。
两人一个盘腿坐在床上,一个侧身坐在床沿,厚重的被单将外界隔绝,黑暗之中只有他们俩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你怎么也偷袭啊?”蔺言屈起手肘撞了他一下,抓住被角就想出去。
“哎,长官,等会儿,”牧闻想拉他的衣袖,动作一偏,直接握住了蔺言的手,他脸皮厚,就这么继续握了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蔺言将脸扭了回来,“什么话?”
牧闻勾了勾手指,示意蔺言靠近点,见少年不动,他叹了口气,自己贴了过来:“前几天,明秋阳去了一趟S区慰问他的老板。”
“我猜,他一定和尹老板说了关于你的事,那个黑心鬼指不定已经在打你的主意了。”
牧闻嘴里一股血腥气,蔺言闻着不舒服,他只能憋着气不停的点头,憋着憋着脸上就掀起一阵绯红。
幸好被子里黑,牧闻看不见,蔺言小小的吸了一口气,继续憋。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克里斯曼的,我不知道克里斯曼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初他被送进桑德拉的时候,霍华德家主也跟着一起来了。”
蔺言点头的幅度小了下去,他双手捂住口鼻问:“他来干嘛?”
“说是看看环境,不知道的还以为克里斯曼是背井离乡来上学的。”
讥诮的笑了笑,牧闻道:“我见过他哥,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骨子里看不起人的劲儿倒是一模一样。”
蔺言轻轻“嗯”了一声,他没见过克里斯曼的兄长,但克里斯曼口中描述的形象确实不算正面。
牧闻垂下眼,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勾勒蔺言的侧颜,话题渐渐走偏了,“长官,我还有三年就可以出狱了,出狱之后我们就见不到了。”
蔺言抬眸,投去疑问的眼神。
所以?
牧闻轻佻的笑起来:“要是我再犯罪进来,您愿不愿意多关照一下我?”
这个有点难度。
三年之后蔺言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打工呢。
抬手抹了一下牧闻嘴边干涸的血,悉悉索索的掉下细密的暗红色碎末,蔺言反问道:“要是你出狱之后在外面遇上我,会对我行凶吗?”
牧闻拉下蔺言的手,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手,笑眯眯的说:“那可不好说,长官,我还没对你行凶过呢,挺想试一下。”
“要是成功了,再进桑德拉也能和老犯人们吹几句。”
布料在掌心一下下揉过去,蔺言看不清牧闻的表情,也看不清自己的手,他缓缓塌下肩,水红色的唇吐出一口热气,“怎么这次不骗我了?”
牧闻一怔。
“长官?”
蓝瞳在暗色中依然醒目,蔺言轻描淡写的提起了牧闻和他认识以来的种种谎言,挖矿时假装受伤、丢失的药剂瓶、故意激怒克里斯曼——
所有人都知道牧闻不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受到质疑,他都会用信誓旦旦的用“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表忠心。
牧闻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头一次在蔺言面前承认自己怀揣的恶意。
少年倾身,半张脸压在被子上,脸上憋气的绯红色像是粗糙的棉布磨出来的,颈侧的皮肤薄的透出青色。
晃眼的各色在这张漂亮的面孔上聚集,却因为碍事的被子而不甚清晰。
他半睁着眼看牧闻,声音轻而缓:“我还以为,这一次你也要对我撒谎呢。”
第32章
桑德拉都是烂人, 这话并不是夸大其词,就算是狱警,大多也有在低等星讨生活的经历,手上或多或少沾过人命。
蔺言刚来的时候, 牧闻将他定义为待宰的羔羊, 后来, 他们说他是食肉羊, 长了一双可以顶破狼腹的角, 再后来,他们不敢评价蔺言了。
哪怕蔺言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 桑德拉的犯人们也自动为他扣上了血腥的帽子。
牧闻有些想笑, 但他的表情本就是笑着的, 如今再牵动唇角, 反倒不伦不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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