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赵楠瞪着他，“就是个例行体检， 你想让人家沈宁和你说什么？再说了， 要真有问题，我会不告诉你？我可不玩圣人那套。”
周安平在一旁重重咳了一声。
周时苦笑：“妈——”
“别叫了，”赵楠看向程染秋，眼神平静柔和， 随即又抛话给周时， “不介绍下？”
程染秋在听见他喊出“爸妈”的时候，脑子就已经停止思考，这会儿好似被启动了什么程序， 暗中掐了一把大腿，僵硬地往右跨一步， 眨眼微笑——路人而已。
二老对视一眼， 双双将眼神落到自家儿子身上。
周时失笑，将人拽回来，在他的挣扎中攥得更紧，迎上两人的眼神：“是我男朋友，程染秋。”
说完还侧身挡了下， 惹得周安平一个怒视。
掌心被剐蹭了几下，他看向程染秋，安抚地笑了笑。
赵楠看着这俩的小动作， 轻咳一声。
于是， 程染秋勇敢上前，同手同脚跨了一步，大方喊人：“叔叔阿姨好。”
周安平拖着长调应了声“嗯”， 赵楠女士憋着笑，意味深长道：“你就是小程啊？”
这话听得有些怪，不像是在问陌生人。
感受到周时疑惑的目光，程染秋没回应他，维持着笑意点头：“是我，阿姨。”
赵楠女士上前打量，周时下意识拽着人后退，胳膊挨了一记。
赵楠收回手，没好气：“我还能吃了小程？”
程染秋低声道：“时哥，没事。”
赵楠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淡声道：“小程，和阿姨说说，你们怎么在医院？”
周时：“没……”
周安平瞪他，吐出三字：“你闭嘴。”
赵楠老佛爷似地摆摆手：“小程，你继续。”
周老板吃瘪的场面还是
第一回见，周母这架势也让程染秋想到程女士，怪亲切的。
“叔叔阿姨，时哥和沈宁准备在杭城开一家新的民宿，时哥监工的时候，肩膀不小心被砸了下……”
闻言，两人的眼神立马锁住程染秋，他差点腿一软跪下，咽了下口水忙接上：“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让回去自己换药就行。”
两人的表情没松快多少，他想了想，主动补充：“不影响生活，也不影响他画图。时哥现在还经常接设计项目呢，单子不少的。”
几句话，将周时的动向和身体状况全交代了，二老这才松了口气。
周时沉默着，垂眸盯着地面。
赵楠扫了他几眼，收回目光，露出笑意：“小程，有时间吗？聊聊？”
这个笑看着就比程女士精明。
程染秋阻止周时开口，自己应了：“好嘞，阿姨。这附近有个茶馆，我请您喝茶成么？”
赵楠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时，又朝周安平使了个眼色，笑道：“欸，好。”
周时看了眼老爷子，老爷子眼皮都没抬就跟在他妈后面。
周时也跟上去，赵楠回头嗔道：“你俩别跟着，自己玩去。”
没什么威慑力的话，也就让两人脚步慢了几瞬，方向还是没变。
医院前的道路向来拥堵，程染秋走在外侧护着周母，期间周时凑过来说了几个字，他点点头，进茶馆要了间包厢。
程染秋双手将菜单递过去：“阿姨，您喝点什么？”
赵楠：“刚那臭小子不是偷偷告诉你了。”
“您听见啦。”程染秋也不窘迫，要了壶九曲红梅和一些糕点。
“你们避着我了？”
“没有。”程染秋笑得乖巧，赵楠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服务员给倒好茶后就退了出去。
热气蒸腾，墙上时钟“哒哒哒”地走着。
程染秋捧着茶杯转了几圈，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好一会才听对面问道：“沈宁说，是你让他把那叫谈什么的逮我们跟前来道歉的？”
程染秋放下茶杯，郑重点头：“是我的主意。打扰到您和叔叔了。”
赵楠看着他：“为什么这么做？”
“谁犯错，谁认错，谁挨打。时哥总觉得是他对不起您和叔叔，可我觉得谈宋韧才该向您二位道歉。我知道您二位不会信他给时哥泼的脏水，可人都送上门来了，顺手的事儿。”
程染秋想起那人就生气。
赵楠抿了口茶：“你做得对，比那臭小子透彻。”
程染秋明白她意思：“时哥是不想让他脏了你们的眼，又总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顿了下，他端起茶壶替她倒上：“阿姨，我想问您个问题。”
赵楠看了眼茶杯，点头。
“其实您并不生气时哥喜欢男人是吗？或者说，一开始有过震惊和气恼，但不至于不让时哥回家。”
赵楠望着他，示意他继续。
“时哥和我说过，出了事之后，他就一直觉得他让你们丢人了，没有按照你们期待的，过所谓正常人的日子。但时哥这哪哪都好，您和叔叔又很爱他，怎么会觉得自家儿子丢人。”
“你觉得不是？”赵楠眼中兴致更浓。
“不是，”程染秋摇头，“本来只是猜测，但刚才时哥说我是……之后，我感觉您和叔叔没有厌恶，反而是欣慰。我就确定了，您生气，是因为时哥没有坦白，没有解释，只是一昧地认错、逃避。其实您和叔叔就是时哥不够珍惜自己。”
赵楠喝了口茶，欣慰道：“你家里人把你养得很好，不像我，大半辈子，养了这么个出气的儿子。”
程染秋又给她满上：“说到底，您二位也是在气自个儿吧？时哥本就是喜欢在外飘着的人，您和他僵着，也是不愿束缚住他。我认识时哥那会儿，和家里也有些矛盾，还是时哥开解我的。”
他望向赵楠，笑道：“他说，家人是断了根都连着丝的关系。他会这么说，肯定是您和叔叔给他的底气。”
赵楠一瞬间觉得眼眶有些热。
程染秋给人递了纸巾，拿了块糕点扔嘴里，齁甜，忙用茶水顺下去。
赵楠用纸巾按了下眼角，问：“不喜欢？”
“太甜了，”程染秋眨眨眼，“时哥的口味。”
“你喜欢什么口味？”
“辣的，无辣不欢。”
“行，记下了。”赵楠深深看他一眼，“下回来家里吃饭。”
程染秋郑重点头：“就算今天不遇上，我也在想着下回放假，来拜访二位。”
赵楠调侃他：“一个人啊？”
程染秋弹出两根手指：“两个。”
他一手拢在嘴边，挤眉弄眼，“我和您一队的，阿姨，他就是不对，总想着什么事情都由自己担着。都自己担着，要家人干嘛！”
赵楠笑着点头，给他倒茶，程染秋忙双手端着杯子接了。
“你猜得大差不差。他和他爸都轴，他爸经常晚上睡不着，就是懊恼自己砸的那一下。”赵楠叹气，“虽说当时在气头上，但也确实是毁了小时的比赛。哪有人不信自己儿子，就听外人胡说八道的。他拉不下脸和自己儿子认错，又确实是接受不了儿子喜欢男人这事，索性就不接电话。”
她也学着程染秋，把手拢在嘴边说悄悄话：“这些年，我带老头去参加了挺多关于同性恋的讨论会，看了不少书和电视剧，想办法让他明白喜欢同性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程染秋张着嘴愣了会：“阿姨，您……您真伟大。”
“可别！”赵楠摆手，“臊得慌！”
“噗嗤，”程染秋笑道，“您这语气和时哥真像。”
“谁像谁？”赵楠佯怒。
“他像您，他是您儿子。”
赵楠笑笑：“其实老周也想儿子呢。不过，我没松口让他回家。”
“您是怕时哥回来了，叔叔又会反悔？”
“儿子在外边，他知道心疼，一旦又在眼前晃了吧，就不知道珍惜。小时也是，不学会珍惜自己，回来受气也没劲，再说，我们又不需要他照顾，他能找着个喜欢的人才是正事。”
程染秋哑然：“您用心良苦。”
“这叫对症下药！”赵楠笑笑，“小时都敢在我们面前直接介绍你了，说明你是他的良药。”
程染秋喉咙发紧，拿起茶壶发现没水了，叫服务员进来添水。
趁这会儿，他透过门缝朝外张望。
赵楠打量着他：“小程，看什么呢？”
“阿姨，您来这边看，时哥和叔叔怪好玩的。”
赵楠坐到他旁边往外看——
周时和周安平对坐，谁也不看谁，老爷子咳嗽一声，周时就给添个茶。周时眼神落在外边，老爷子就飞速看他几眼，察觉到他要看回来时又匆忙垂下眼眸。
父子俩整得像磁铁同极一样。
哇哦，包厢内两人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一句话——好熟悉的陌生人。
赵楠瞪眼：“啧，这老周，说句话能要他的命。”
程染秋撇嘴：“时哥也是，怎么都撬不开嘴。”
服务员看着两人的表情失笑：“您二位感情真好，阿姨，您儿子真帅气。”
程染秋摆摆手，落了个“不”的音，被赵楠打断了，“小伙子会说话，不过有主了啊。”
服务员被惊得手一抖，茶水漏出几滴，连忙道歉。
“没事，”程染秋轻咳几声，“你先出去吧，我来。”
等人走了，赵楠笑道：“你和小时这关系，你可不就是我儿子么。”
程染秋耳后“轰”地燃起来，几秒的功夫整张脸连着脖子全红透了。
第54章
赵楠乐得拍大腿：“小程， 本以为你老成持重，原来还是个容易害羞的啊？”
程染秋勉强扯着嘴角，桌子下手都要把大腿掐紫了。
任谁被对象他妈妈在外帮忙宣誓主权， 都做不到淡定吧！
两人又聊了一阵， 要不是闹钟声响起，两人能聊到天黑。
程染秋按了闹钟：“抱歉啊，阿姨，我得赶回去看着学生上晚自习， 咱下回再聊？”
“行， ”赵楠朝外指了指，“你们先走，把那老头叫进来吧。”
“好嘞， ”程染秋站起身，想到什么， 回头问， “阿姨，要不要测试下？”
“嗯？”
程染秋眨眨眼：“您等我下。”
周时见程染秋出来，忙起身迎他：“聊完了？”
程染秋点头，弯腰对周安平说：“叔，阿姨让您进去坐呢。”
周安平没说话， 利落起身，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向他俩。
程染秋笑笑：“您走前面，我们跟上。”
老爷子应了声。
周时垂眸， 眸中盛着疑惑， 程染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推着他往里走。
两人落后一步进门，听见老爷子低低说了声：“打包。”
赵楠瞪他：“高糖， 你别想。”
周安平轻哼：“我不要！”
“那你说什么……”赵楠忽然笑开，“我们那些老邻居可都戒糖，你这特地打包扔我们自己小区垃圾桶？”
“你！”周安平气呼呼的，伸手一指，“他！”
周时一愣，一只手在他后腰拧了一把，他脱口而出：“我要！我喜欢吃。”
程染秋和赵楠对视一眼，偷着笑了下。
周时拿了袋子，站得笔直：“爸、妈，民宿给你们留了房间，我想接你们过去住段时间。”
“不去。”赵楠果断拒绝，被周安平扯了几下袖子，她拍开他的手，“你想去？”
周安平哼了一声。
赵楠哼回去：“你忘记比赛了？”
她转头说：“我和你爸要代表小区去参加老年人太极比赛，忙着呢！等比完再说。”
“好，听您的。”周时看了眼程染秋，下了决定，拉着他的手说，“到时候在家里吃个饭，我带秋儿尝尝您二位的手艺，成么？”
“不成！”赵楠拍开周安平扯她袖子的手，“哎呀你让我说完，小程说了，他们民宿有大厨，我们就不能享个清福，去民宿吃？我们俩这上不了台面的手艺，什么时候不能尝？”
她看向两人：“随时来家里吃。”
周安平猛地看向她，周时也愣了下，上前抱住赵楠：“谢谢老妈。”
赵楠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朝程染秋使眼色，后者会意，走到周安平面前。
后者被吓一跳：“干嘛？”
“叔叔，时哥藏了几瓶好酒，也不见他喝，等您来了，我给您偷出来。”
周时松开赵楠，轻咳一声：“爸，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
周安平抬起下巴应了声。
三人对视一眼，假装没看见老爷子嘴角压着的笑意。
车子行驶在高速上，程染秋坐在左侧，让周时靠着自己，“会碰到伤口么？”
“不会，”周时低声道，“谢谢，秋儿。”
“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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