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言像是刚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大脑似乎还没彻底开机,尹玉成走,他就跟,一步一顿的像只企鹅。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哈欠,双手按住脸颊揉搓了几圈,这下清醒过来。
就在二十分钟前,蔺言正缩在床上补觉,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因为半夜被封荆叫醒过一次,十分困倦的蔺言眨了眨眼,再次睡了过去,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两个人隔着门板对骂。
准确来说,是封荆在骂尹玉成,尹玉成笑呵呵的全靠厚脸皮接招,封荆骂了半天都没能破他的防。
但蔺言破防了。
就算他没有起床气也不能这么折腾呀!
从床上坐起来,蔺言推开封荆,虹膜解锁,打开门闪身出去,再“砰”的一声砸上门,防止封荆钻出来。
低气压的少年面无表情的问:“什么事?”
尹玉成扫了眼蔺言后腰别着的枪,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这才说:“长官,我要举报。”
两个字左耳进右耳出,脑袋不清醒的少年根本没理解尹玉成的话,他“嗯”了声,淡声问:“举报什么?”
不得不说,这张皮囊真的很唬人,再加上谣言的加持,尹玉成没看出蔺言迷迷瞪瞪,反而误以为蔺言很生气。
他笑嘻嘻的说:“我要举报牧闻,勾结外人谋害犯人和监狱长,啊,包括最近异兽频频攻击人类的事应该也有他的手笔。”
话落,空气安静了少顷。
尹玉成一次性说了太多,蔺言没开机的大脑转不过来,反应了几秒后宣告失败。
他机械性的点了点头,偏过脸发了个哈欠。
【夏娃:现在你应该说带我去看看。】
蔺言按照夏娃的指示将台词念了出来,尹玉成立刻走到前面带路,倒是和蔺言接触比较多的明秋阳发现了不对。
他落后尹玉成一步,和蔺言并肩走在一起,时不时斜眼瞟一下蔺言,走了一段路程后,他确定了一件事。
蔺言没睡醒。
冷面酷哥都冷不下去了,他小心的推了推蔺言的肩,少年居然完全不晃,稳稳当当的走在路上。
明秋阳:“?”
这也是长官的天赋吗?
直到走到A区,蔺言终于彻底醒过来了,他回忆了一下尹玉成的举报内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等会儿?
谁要谋害监狱长?
牧闻?
【夏娃:恭喜,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蔺言看着牧闻那张熟悉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可置信,严安虽然黑心了点,不发工资还放生外来物种,破坏生态环境,但他罪不至死……嗯,等会儿,这个还有待商榷。
但是不管严安该不该死,牧闻肯定是没有权利杀他的。
“长官,你怎么来了?”牧闻无视了尹玉成和明秋阳,走到蔺言身侧,替他将衣领向上拉了拉。
也就是这一瞬间,牧闻撇到了蔺言脖颈处的红痕,毫无疑问,那是人为的。
封荆,还是尹玉成?
眸光浮动,牧闻收回手,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将矛头对准了尹玉成:“尹老板,今天应该不是S区出来的日子吧?”
尹玉成耸了下肩:“你有意见别跟我说,跟长官说。”
“我只是担心您而已,”牧闻虚情假意的笑了笑:“最近异兽很躁动,您受伤了没处治。”
也就是封荆不在这,不然牧闻连他一块儿攻击。
听了这话,尹玉成不但没有回击,反而十分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对,那你要不要向长官解释一下,异兽为什么这么躁动?”
说到最后两个字,尹玉成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比了个手势:“现在也不是发-情的季节,很反常啊。”
他们俩谁说一句蔺言就看向谁,脑袋一左一右的转来转去,唇角笑意分明。
【蔺言:这个比电视剧好看。】
【夏娃:别看了,该你登场了。】
清了清嗓子,蔺言右手一挥,明秋阳立刻弹了出去,一把抓住牧闻的双手向身后一拽,猝不及防被拷住的牧闻笑容一僵。
没空管明秋阳,他看向蔺言,突然明白了什么。
“长官,你也怀疑我?”
这话听着似乎很受伤,但牧闻的表情却十分割裂,他凝视着蔺言的脸,黑白分明的瞳笑弯了。
蔺言眉心微动,摸了摸牧闻的头发,干枯的触感让他想起了在医务室的那天,他轻声说:“我本来不怀疑你的。”
甚至,蔺言将怀疑外人进入桑德拉的事告诉了克里斯曼和牧闻,连明秋阳都没有这个待遇。
“牧闻。”
蔺言向前走了一步,目光下敛,睫毛扫了下来,澄澈的蓝眸便多了一层阴影。
他念着他的名字,手从发丝向下移动,缓缓按住牧闻的侧脸,“你又骗我。”
青年的笑消失了。
心脏在跳动,早就编好的谎言从喉口滑了下去,刀刃一般割开了食道,不痛,但让人心口发堵。
好吧,牧闻想,骗人是不道德的。
比杀人还不道德。
**
牧闻被押进了审讯室,明秋阳和尹玉成不被允许进入。
尹玉成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勾着唇说:“长官,您最好问问清楚,牧闻的秘密比你想的大。”
“百家狗”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俗话说的好,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相信牧闻的人注定被牧闻反咬一口。
蔺言撇了尹玉成一眼,男人和牧闻有个共同点——一眼就不像好人。
对明秋阳点了点头,蔺言推门走了进去。
审讯室难得在白天接待客人,四面光秃秃的墙壁投不进光,只能靠一盏白炽灯维持。
“长官,”牧闻第二次进审讯室,他不紧不慢的扫了眼蔺言手里的电棍,主动抬起了脖子,“要电吗?”
一成不变的笑容假的可以,牧闻说:“我这次应该能坚持一分五十秒。”
他说的轻松,脊背的肌肉已经不自觉的绷紧了,电击可比捅一刀难受多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被用来威慑犯人。
蔺言没说话,绕着他走了一圈,靴底和水泥地面碰撞,发出规律的“哒、哒、哒”声。
牧闻垂下脸,黑色的制服衣摆从视网膜中划过。
在牧闻的身后站定,蔺言弯下腰,下巴轻轻搁在男人的肩上,暧昧的距离却无法让人产生任何旖旎的心思。
“尹玉成说,异兽暴动和你有关系,你不反驳一下吗?”
牧闻偏头,看着蔺言说:“清者自清。”
【蔺言:你怎么看?】
【夏娃: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好人工智能的回答。
“医务室最近没有少过药剂瓶,唯一一次丢失就是你拿走的那次,前几天我和闵盛前辈在S区外发现了一只被断口的药剂瓶杀死的赤尾蜥。”
蔺言缓声说:“你要怎么解释这个?”
不等牧闻反驳,蔺言继续说:“昨天,我从监狱长那里知道了一个让异兽暴动的好办法。”
“药物。”
直起身,搭在椅背的手上移,蔺言捧住牧闻的脸,让他高高扬起脖子,牧闻的视角受限,为了看清蔺言的表情,他只能竭力后仰。
少年眼神淡漠,蓝眸似漩涡般深不见底。
“在医务室的时候,你表现的对药物很了解。”
蔺言横过电棍,压住牧闻的喉结,“解释一下吧,A74112号。”
一切回到他们初见的那天。
骗子终将为他的谎言买单。
第46章
解释, 有点困难。
牧闻宁可挨上几次电击,用似是而非的话应付审问,然后将这件事草草揭过——吗?
当然不。
牧闻可不是某些恋痛的变态,他脸皮厚, 受了罚也不忘嬉皮笑脸的和狱警搭话, 本质上难道是因为牧闻喜欢受罚吗?
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不喜欢吃苦, 见风使舵是他的强项, 牧闻暂时还没有为了保守秘密而让自己受刑的高尚品格。
说白了, 对方也不过是把他当成好用的狗而已,牧闻吃到了自己想要的, 交易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这叫公平。
牧闻仰着脸, 白炽灯晃得人眼睛疼, 下一秒, 冷白的光被蔺言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头微垂着,面容逼近。
“你这是什么表情?”蔺言问。
牧闻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模样, 是紧张还是一贯的假笑, 或许还要更糟点。
铐在身后的双手捏紧,牧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碰到了电棍,熟悉的痛意仿佛重新回到了身体, 只不过, 这一次他的左臂完好无损。
下颔绷紧又放松,牧闻弯起眼说:“长官, 屈打成招可不符合桑德拉的人道主义标准。”
蔺言唇角上翘,清隽的侧脸线条被身后的白光模糊了,“你说的对。”
“暗杀监狱长也不符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蔺言用食指卷了卷他染的不均匀的金发, “在我来桑德拉之前吗?”
牧闻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气,神色渐渐放松了下去,眼神无辜的问:“您已经认定是我了?”
蔺言的每一句话都在牧闻确实是异兽暴动的罪魁祸首的前提上,他是如此笃定,以至于牧闻险些被他带偏了。
突然的逮捕和审问打乱了牧闻的节奏,而现在,他清醒了过来,笑吟吟的将脖子向前一伸,压在电棍上问:“长官,只是一个药剂瓶而已,这样的理由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
“您说医务室没有药剂瓶减少,完全可能是某个外来者带着药剂瓶进入了桑德拉,不是吗?”
平心而论,牧闻的猜测可能性并不是零,但蔺言不信。
“那回答一下我另一个问题吧,牧闻。”
蔺言松开电棍,走到牧闻身前,脚尖勾来另一张椅子,坐到他的正对面,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牧闻扭了扭脖子,对着蔺言露出笑容:“您尽管问。”
“前天,克里斯曼捕鱼的时候,你去做什么?”
“看看海,”牧闻身子向椅背上一靠,道:“之前每次去不是为了捕鱼就是例行检查,我还从来没认真欣赏过海景。”
【夏娃:把他扔下去切身体会一下。】
【蔺言:纯粹的暴力不可取。】
【夏娃:那扔一半。】
作为人工智能,夏娃选择的永远是最高效的解法,如果蔺言真的把牧闻扔进海里,牧闻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背后的人供出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一条道。
牧闻只是受利益驱使罢了。
蔺言不知道夏娃所谓的扔一半是什么意思,砍成两半后扔其中一半,还是把下半身浸进海水上半身吊在半空。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在蔺言的选择范围内。
他是来应聘狱警的的,不是来应聘刑部尚书。
沉吟片刻,少年上半身前倾,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只是看海?”
牧闻微微颔首,表情没有任何破绽,双眸平静的像是一汪死水,说谎多年他早就练出来了,连心跳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囚服下去捕鱼的时候,岸上是有狱警的,牧闻如果有什么明显不对劲的行为,狱警们不可能没注意到。
这就是牧闻这么有底气的原因。
悠哉的翘起了二郎腿,牧闻背在身后的双手动了动,手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歪着身子问:“监狱的规则里没说不可以看海吧?”
“当然可以。”
蔺言淡声道:“那你知道海边有监控吗?”
牧闻神色自若的颔首,“我知道,您可以去查监控,我确实只是看看海而已。”
“非要说的话,我捡了两个挺漂亮的贝壳,”牧闻想耸肩,被手铐拉了一下,半耸,“长官,你喜欢的话我等会儿送你。”
这次他没撒谎,牧闻早就做完工作了,异兽们已经陷入了非理智状态,接下来只要等严安靠近海边,就可以动手了。
听说蔺言要放生异兽所以他才去海边看一眼情况罢了。
那只异兽胆子小体型也小,甚至不是水生物种,遇到青舌海兽只有死路一条。
遇不上青舌海兽,还是死。
牧闻当时问了克里斯曼一句:“你确定长官说的是放生不是放死吗?”
生的放下去,死的捞回来。
克里斯曼倒是挺无所谓了,他不把人命当命,当然也不会把异兽的命当命,这只异兽只需要在他手上活到蔺言拿回去就够了,至于它之后的命运——
除非送去食堂后厨,不然克里斯曼不会多分一丝好奇心。
听完牧闻的话,蔺言托着下巴的双手放开了,变为了双手抱臂的姿势,笑容在脸上漾开。
“你好自信啊,牧闻。”
蔺言的手指勾住了手臂上的红章带,眉毛拧成了八字,他冲着牧闻眨了眨眼,神色乖巧又无辜:“那我是不是错怪你了?”
“怎么能叫错怪呢,长官,”牧闻立刻高声喊道:“您是被小人蒙蔽了双眼!这不是您的错,是尹玉成和明秋阳为了铲除异己,故意诬陷我!”
“长官,犯人里有坏人啊!”
话落,牧闻似乎也发觉了上一句话听起来怪怪的,迅速改口道:“长官,您身边有坏人啊!”
蔺言眯着眼笑起来,蓝眸中星星点点的绽开欢喜,他脑袋一撇,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食指对着牧闻勾了勾。
牧闻立刻靠了过来,无奈双手被铐在椅背后方,伸直了手臂也依然和蔺言有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蔺言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化作一片淡淡的阴影,掌心轻抚牧闻伸过来的脸,少年突然捏住了他的脸颊,向下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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