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最后还是岐岸先忍不住,开口问道。
怀里的人愣了一会儿,这才像是终于听见了他的话。
“陛下,为什么会喜欢麻雀?”
岐岸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的居然是这个。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太长,因此岐岸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千尧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问道:“是奴才逾规了吗?”
“没有。”岐岸说着安抚似地拍了拍他。
然后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道,“睡吧。”
千尧也没有再追问,闭上眼睛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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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尧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但具体不对劲在哪儿却又感觉不出来,只是情绪一直不高,总是容易跑神。
岐岸自然也看了出来,最近一直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
不仅安排了外面的人进宫表演杂技给他看,还让人每日出宫为他买各种吃食,甚至还吩咐御膳房给他做了纯甜的糖葫芦。
也不知道御膳房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能没有一丝酸味,可是不知为何,千尧却还是觉得没有那日在宫外吃到的那串糖葫芦好吃。
但这毕竟是岐岸的心意,因此千尧还是吃完了一整串。
剩下的他原本想要让人去给小麦子和小穗子送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似乎有些日子没去找他们了,因此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
千尧先去找了小穗子。
小穗子看到糖葫芦很开心,但刚一接过便发现了他的不对,脸上的开心瞬间被担忧所代替。
“阿尧,你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千尧闻言这才回了些神,反问道:“有吗?”
“怎么没有,你衣服都空了,是生病了吗?”小穗子更加担心。
“没有。”千尧连忙回道。
小穗子明显不信,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小声地叫道:“阿尧……”
千尧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就算他们关系再好,终究也是两个时代的人,有些事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彼此,因此千尧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努力挤出一个笑,“最近天气太热,有些吃不下东西而已。”
小穗子自然不相信原因会是这个,但千尧明显不愿意说,因此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叮嘱道:“再热也要好好吃饭啊。”
“我知道。”千尧知道再留下去两个人都难受,因此说完后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千尧原本已经不想再去太监院了,毕竟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他不想再多一个小麦子替他担心。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有些日子没去看过小麦子了,而平日里小麦子也从不敢主动来找他,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去小麦子说不定更担心,因此终究还是去了。
千尧去的时候小麦子正在后院的那一小块地里种菜,见他来了立刻小狗一样跑了过来,眼睛都亮了。
但很快,小麦子便像小穗子一样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哥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千尧知道瞒不过,但也没有说实话,只是点了点头,“嗯,生了点病。”
“什么病啊?哥哥,那你快坐。”小麦子一听立刻顾不上手中的糖葫芦,把糖葫芦重新塞回千尧手里,连忙去屋里搬了个凳子让他坐下,然后又去洗了手,给他倒了杯茶。
“别忙活了。”千尧坐下后把拉到身边,然后把糖葫芦递给他。
“谢谢哥哥。”小麦子说着在他面前蹲下,满眼担心地望着他,“哥哥,你瘦了好多。”
“是吗?”
“嗯。”小麦子点了点头,伸手牵了牵他,“病得很严重吗?”
“不严重,已经……”
千尧说到这儿突然停住,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
小麦子这才发现自己牵他的动作不小心让袖子落下,露出了里面的伤,于是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但千尧怎么可能当作没看见,于是连忙握住他的胳膊,拉开了他的袖子。
然后就看见他胳膊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伤。
“这是怎么回事?”千尧看到这些伤痕,整个人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瞬间怒了。
之前小麦子在净房时因为年纪最小加上干的活最脏,几乎是整个净房的出气筒,谁都可以拿他撒气,因此千尧刚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小麦子脱掉衣服,身上简直是新伤叠旧伤。
那会儿千尧看到后心疼得不行,从太医那儿要了好多药给他抹,这些伤才慢慢淡了下去。
怎么现在又这么多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尧问道。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小麦子一边说一边想要把手收回去。
然而刚一动作就被千尧握得更紧,“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
小麦子不知是不是怕给他添麻烦,怎么也不肯说。
最后还是千尧要去找太监院的总管,小麦子这才拦住他道:“哥哥,别去。”
“那你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麦子拗不过他,这才终于告诉了他,原来是小麦子自从来到这儿后便没被派过活,所以被一些人看不惯,刚开始只是言语贬损他出气,但后来大概是见小麦子实在太好欺负,被骂了也没找千尧告过状,然后便开始变本加厉,到后来甚至会故意欺负他。
身上的伤有的是让他爬到屋檐上取晾干的东西,结果却在他上去后故意把梯子搬走,小麦子只能从上面跳下来时摔的,有的是去膳房帮忙,被他们故意用滚烫的柴火烫的,还有被故意踹的淤青……
千尧听到这儿只觉得无比愤怒,拉着他便要去找那些人。
可是小麦子怕给他惹麻烦,死活也不肯说那些人到底是谁。
千尧无奈,只能去找了小福子。
小福子知道这件事也很惊讶,“怎么会这样?小麦子从来没和我们说过。”
“他被欺负惯了,一点也不知道反抗。”千尧想起他身上的伤便觉得憋闷,所以拜托道,“麻烦你今后多关注着点他,看到底是谁在欺负他,知道那些人后请务必告诉我。”
小福子也很心疼小麦子,对此自然没有二话,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
没几日就发现了欺负他的那几个小太监。
千尧知道后便气势汹汹地找了过去,可是没想到到了之后才发现,欺负小麦子的那几个小太监其实并没有比小麦子大多少,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
千尧看到他们后心情只觉更加复杂。
他还以为欺负小穗子的会是像之前那两个太监一样的成年人,可没想到竟会是几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小孩子。
因此虽然生气,但千尧的态度还是和缓了一些,试图和他们讲道理。
可是没想到那几个小太监却咬死不认,还反过来说他仗势欺人,说他仗着陛下的势力欺负他们几个小太监。
领头的那个小太监还有振振有词,说他仗着陛下的势,小麦子仗着他的势,大家都是太监,小麦子凭什么可以什么都不干?每日只扫扫地,做些轻松的活,而他们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砍柴,洒扫,做饭,送饭,烧水,一直忙到深夜才能休息。”
千尧闻言瞬间明白了他们欺负小麦子的原因。
“可是这也不是你们这样欺负他的理由啊!”
领头的小太监闻言再次否认,“我们真的没有欺负小麦子,你又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小太监道:“当然您若是非认定我们,那我们也没办法,谁让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去和陛下告个状,便能给我们定罪。”
那个“红人”他们还特意加了重音,听起来格外阴阳怪气。
千尧原本还想和他们讲道理,如今看来也不必,直接叫来了太监院的总管,总管罚了那几个小太监才罢休。
可是虽然他们被罚了,但千尧还是被气到不行,回去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下,一个人坐在床上生闷气。
但还没气多久,就有人叫他去思明殿陪岐岸一起用膳。
千尧气都气饱了,但又不能拒绝,因此还是去了。
刚一进去就见岐岸正坐在御案前等他,见他来了这才起身,拉着他一起走到餐桌前坐下。
刚一坐定,便有人一道接一道地把饭菜送了过来。
待饭菜摆好,两旁的宫人便走过来开始为他们布菜。
千尧根本吃不下,因此吃了两口就饱了,刚想放下筷子,就见岐岸亲手夹了一块香蕈放到了他的面前。
千尧见状便知他是要自己继续吃下去的意思,只能勉强又拿起了筷子。
但他今天实在没胃口,因此吃得很慢,又勉强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怎么了?还是没有胃口。”岐岸见状,缓缓开口问道。
千尧不想说他是被气着了,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没想到的是岐岸却好似已经洞穿了一切,不紧不慢道:“被气着了?”
千尧闻言猛地抬起头。
今日的事他连小麦子都没有告诉,岐岸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他想清楚,就听岐岸继续说道:“几个小太监而已,何必和他们置气,处置了就是。”
“已经处理过了。”千尧道,“太监院的总管罚了他们半年的例银,还警告他们今后不许欺负小麦子了。”
岐岸闻言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既然已经处置了,就别生气了,再吃一些。”
“嗯。”岐岸最近为了让他多吃东西顿顿都和他在一起吃,因此千尧也习惯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
最后又被他逼着喝了一碗开胃的汤才算完。
其实千尧也就气了一晚,第二日便想开了,他和几个还在上初中的小屁孩儿生什么气,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本来就叛逆,更何况千尧也能理解一点他们的不服气。
因此千尧想,只要今后他们不再欺负小麦子,千尧也懒得揪着他们。
只是……他们还没道歉。
想到这儿千尧觉得自己还是得去一趟,就算被罚了银子,但小麦子身上那么多伤,不道歉可不行。
因此千尧又去了一趟太监院,去找那几个小太监。
可是到了之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几个小太监的影子。
于是千尧只能去问小麦子。
小麦子还在地里种菜,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小麦子。”千尧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没想到平日里做惯了的动作,小麦子今日却惊吓不已。
“你怎么了?”千尧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小麦子见是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事,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让那几个小屁孩给你道歉。”
小麦子一听见他提起那几个小太监,脸色立刻变了,连忙说道:“不用了。”
“那怎么行,他们那么欺负你,光扣钱可不行,总得给你道个歉,他们人呢?我刚才去膳房怎么没见他们。”
“他们……”小麦子不知怎么,面色更加苍白。
“他们去哪儿了?”千尧看着小麦子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沉。
果然,下一秒就听小麦子说道:“没了,他们昨晚就已经没了。”
第32章 齿痕
“没了?”
千尧乍然听到这个有些没反应过来, 因此重复了一遍,“没了是什么意思?”
小麦子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望着他。
千尧反应了一会儿, 这才好似明白了。
“没了……”
“哥哥, 你没事儿吧?”小麦子看着千尧的面色几乎是骤然苍白了下去,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小麦子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八岁就已经入宫, 这么多年在宫里也算见惯了生死。
毕竟太监的命根本不算命, 因此虽然也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为他们悲痛,只是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罢了。
因此他有些不明白哥哥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毕竟按理来说哥哥在宫里待的时间应该比他更长啊?
想到哥哥昨日说他生了病,小麦子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个的缘故,于是连忙扶他坐下,然后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哥哥,你没事儿吧?”
千尧恍惚间突然感觉到手心一热,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热茶。
茶杯是宫人所用的最普通不过的瓷杯, 里面飘着几根茶叶杆, 因为不是什么好茶叶,所以茶汤很浓,虽能解渴, 但肯定谈不上什么口味了。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喝的也是这样的茶,可是到底是什么滋味?千尧竟有些忘了, 于是他低头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滚过喉咙,又苦又涩。
他已经好久没喝过这样的茶了,就像他都已经快忘了, 他也不过是一个太监罢了。
思及此,千尧突然想起了昨日岐岸提起处置那几个小太监时语气中的漫不经心。
不知为何,明明正是夏日,手中还捧着热茶,但千尧却还是莫名感觉到身上的血好像凉了一下。
千尧有些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突然生出了几分茫然。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他在岐岸那里是有那么一点特别的存在。
不然的话,是不是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被岐岸一句轻飘飘的话决定命运。
原来昨日岐岸口中的处置是这个意思。
虽然千尧也对他们很生气,但总觉得他们罪不至此,但千尧也无能为力。
他自己都不过是一樽正在过江的泥菩萨,不知何时就会沉进江里,因此千尧只能努力劝自己别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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