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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作为婴孩来说，不记得才是最正常的。
…可如果对这孩子来说，从一开始就以为自己是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随后却被基金会强制抓回来，过了10多年的杀手生活——
看着面无表情的陆施，老头子低下头咳嗽着笑了两声。
“我们这有很多人都认识你，陆施。但你不认识我们才是最好的。”
提醒本身就是一种僭越，人偶师明白这个道理，他还是慢慢阖上眸。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二位请离开吧。还有照片，我物归原主了。”
也算是在眼前这个关键节点跟陆施这位首席的劲敌划清界限。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眼看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伊奥维亚诺也只得作罢，黑手党拿起帽子起身，立刻就有佣人为他们把门打开。
…可捧着照片的陆施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幽黑眼瞳里倒映着自己幼时的脸，纤长的骨指摩挲着沾了灰的玻璃。
“……”
基金会。
人偶师。
仿佛每个人都能提起他的名字，像是某种黄金时段播出的肥皂剧男主角，被人们总是用轻松戏谑的口吻说出来。
——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就算在自己亲手手撕了5位基金会的委员后，那些负责看管他的工作人员还是看着幼年期的他发出嗤笑。
“这么小的孩子认真的吗？”
“是不是收容错了？”
“我看是那些委员们没控制住场面互相打了起来吧，不然就凭他——”
而后，飞机突然颠簸了一下。
到达机场后，穿着长版黑色呢子大衣的05-1蹲下身，用皮革手套抹了抹黑发孩子脸上溅到的鲜血，他叹了口气。
“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啊。”
……
面无表情的黑发小孩身后，是堆积成山的基金会工作人员的尸体。
“不过你放肆的日子结束了，因为——”
同样面无表情的首席单手拿出定制的商务笔记本，干脆利落道。
“我已经记住你名字的写法了。”
“陆施。”
——
可被威胁的幼童却漠然地抱肩直视对方眼睛。
…那又怎样。
自己杀人的时候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用知道，不也一样可以让尸骸如山吗。
“……”
一大一小就这样保持着高度相似的表情在机场面无表情地对峙着。
然后冷若冰霜首席突然笑了。
“…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
或者说，从生下来他就知道，这孩子的人生绝对不会普通。
“跟我去基金会吧。”
银灰色眼睛的青年语气不容置喙，那时候他尚且投身于基金会的建设事业，还不是现在这样刚愎自用的上位者。
“管饭，而且不管是杀人还是怎么样，随你喜欢地来。”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首席淡定回头。
“对了，你会用枪吗？”
……
时至今日也不得不承认。
虽然自己平时也总喜欢给这位上司甩脸子看，但如果是论实力的话，陆施唯一愿意尊重的同胞也只有他了。
——
可现在，偏偏却在他眼皮子底下。
又出现一个自以为是能够凌驾在自己头上，摆出一副上位者说教姿态的蠢货。
此时陆施仿佛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亦空无一物。
旁边对其知根知底的伊奥维亚诺却能够分明看见他那副漠然表情下恨不得把对方撕碎的暴戾。
“……”
深知他的身世与面前的这位老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金发的黑手党抿了抿唇，沉声提醒道。
“陆施。”
还不是时候，千万不要冲动。
可指尖的幽蓝谶力因为主人满是戾气的心绪而逐渐显露。
俊美邪肆的青年蓦然抬起漂亮的眼，随后骨指毫不客气以惊人的准度瞄准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啪嗒。”
然后握住——
手指清脆一响，只感觉心脏像被攥住的人偶师遽然涌出一口鲜血，而旁边的红发少年尖叫起来。
“父亲！！”
可嗬嗬吐出心头血的老工匠却淡然一笑，语气冷冽。
“有本事就杀了我。”
…噢？
陆施唇角笑容带着几分恶意地干脆起身，这么想死？自己不满足对方都不行啊。
可还搞不清现状的佩拉吉奥却一把上去抓住他的手，几乎是声嘶力竭。
“殿下！这是我父亲…！这是我父亲！！松手！”
一团混乱之下，伊奥维亚诺也直接看着下一秒就快要施咒掐死对方的陆施，冷静道。
“陆施，千万千万，不要冲动。”
金发的黑手党以压低身体的姿态紧绷看着对方，虽然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就算再有把握也不应该出手。
但是。
…他咬牙，手却已经不自觉警惕握住了豪华沙发椅的扶手。
——
一会儿如果打起来的，希望他们至少能全身而退。
而陆施漠然看着快要一触即发的场面，手臂还在被佩拉吉奥死死拖住，红发少年震颤地连牙关都在发抖。
他亲眼见过陆施将那位第五席打到濒死的场景，几乎是血脉上的死死压制，任何怪物都会为此感到生理上的恐惧。
可就算瞳孔里满是惊惶，他却依然不肯放手。
“……”
言灵垂头看着抱着自己手不肯松手的佩拉吉奥。
几乎是盯着对方看了快一分钟后，幽黑眼瞳里的情绪都快接近于无地，他缓缓收回手。
…佩拉吉奥在海里的时候曾经尽心尽力为自己效力。
他不想伤害这位朋友的感情。
而伊奥维亚诺松了口气，佩拉吉奥也跌倒在地上。
老工匠缓缓起身，比起被暗算的愤恨，他脸上却呈现一种奇异的震撼。
“…非常…好。”
一只人偶，一只言灵。
都是被后天创造出来的产物，甚至连最基本的情感都没有。
结果一只为了救自己，死死抓住对方企图换命，另一只居然也能体会到对方的痛苦。
——
“我越来越好奇了，陆施。”
老工匠从怀中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抹走嘴角的血，喟叹声里带着点满足地——
“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见言灵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臭，这位老人轻咳嗽了两声，打了个圆场。
“不过突然让你们来，是太突兀了。佩拉吉奥，替我好好招待这两位客人。”
而红发少年回过神来赶紧应承下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施，这位深海里的王，他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
真可怕。
看来对方也只有在自己选定的人类搭档面前才温顺得像只小白兔。
真正的性格实际上…残暴无比。 。
而一行人浩浩回到庄园，躺在沙发上啃薯片的05-5就笑眯眯挥了挥手。
“哟～陆施…小朋友，你好啊。”
而言灵顿了顿，抬起看不出情绪的幽黑眼瞳，骨指毫不留情再次对准没能成功杀掉的这位委员。
而05-5赶紧从沙发上鲤鱼打挺翻身下来。
“…殿下殿下殿下！！我叫的是殿下！！！”
第71章 献身救赎
于是几人齐聚一堂。
身为「王」的陆施居高临下双腿交叠面无表情地嚼着水果。
佩拉吉奥缄默不语， 旁边的05-5也放下了手里的薯片，吮了下手指之后笑眯眯往前坐了坐。
……
好奇异的场景。
分明在场的几拨人都分别交过手，现在却都沉默着坐在大厅里， 作为王的下属听其差遣。
旁边的黑手党正为自己内心这样荒谬的想法而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正想说话，却被旁边的小怪物投喂了一个橘子。
“……”
纤长骨指蓦然暧昧擦过唇瓣。
伊奥维亚诺一怔后却见对方弯起眉眼，装无辜地含笑眯起眼眸， 笑容里有点坏坏的味道。
哈。
搭档不会是在想， “明明在场的人都交过手， 现在去找好朋友的都坐在一起”吧？
——
敏锐的观察力！
一手握拳放在唇边掩饰不自然的表情，被看穿的伊奥维亚诺尽量客观地开口。
“…虽然不知道基金会的这位委员先生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但是既然佩拉吉奥表示有人偶师做担保——”
陆施则是兴致缺缺。
虽然05-5信誓旦旦表示， 他是来投奔自己的。
但是——
想起对方一直坏坏欠欠的，总是一肚子坏水， 走到哪算计到哪。
搭档或许还能以成年人的云淡风轻与对方委以虚蛇，可自己就提不起兴致和这样的人相处。
“……”
而见陆施脸上不赞同，伊奥维亚诺也很快将话锋一转。
“……那也不代表什么。”
毕竟陆施上岸还没两天，接触到这些曾经的同僚和上位者，情绪已经很明显转得非常焦躁了。
…金发的黑手党出于对对方的心理健康考虑， 还是决定先暂缓与这些能够利用的对象接触。
而此话一出， 佩拉吉奥眼前一亮！
没错，就算自己父亲承认了也根本不代表什么！他早就看这只海胆不顺眼了！
“呵， 05-5先生，请回吧。”
红发少年趾高气扬地站在金发黑手党身边，自觉担任起小弟的角色。
“我们这里根本就不欢迎你。”
旁边端着茶点路过的西格蒙德深以为同， 客气疏离的笑容背后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几天吃剩的茶点就不收您的费了，请05-5先生尽快离开吧。”
…而眼看墙倒众人推，傻眼了的病弱青年放下手里的薯片， 控诉道。
“——不是，你们真觉得我一点贡献都没有吗？！”
……没有。
众人在沉默中用眼神表达了他们的回答。
于是。
“那我走？”
05-5装作带着为难的微笑，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
好吧。
青年起身舒展腰身，既然殿下这边暂时不需要他，那么。
“您有需要的时候再呼唤我吧。”
他笑眯眯地一躬身。
“…我会在附近随时待命。”
毕竟谁让他在发现那致命的一点后，就毅然决然倒戈陆施了。
对于这位任性的新王，在作为手下有的是耐心。随后05-5很快走出门外，识趣消失在视野里。 。
大厅又恢复了寂静。
只一会儿功夫，桌上的水果点心就大半都都进了言灵的肚子里。
没能和人偶师成功接上话，恐怕也只有伊奥维亚诺会略微发愁。
看对方吃得一脸香的佩拉吉奥咽了口口水，默默地伸手在桌子上拿了个苹果。
管家下意识想接过来削，却看见自己主人像护食一般警惕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直接开啃。
“……”
真不知道对方在深海出差到底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而见两人终于吃得差不多了，旁边的伊奥维亚诺才缓缓开口道。
“人偶师那边…我们过两天再去一趟。”
陆施则是气鼓鼓地坚决摇头。
不要！
那个老头子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满意和诡异。
仿佛不是在看着一个真真切切活着的人，而是在看着一件艺术品。
…陆施不喜欢被这样看着。
但是出手揍对方，佩拉吉奥又不允许。
“……”
言灵幽幽注视着提出这份想法的搭档，眼神里无疑就是在告诫对方谨言慎行。
而伊奥维亚诺见对方不吭声明显抵触，却依然摇了摇头。
“必须去。”
这事没得商量。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位老头子的态度是松动的。
恐怕要不是因为什么在桎梏着他，以他对陆施的上心程度，恐怕早就将一些和盘托出了。
陆施的身世……还有母亲最后掉入海中的命运。
所有东西都串在这条线上，甚至说不定就是前因后果。
——
他们绝不能轻易放弃搞清楚这些的机会。
而见对方如此坚持，旁边的陆施吃东西的动作顿住，幽黑眼瞳里的情绪又开始减弱。
“……”
…像是要回归自己内心的寂静一样。
那份漠然的表情，简直和带回来的相框上，将天地间所有都视若无物的黑发幼童……一模一样。
随后他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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