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地段好, 户型漂亮, 是温礼年少时梦寐以求要住的地方, 至今记得日夜不休带艺人,挣到足够的钱拿到这栋房子时的心情。
如今承载了她年少时梦想的地方, 卖掉后不够还违约金的二分之一。
温礼突然就没那么喜欢这栋房子了。
没用的东西都挂二手卖掉,有用的东西也不过就收拾出两个行李箱,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眼前却阒无一人。天阴阴沉沉, 路面积了一摊又一摊黑水。
车辆疾驰而过, 带起的水花溅在上个季度Chalene的限量款皮鞋上。
温礼皱了皱眉, 抽出纸巾将水珠擦拭干净。
绿灯时,她拉着箱子穿过人行道,想去街边的酒吧喝一杯,但要找个地方寄存一下行李。
神游天外时,一个小孩跟她擦肩而过,故意往水坑里踩了一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小孩母亲一个劲回头跟温礼道歉, 顺手拍了孩子一巴掌。
温礼没什么力气地摆了摆手, 看着小孩耷拉着的脑袋,想了想又勾出一个随意的笑容, 说:“以后可不要在街边玩水了哦。”
她一手拿着纸巾, 走到对街后低头看了看再次溅上水的鞋,叹了口气, 将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喝酒的心情全没了。
租房也实在是件麻烦事,现在她不带艺人了,甚至都没办法蹭吃蹭喝蹭住。
要不回去住?
可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已经给应家添了不少麻烦,这些年除了往家里送东西,基本没怎么回去过。
但这不是快要过年了么?
温礼想,也不知道应宁在做什么。
应宁在家里穿着白色大褂,带着一次性手套浇花。
她一脸嫌弃地看着溅在衣服上的泥点,将水管往外压了压。
“宝宝,你这么浇花会把花浇死的。”杜盈坐在沙发上,染着丹蔻的手指细细将葡萄皮剥下来后塞嘴里。
应宁将水龙头一关,扔掉手套和白大褂,去洗手。
路过客厅时瞥了杜盈一眼,闷声说:“你不如让阿姨给你剥干净。”
“那多没意思。”
杜盈是应宁的Omega母亲,年轻时候唱音乐剧,剧场台柱子,财务自由后同她的Alpha母亲结婚,就不再出去工作了。
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剥葡萄喂自己。
年底医院本来很忙,结果池青生病后,她的Alpha母亲直接将她的排班全部空了出来,让她只负责池青一个人。
现在池青回公司,她反倒是闲在了家里。
不过好在应宁没什么工作的爱好。
现在杜盈快乐加倍,变成剥葡萄喂自己加指使应宁浇花。
“滴滴”几声输入密码,门开后,杜盈回头。
手指轻轻放在唇边,用她优雅的女高音腔调惊呼:“宝宝,你怎么回来啦?”
应宁还在疯狂洗手,边洗边想,这是又去哪儿认了个宝宝?
不会是母亲回来了吧?
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杜姨,这不快过年了嘛,回来看看你们。”
“小姨不在家吗?”温礼脱了鞋,将箱子放在门口,把自己买的礼物提进来。
“明和不是并购了怀恩医药么,她最近正忙呢。”
杜盈起身,笑得合不拢嘴:“回来就回来嘛,还带什么东西,还是你乖,应宁那个死孩子,连个葡萄都不愿意给我剥。”
“不是你非要自己剥么?”应宁站在洗手间门口,甩了甩手上的水。
温礼眼角一弯:“你也在啊,还以为年底你正忙着呢。”
杜盈将礼盒打开,惊叹一声:“哇,这不是白玫瑰设计的珠宝吗?听说她的策展都是邀请制,一票难求,你居然能买到。”
“之前她们邀请了裴九遥,我跟着一起去的,看到这个就想起了你。”
高饱和度的清透红宝石和钛金属镶嵌在一起,被切割成一簇低垂的花,拿在手中仿佛随风摇曳。
杜盈将项链比在自己领口问:“好看吗?”
“特别漂亮,就像是给您量身定制的一样。”温礼笑道。
杜盈轻笑着撒娇:“还是阿礼对我好。”
应宁拿过去,收在盒子里,“我帮你放珠宝柜。”
杜盈撇撇嘴坐到沙发上,“就你没意思。”
说罢又看向温礼:“阿礼,这次回来多住一段时间嘛,怎么说也得过完年啊。”
温礼点了点头,笑着应下。
应宁垂眸,将檀木盒拿起,看了眼温礼,闷声说:“你都给她买多少珠宝了,她也不戴,有钱烧的吗?”
说完拿着盒子往衣帽间走去。
杜盈轻哼一声,拉着温礼的手甩了甩,“你别听她乱说,我肯定戴。”
“好,”温礼看了眼应宁的方向,“您忙着,我去看看她。”
衣帽间。
应宁拿出珠宝放进玻璃柜里,又合上密码锁。
回头时,温礼站在门口。
“你怎么想着回来了?”她冷声问。
温礼笑了笑,说:“裴九遥跟池漾出去旅行了,我又没别的艺人可带,就回来看看。”
“你是天极的金牌经纪人,怎么会只让你带裴九遥一个。”
温礼耸了耸肩膀,“之前因为裴九遥的事得罪了莫天,她就把我手上的工作全撤了。”
“那你……”应宁皱了皱眉,“那你还买那么贵的珠宝。”
“之前买的,”温礼随意含糊过去,靠在门框上问:“小猫咪,不欢迎我回来?”
应宁低头说:“当然不是。”
“哦,那就是因为我没给你买礼物,吃醋了。”
应宁闷声:“我吃什么醋?”
“你最爱吃醋,我有时候都怀疑你信息素是不是醋味。”
“我信息素是桃子味。”应宁皱了皱眉。
温礼轻笑:“好了,反正我也闻不到。”
应宁周身像是飘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怨气,满脸不快地盯着温礼。
温礼往前走了几步,应宁就一只脚往后退了半步,但终究还是没动,由着人走过来,站到自己面前。
温礼伸手,应宁还以为她要摸自己,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结果那只手只是停在自己面前,手指一甩,落下一个吊坠。
是一颗墨绿色的宝石,宝石中间有一团黑,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猫眼。
温礼笑着说:“你可是我妹妹,怎么会不给你买呢?”
应宁抖了抖睫毛,将后退半步的脚缩回来。
“干嘛不接,还生气呢?”温礼动了动手腕,“我手都酸了。”
“你帮我戴上。”应宁沉声说。
温礼轻哼一声:“矫情,你们Alpha就是麻烦。”
话虽这么说,温礼还是将吊坠解开,环着应宁脖子挂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扣子太难扣,温礼折腾了许久。
应宁感觉到无数细密温热的呼吸钻透腺体,沿着皮肤纹理渗进血液。
你们Beta……就是没分寸。
*
飞机落在伊萨卡时才下午三点多,天已经全黑了。
裴九遥和池漾下飞机时被冷风灌了满身。
池漾像是冬眠了一般,裹着巨大的羽绒服,脑袋微微缩着,枕在裴九遥肩膀上,任由裴九遥拖着走。
“我真是从冰箱冷藏室一脚踩进了冷冻室。”池漾不满地嘟囔。
裴九遥将宽大的羽绒服帽子往池漾头上一扣,笑着从背后将她往怀里一团,往前推去。
“怎么这么怕冷?”
池漾轻哼一声:“退一万步讲,这里就不能‘咻’一下变成夏天吗?”
“那你就不能‘咻’一下变成狐狸,然后我把你团进衣服里抱走。”
池漾把遮住眼睛的帽檐往上推了推,轻叹一声:“这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出来旅行,我当初为什么非要跟池青说看极光,我就不能跟她说我要去看热带雨林吗?”
裴九遥推着池漾出了机场,等车时,她从身后环着池漾,将池漾衣服压紧,侧过身挡了挡风。
她低头隔着口罩捏了捏池漾脸颊肉,安慰道:“心有雨林,四处都是雨林。”
池漾冷哼一声:“我的心都被冻碎了。”
过了一会,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二人面前,驾驶座下来一个女人,穿得厚重,只露出一双眼睛。
“池漾?”女人绕过车走向二人。
池漾抬头,揉了揉睫毛上的冰,抬手挥了挥:“祝峤姐。”
“还真是你俩,我远远看过来还以为是什么巨型生物出没。”祝峤将后备箱打开,跟裴九遥一起将行李箱扔进去。
“快上车吧。”
祝峤顺手拉开后座门,暖风一瞬间扑出来。
池漾迅速爬上去,裴九遥跟在身后关上门,见池漾缩了缩,摘下口罩呼了一口白雾,缓了许久才小声说:“终于暖和了。”
祝峤暖气开的很大,整个车里热烘烘的。
她发动车子后,笑着问:“怎么想起来到这边过年?”
“想来看极光。”池漾搓了搓手回答。
祝峤笑道:“那你可有罪受了,这边天气阴晴不定的,每年这个时候能把人冻死。”
又补充道:“我记得你最怕冷了。”
话音一落,天上顷刻之间便开始飘雪花,最初是小雪,往后越来越大,祝峤不得已开了雨刷器。
池漾双手垫着羽绒服,扒在玻璃上往外望去,越野车沿着公路行进时,深蓝的海连着墨蓝的天,远山带一点灰蓝调,整个世界仿佛被装进蓝色的玻璃杯中,星星点点的灯光团成一圈,像是玻璃杯中撒了些碎金箔。
车体摇摇晃晃,玻璃上沾着水雾,世界也摇摇晃晃,上下颠倒。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蓝调时刻,像童话世界。
很久之后,池漾将手收回来时,指尖都被冻红了,沾着一点水汽。
她拿到裴九遥面前,搓了搓手指说:“好冷。”
池漾低着头时,睫毛一抖一抖的,上头还沾着一点冰晶,像落了只贝母做成的蝴蝶。
鼻尖和脸颊都被冻得有些红,摘下口罩后还化出些水珠。
整个人又可怜又可爱。
裴九遥低笑一声,揉了揉她的手指,抓着贴了贴自己脸颊肉,一阵寒气钻进皮肤。
暖好后,又小心装进自己口袋里。
随后低头对着池漾耳语:“原来怎么没发现,小狸这么会撒娇。”
池漾偏了偏头,带些恼意说:“我才没有。”
祝峤看了眼后视镜,一双眼睛带着笑意问:“池漾,这是你女朋友吗?”
池漾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看起来像是Alpha。”祝峤说。
池漾回:“她是Alpha。”
祝峤将车打了个弯,停在一家超市前,回头道:“你还真是跟你姐姐一样,你们池家的人都喜欢Alpha。”
池漾微微一笑:“是啊,挺巧的,怪不得我们是姐妹呢。”
祝峤将一旁的围巾围在脖子上,戴起帽子安顿道:“我去买点食物,你们在车上坐着。”
裴九遥忙将手放在车门上,作势要下车,“我们跟您一起去吧。”
“别这么客气,”祝峤看起来也是十分随意的人,“你留在车上陪漾漾。”
池漾完全没打算客气,在裴九遥起身时,双手还一动不动插在裴九遥的外套口袋里。
“没事,让祝峤姐去就行,你别跟着添乱了。”
祝峤走后,裴九遥轻声问:“你们看起来关系还挺好的。”
“她是我姐的朋友,”池漾歪头倒在裴九遥肩膀上,“小时候总在一起,我长大后,我姐的大部分朋友要么接手家族公司,要么有了自己的事业。只有祝峤姐,她出去四处流浪了。”
裴九遥疑惑道:“流浪?”
池漾抬头,笑着说:“其实是环球旅行,不过大家都说她出去流浪了,这么多年总飘忽不定,偶尔在社交媒体上发几张旅行照片,羡慕死了。”
裴九遥搂着池漾,看了看窗外,“我还以为她住在这里。”
“那倒不是,不过她确实在这里待了很久。”池漾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概有两三年,她说她很喜欢这里,伊萨卡是一个会让人安静的地方。”
“但我听说这里见不到太阳,抑郁症得病率特别高。”车窗外几乎完全黑了,车内也很快被黑暗浸透,裴九遥低头时,甚至看不见池漾的表情。
“可能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吧,”池漾轻声,“祝峤姐说,她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世界上最浓重的黑暗,可在黑暗中行走时,你不知道哪一刻就会看到最绚烂的光明。”
片刻,裴九遥揉着池漾的手指,温声说:“可能心存希望时,脚下就是乌托邦。”
池漾又往裴九遥身上缩了缩,声音清缓:“这可能也是那么多人不畏风雪来这里看极光的原因。”
“那你还想‘立刻坐飞机回国,这种鬼地方我一秒都不要待’吗?”
裴九遥想到到池漾刚下飞机时怒声说“冷气居然从我的鞋底钻进了我的大脑”的场景,忍不住逗她。
“也挺好的,”池漾停顿半晌,低声说:“只要是跟你看极光。”
裴九遥瞬间心里软成一团。
就像她原本一点都不想踏足这个世界,但因为想跟裴九遥拥有共同的回忆,甚至愿意忍着委屈,一步步走到最远的角落里。
55/111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