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茶田,叶片有深黄、奶白和碧绿,颜色深浅不一,价格也不一样。李经理拿了事先冲泡好的不同种类的茶让他品尝。
茶叶在地里种的,在工厂里烘焙加工完成,虞连品尝完,这些茶品质和口感均有差别,他能轻易分辨出高下。新品种的滋味鲜爽,茶香馥郁持久,比先前那批货要好。
虞连犹豫在原有的方案中要不要加购这一品种,李经理迫不及待搂着他往工厂区去,叫他参观一下茶叶的研制和打包的过程。
虞连一边与他客套,一边压价,李经理也是个滑头的,每每绕开话说,眼看到了饭点,于是推搡着虞连要去吃饭。
他私心里以为生意上的事没什么不能用酒局来解决。
虞连说:“别太客气了,随便吃点,就在厂里的食堂吧。”
李经理拗不过他,推了先前预定的高级饭店,直接在工厂招待了他们。虞连看着一桌大荤大腥的油腻肉菜,胃里反酸,想着少吃点好了。
可李经理的本意并不在这顿饭菜招待得好不好。几樽白酒瓶子往桌上哐哐一放,他一杯接一杯地朝虞连敬酒,恨不得能往虞连嘴里直接灌。
虞连慢慢收紧了眉头,面露难色。
他正要伸手接过,一只胳膊拦住了他。
“我来。”程曜低声说。
李经理愣住,但他没把程曜放在眼里,陪同吃饭的还有厂里几个经理,酒量大多不错,这还怕喝不倒程曜一个小年轻吗。
虞连在一旁也很担忧,与程曜说:“差不多行了,别逞强,别难为自己,喝不下去就我来。”
程曜这时候,才终于知道先前都是业务组的人陪同过来的原因了。他安抚地拍了拍虞连,把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了,叠在椅背上,衬衫袖口挽至手肘,端起酒杯。
李经理起哄:“哎哟,这个小程总很有气势嘛。”
程曜微微一笑:“敬您一杯。”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李经理搬来的酒全干完了。李经理带的人,一个醉倒在地上,大声打呼,另一个扭过脸抱着椅子,直说不来了。
李经理通红着脸,又冲程曜竖拇指了。他嘴里含糊不清:“你,你一定是北方来的汉子……”
程曜笑笑不说话,坐姿十分端正,虞连小心地去扶他,生怕动作大了,轻轻推一推程曜就坐不稳了。
虞连实在不喜这种酒桌文化,眼看合同今天也签不成,他扶住程曜起身,坐到一旁:“还站得起来吗?”
程曜哼一声,一下起身立正,站了个军姿,给虞连吓了一跳。
程曜嘟囔说:“怎么看不起我……”
“哪里,我是觉得太意外了,你确定你还好吗?”虞连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我们先去醒醒酒,不要管他们了。”
程曜喝醉了,眼睛异常明亮,看虞连的眼神比平常放肆大胆很多,他一下捉起虞连的手,贴在自己颊边。
他蹭了又蹭,舒服地叹了口气。
“告诉你哦,我从前喝过很多很多酒,都差点喝死了,他们怎么能和我比……嗯?不过原因好像不是很光彩,那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先偷偷藏着。”
他压低声音,冲虞连比了个手势,嘘。
虞连听得一阵心疼,哄着他:“你包里有没有带醒酒的药啊,你老沉了,我怕我一会儿背着你都走不出门口。”
程曜乖乖举起手:“有!因为我是哆啦A梦!”
虞连啼笑皆非,信又不信:“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我去找一下,很快回来了,你别再喝酒,也别到处乱跑了。”
程曜点头,眼睛追着虞连走。
虞连跑回了会客厅,终于在他塞了一大堆杂物的背包里把醒酒的药片翻找出来,顺便拿了些新鲜的水果和牛奶,以防他清醒后反胃恶心。
回到去时,程曜还坐在原位,虞连忍不住要夸他一句酒品不错。
程曜好乖。
虞连走近些去,眼皮忍不住一跳,就一会儿的功夫,程曜手里多了只小土狗。
是只白色的塌耳朵狗,蔫蔫得被程曜拿捏在手里,见了虞连回来,张开爪子就扑腾起来,嘴里嗷嗷叫唤。
程曜训狗很有一套,轻易地捏住它的脖子,制住它,冲虞连说道:“我发现了一只流浪的小狗,它好可怜哦,我们收养它吧!”
哪里是什么流浪狗,明明人家工厂里养的,家狗,也许趁着饭席刚散,大摇大摆走过来觅食,恰好被程曜逮了。虞连赶紧说:“不养啦,听话,放了它,我们准备回去了。”
程曜有点不舍得,不肯撒手:“可是,如果我们不养它的话,它就没人要了,太可怜了……”
小狗被他捉在手里,闻言汪汪两声,不服气地亮出了圆鼓鼓的肚皮。
程曜执拗问道:“为什么不养?”
虞连想完了,这下左右得说个理由,于是道:“如果养了,就要做好收养它一辈子的准备,要去照顾,陪伴,以及爱护它,还要接受它在人生的半途与自己不告而别,收养是很容易的,但是接受小狗完整的一生是很难的事。”
虞连认真说完,话很长,程曜听得一愣一愣,他最后有些难过地说道:“那好吧。”
他放走了小狗,他其实醉得不清,脑中浑浑噩噩的,不知怎么冒出个荒诞的念头,程曜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试图以孩子牵绊住冷酷无情不肯回家的丈夫的绝望主妇。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是那只流浪小狗本身。
他越想越难过,突然哇的一声,扑到虞连怀里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删得七七八八了(悲痛
第32章 过期蜜糖
程曜费力地撑开眼皮,感到额头一阵钝痛,他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光着上身躺在酒店的床上。
房间里没有着灯,窗帘也拉紧了,黑压压的,只隐约看见虞连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盘腿坐着,台面上笔记本的幽光映着他的脸。
程曜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哥……”
虞连一推眼镜,看着他:“醒了?”
“床头有热水,我烧了有一阵了,现在喝正好,头疼的话再吃点药。”虞连将房里的灯光调成柔光模式,“你昨天太辛苦了,下次别喝这么凶,担心身体。”
程曜愣了愣:“我睡了一天吗。”
“快两天了,”虞连说,“要不是你呼噜声重得两间房都能听见,我都怕你出事,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有没有想吃点什么东西?”
程曜头疼:“让你操心了。”
虞连:“还行,你除了吐了自己一身,抱着我死活赖在工厂不肯撒手外,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啊啊!”程曜有点崩溃,“我都没有记忆了!”
他再看一眼周边的摆设,家居挂画,米色地毯,幕布投屏,明显换了地方,看着像是一间民宿。
程曜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鼻子往自己身上闻一闻,倒也不臭,能嗅见一股洗浴后沐浴露的干净香气。
他脑子迟钝地转了转,腰板一下挺了起来。他偷觑虞连一眼,红着脸,说话犹犹豫豫:“那个、那个,我肯定还是麻烦连哥了,洗澡这事……嗯,可能还麻烦哥帮我搓了一遍。”
“那多不好意思呀,”他想到些什么,嘴角比AK都难压,低下头羞涩地笑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了,要不我也帮你……”
虞连看他一眼,解释说:“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你块头太大了,我一个人搬不动,麻烦了两个工厂的工人,把你抬到附近这家民宿里,他们一起给你收拾的。”
“我还觉得他们手法太粗暴了,拿块浴巾跟刷小猪似的,衣服一扒唰唰两下完活了,也不知道给你擦伤了没有,你自己看看。”
程曜眼皮跳了跳,听完他的形容,肩膀一垮:“哦,大概没有吧……”
他见虞连今晚态度不冷不淡,心情说不上好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片刻,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连哥,我昨天真的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吗?”
虞连好笑:“能有多过分呢?”
“就是……”程曜含含糊糊,纠结了一会儿自己先急了,“哎呀,反正都是醉话呢,通通不作数的,哥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虞连轻轻嗯一声,说没有,不会,你快醒一醒神,我给你点外卖吃,想吃什么?
他镜片上反射的光线冰冰冷冷,程曜察觉他的敷衍,捞过枕头抱进怀里,嘴巴咬着枕头的一角,歪着头对他看了又看。
半晌,程曜小声说:“哥今天心情不好啊,为什么?”
虞连一愣,苦笑:“没有的事。”
两人沉默,房间里只听得见虞连指尖连续叩击鼠标的嘀嗒声音。
虞连注视屏幕,良久一阵无言,片刻他无力地仰靠在沙发里,疲惫地摘下眼镜,揉捏一下眉心。
面对程曜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茫然无措地对视回去,冷不丁问说:“小程,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好骗,特别懦弱?”
“就像是任何人都可以捏扁揉圆的一个人,是这样吗?”
程曜脑中一嗡,一下慌张起来,昨天果然是酒后说了错话。
程曜简直想捶死自己。
虞连似乎察觉到失言,他合上本子走了出去,程曜看着他背影,懊恼得咬紧嘴唇。
实际上程曜想岔了。虞连走到阳台上,晚间的热风不解愁意,他手指哆嗦着想要摸到一些什么,烟,或者咖啡。
什么都行,但手边什么都没有。
虞连心烦气躁,他想起两个小时前,他分享了一些徽州的照片发给陆淮川,顺便问候他在庆阳进展得怎么样。
陆淮川白天还在与他汇报行程,说中午会议就结束了,最近真是累到了,下午准备睡个饱觉,晚点还想和虞连视频通话。
“结束了,我会在酒店待一晚上,定的明天回程的机票。”
“这次会议有所收获,但远远没有与你在一起有意思,好遗憾没和你一起去徽州,我们下次补上。”
陆淮川最后说:“我想你了。”
虞连收到后,为免扰他好梦,一直到傍晚时才回的消息。
陆淮川没有马上回复,十分钟后,虞连对话框里突然出现一组奇怪的数字。
虞连正疑惑,屏幕里又很快弹出两行对话,但是文字间毫无逻辑,像是胡乱打的。
虞连恐怕他是遇到什么事情,发送的是什么秘密暗号,他犹豫片刻,拨打了陆淮川的电话。
对面关机了。
虞连不由觉得担心,但好在十分钟后陆淮川很快回拨过来。
接通后的一秒种,陆淮川那边嘈杂的音乐声一瞬消失了,他似乎捂着话筒,压低了声音:“连连,怎么了,什么事?”
虞连说:“你刚发了一串奇怪的消息给我,是遇到事情了吗?”
陆淮川说:“刚刚在忙,认识了个客户临时想看我们的宣传资料,我打开电脑的时候手机放在一边,跟他对话时不小心压到了。”
虞连静了一下:“你还在酒店里吗?”
“……”对方沉默两秒钟,“在。”
“就在酒店的商务会所里。”
虞连继续问:“你一个人吗,杨兴有没跟着你,别一会儿喝多了都没人扛你回来。”
他听见电话那边有人招呼陆淮川赶紧进去,陆淮川匆匆答应一声:“嗯,他跟着的,一直跟着我。”
“你别太累,”虞连握着手机,眼帘低垂,“中午散会后一直没休息过吗,朋友是认识不完的,你别把身体搭进去了。”
陆淮川:“是啊,散会后吃了个饭,就一直在聊,挺聊得来的,这不他对我们的产品有些感兴趣了。”
“我很快就回去了,别太担心。”
他手边还有事,不欲谈太多,很快结束了话题。虞连挂断电话。
通话结束后,虞连盯着对话框发了会儿呆,一直到手机熄屏。
他对着漆黑的屏幕,迟疑好久,还是打开了背包里的笔记本。他小号关注陆淮川的推特很久了,陆淮川在国内的社交媒体上几乎不发布日常,推特上得也少。
虞连看了一眼,陆淮川最新发布的动态还是在去年12月,他戳开来看,从评论里找到Yang_X的用户。
虞连懒得关注杨兴。杨兴的微信朋友圈全是公司招聘的内容,但他到哪儿玩都会发旅拍,发推特上。
吃喝住行,杨兴恨不得每天发八百遍,虞连滚着鼠标,筛选掉没营养的信息,杨兴昨天发出的一张照片是开会地点附近的酒店,拍的是酒店落日时的晚景。
之前陆淮川说他们的入场名额是临时补上的,没在邀请名单里,只能在会议场地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酒店,开了间房。
这条推特没有具体定位。虞连放大照片,照片整体色调暗沉,锐化后酒店的景观基本呈现了出来。
他根据会场附近信息,很快找到他们入住的酒店名称。他查找到相关资料后,拨通了酒店的服务电话。
虞连:“你好,想问下你们汇龙商务会所的营业时间,我想预定一间包厢。”
接线的服务员说:“先生,我们这里没有汇龙商务会所。”
虞连一顿:“我记错了,可能不叫这个名字,我想在你们酒店的商务会所里对接业务,麻烦帮我预定。”
服务生:“您可能是记错了,我们酒店不设商务会所这项服务。”
虞连挂了电话。他翻了翻陆淮川当日的微信步数,酒店离会议地点距离很近,他的运动行程远远超出许多。
虞连烦躁地合上手机,他在笔记本上搜索关键字庆阳,汇龙,huilong,漫无目的地继续查找。
有一家叫珑荟的娱乐会所,距离和陆淮川当天的行动步数倒是基本吻合。
但又或许只是巧合,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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