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裴九遥并不是什么值得相信的人。
她不值得相信,但只要裴九遥解释,池漾就会相信。
如此矛盾。
“那你为什么过来?”裴九遥问。
池漾并没正面回答,反而将手伸出来,小声说:“出血了。”
裴九遥捏住池漾指尖,心疼的皱了皱眉,“应宁跟来了么?”
“没,只有池青和叶慈。”池漾低头,指尖轻轻挠了挠裴九遥的手指。
池漾安静站着的时候更显病态。
被裹在宽大的衣服中,没什么很激烈的情绪,整个人淡淡的,却有一种植物缓慢衰败的美感。
“你帮我换药,不想见她们。”
裴九遥不知道池漾其实刚发完疯,情绪正处在一点就燃的临界点。
但只有面对裴九遥的时候她不想爆发。
尽管来的路上已经想好怎么针锋相对,大吵一架。
真正见面后,反而只想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就算是承认“我真的生病了”,也想在她面前做个正常人。
不要再把人吓走了,池漾想,好不容易才从医院出来。
“那我去拿药箱,你坐这儿等我一会。”
裴九遥轻轻捏着池漾的手指,将人拉到沙发坐下。
“等我一会。”
裴九遥迅速跑去找叶慈拿了药箱,再回来时,池漾依旧还保持着她走时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攥紧手指。
她半跪在沙发旁,慢慢将池漾握着的手指松开,拿出小剪子将绷带拆开。
很明显的一条伤口横隔在掌心,黑红色,狰狞可怖。
带点甜度的草莓味从血液中散出来。
“怎么伤的?”裴九遥心如刀绞,用指尖碰了碰,听到池漾轻“嘶”一声。
池漾声音有些低哑:“不小心被碎玻璃划到了。”
怎么会被碎玻璃划到。
听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
裴九遥手指一顿,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有没有……其他的……疾病,比如,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算什么疾病?
裴九遥斟酌许久,还是没把那个词说出口。
池漾反而意会了,轻笑着问:“抑郁症?”
“放心吧,再难的时候也没有过。”池漾的笑容莫名有些难过。
她怔怔说:“有时候不知道我是坚强还是冷血,或许我本质上跟池青是一样的人,都不会为了家人舍弃自我。”
可池漾却为了见裴九遥划了自己一个口子,这算是别人还是自我?
她眼中的悲伤更沉了。
裴九遥知道池漾在说有关她母亲去世的事情。
本意是关心池漾,没想到却牵扯到她的心结。
看到那双眼睛附着愁绪,裴九遥心脏像被针扎穿一样,悲恸至无以复加。
“你不冷血,只是把自己封闭起来,装作不需要不在乎,其实根本不忍心伤害别人。”裴九遥在创口上轻轻敷上药,抬头说:“对我这样的人都不忍心。”
池漾顺着裴九遥缠绷带的方向转了转手腕,问:“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裴九遥一时语塞。
池漾垂眸,看着裴九遥将绷带打成结,轻声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像是一句情话。
裴九遥手指一顿,差点按在池漾伤口上,血液中的信息素味道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她迅速收回手,抬头问:“那你为什么过来?探班盛夏?”
池漾眉眼中这才收敛哀思,溢出一点真切的笑意,“你别明知故问了。”
“我偏要明知故问,是因为盛夏的话,我会吃醋的。”
“你会吃醋吗?”
裴九遥歪了歪脑袋,“当然。”
池漾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裴九遥的颈侧,又很快收回去。
她再一次没正面回答,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说,只要问心无愧,真的能不在意别人的评论么?”
裴九遥愣了一下,半晌,才知道她在问自己拍的那部戏。
“你来看了。”
那个身影不是幻觉。
池漾点在她颈侧的手指移到脸颊旁,眼尾一勾,带了些嘲笑:“演技不怎么样。”
裴九遥轻哼一声,看了眼好感值进度条,嘟囔道:“马上就惊为天人了。”
“不过你的破演技都能那么入戏,我站了许久你都没看到,”池漾一把捏住裴九遥的脸,问:“跟盛夏对戏就那么爽么?”
“喂!”裴九遥揉了揉脸颊,不满:“是我先吃的醋,你凑什么热闹?”
池漾突然冷不丁说:“我是为你来的。”
她收起笑容,脸上便一点玩笑的态度也不剩。
分明被警告了无数次,这只是池漾的生病状态,她会为了被Alpha标记作出任何勾引的举动,说出任何好听的情话。
裴九遥还是没来由心颤了一瞬。
*
第二日,池漾跟着裴九遥去到现场,拍“布衣女子”的最后一场戏。
这场戏是身为女主的盛夏成人皇之后,励精图治,定国安邦。
多年后战乱终于平息,灵脉充足,民生安稳,九州大地一片海晏河清。
万事已定的那日,女主退位让贤,提着剑去杀了个人。
又回到了自己悟道的那个小镇,去给她的恩人送礼。
裴九遥看到她手心上的那只阴阳眼,有些惊讶:“你已成佛,居然又去杀人了么?”
女主却很淡然,她将那只眼睛还给眼前的布衣女子,笑着说:“渡苍生是佛,渡一人也是佛,替你报仇,就是我的道心。”
女主走后,裴九遥拿着那颗阴阳眼,站在长街的尽头。
城门外北风呼啸,黄沙席地,城门内是山河盛世。
盛夏的身影一点点走远,最后彻底消失在晨雾中。
人声渐起,市井长巷,低头是拥挤人潮,抬眼是人间烟火。
“裴老师杀青快乐!”
不只是谁喊了一句,裴九遥从戏中收回情绪,乌墨般的眼眶中还沾染着一点泪珠,笑着同路过的演员打了声招呼。
最后的长镜头是裴九遥的视线延伸,盛夏已经出戏,连外搭都脱了,裹着大衣跑过来恭喜她:“裴老师,杀青快乐,一起合张影吧。”
她不知道从哪儿拿了pocket,正要合影,往远处一指:“那不是池漾前辈吗!”
“池漾前辈!”盛夏挥了挥手,露出嘴角的酒窝。
裴九遥这才发现盛夏是很活泼的性格。
演如此庄重的角色居然一点不出戏,还能让裴九遥误认为她本身就是个庄严肃穆的正派修士。
实在厉害。
池漾走过来时抱了两捧花,盛夏笑着去接:“池漾前辈,这是送我们的吗?”
池漾侧了点身,将另一侧的一大捧百合送给盛夏,笑着说:“虽然你还有几天,不过提前祝你杀青快乐。”
“池漾前辈要走了。”盛夏有些遗憾。
池漾笑着说:“《山海》马上开机了,下部戏还请多多关照。”
盛夏笑得像个小太阳:“池漾前辈您太客气了!那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吧!”
池漾将另一束递给裴九遥。
那束花——严格来说是那束草,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裴九遥闻了闻,也没什么味道。
她将裴九遥推到中间,盛夏举起相机拍了好几张。
拍完后,盛夏神秘兮兮凑过来看了看裴九遥那捧花。
看不出所以然,盛夏便笑着打趣:“裴老师,我的花比你的好看,看来还要继续努力哦。”
“那是当然,”裴九遥抱着花站在池漾身侧,笑着说:“盛老师演技那么好,我是该多多学习。”
盛夏走后,裴九遥拨了拨怀里的碎叶片,好奇道:“这是什么花?”
“这是草莓。”池漾将手指插进大衣口袋。
“草莓?”裴九遥又嗅了嗅怀里的花,一脸不可置信。
池漾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没长出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
“你是把信息素送我了?”裴九遥小声。
送草莓,又不敢送的太明显,只能送一堆草。
可真有你的池漾。
池漾抿了抿唇,耳尖有点红。
“走吧。”免得裴九遥再说什么,池漾迅速打断她,转身离开。
裴九遥笑着跟上去。
回去路上,裴九遥跟池漾坐一辆车。
池青只是冷眼盯了她半晌,一句话没说,带着叶慈上了另外一辆车。
路上,裴九遥以为池漾睡着了,帮她掖了掖毯子。
却被池漾握住手腕。
她以为池漾又复发了,迅速将手环调高,捂住后颈。
池漾嗤笑一声,“我是想做,但不至于这么……”
“已经好差不多了。”池漾转身,抬着薄薄的眼皮看她,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点阴影。
“那你……”
“你说你跟之前的‘裴九遥’不是同一个人,上次易感期,还记得么?”
裴九遥上次易感期太痛苦,说了不少浑话。
不知道7023的态度之前,她肯定不会认。
裴九遥迅速摇了摇头,说:“可能那时候脑子坏掉了。”
池漾却不意外。
“可我当真了,怎么办?”
“啊……”裴九遥一脸无辜,“那怎么办?”
“我们重新认识,好不好。”池漾小声问询:“抛开协议,抛开身份,重新认识。”
“好啊,”裴九遥点了点头,疯狂应答:“可以。”
“那我们同居吧。”
“好啊,可以……”裴九遥一顿,睁大眼睛。
“同居?!”
第28章 沾染着未散尽的媚态
莫天办公室位于海市最高的一栋楼——天河科技的顶层, 是整个海市最高的建筑,象征着莫氏整个家族的荣耀。
下午阳光穿过敞旧的公园落在琉璃瓦上,仿佛一堆碎金子沉在水墨里。
温礼站在天河一层的大门外, 抬头往上看, 一眼望不到头。
高跟鞋踩在白瓷砖就像踩在整个海市的销金窟上, “哒哒哒”全是烧|钱的声音。
焚尸炉里烧出的骨头是白色,销金窟里烧出的骨头是黑色, 上头刻着六点的早高峰和晚十点的急救咖啡,一个个“倒霉蛋”拿脊背撑起资本家的地基。
温礼就是数以千万计的“倒霉蛋们”之一。
作为海市权钱巅峰的巨头, 莫、池、白三家三足鼎立,多年来呈分庭抗礼之势。
莫家主要涉足科技领域, 莫天是这一代独女, 企业股权基本都在她手中。
池家主要涉足生物医药, 池漾这一支因为母亲早逝,并不是池老最看重的一支,要不是有池青多年运筹帷幄,恐怕肯本无法进入权力核心。
温礼到莫天办公室时,莫天正坐在窗边喝茶。
最近几天见到这位大老板的次数比温礼进天极工作这十年都多。
“莫总,温小姐过来了。”秘书将温礼请进来,把门关上。
莫天全程没回头。
“我记得你在天极工作十年了。”
“九年零十个月。”温礼回答。
莫天轻笑一声,“你倒是记得清楚。”
“是我生日那天收到的入职offer, 所以记得很清楚。”
莫天没有要温礼坐下的意思, 温礼便径直搬了椅子坐在莫天身后不远处。
莫天听到声音,依旧没动, 只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温礼开门见山:“莫总找我来是为了裴九遥的事吧?”
“你一向聪明, 却为了裴九遥那样的人犯糊涂。”
“裴九遥于我而言和楚司没什么区别,”温礼停顿片刻, 又说:“现在的裴九遥在我看来,比楚司强多了,莫总能容得下楚司,怎么就容不下她呢?”
莫天这才回头,冷笑一声说:“我讨厌我看上的东西不完全属于我,哪怕是一根头发都不行。”
“那莫总该去问那件东西,管好自己的东西,比折磨别人更有效果。”
莫天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裴九遥是不是跟池漾在一块?”
“莫总,池漾本来就不是你的,她都拒绝你上百次了。”
“裴九遥都可以,我有什么不行的?”莫天站起来,走到温礼身前,阴影一瞬间笼罩下来。
温礼抬头看她,略带混血* 感的脸上表情依旧懒散。
莫天觉得无趣,侧身让开一些位置,熔金色的夕阳一瞬间从落地窗洒进来,将温礼整个人罩进去。
“这是整个海市最高的楼。”
“只要我想,可以得到任何东西。就算池漾现在一身傲骨又怎么样?只要没了池青,她早晚是我的囊中物。”
莫天将手掌搭在温礼肩膀上,稍稍用了些力气。
“既然裴九遥不想工作,那就歇着吧,你也跟她一起歇。”
说罢又坐回椅子上,嗤笑道:“违约金记在你账上。”
温礼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垂眸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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