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姜祁煜指着落在地上摔坏了的妆奁,胭脂水粉撒了一地,还有些银簪和散落的珍珠。“你看这些东西,都还在。如果是下人偷了东西跑路,这些东西也该被带走才是。”
“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不值钱?”申屠岚说完,便觉得这理由立不住脚。
那些胭脂水粉确实没什么用,可滚在地上的珍珠,随便一颗就能换些银钱。申屠岚思索了一下,道:“或许是她们逃跑的时候太着急了,顾不得这些。”
“那你说,她们连这些东西都顾不上,怎么就顾得上笔墨书画……为什么这房中连一本书,一页纸都没有?”
不管是宫里派人来搜,还是下人拿了东西逃跑,他们最先盯上的绝对不是那些不值钱的东西。
申屠岚:“公主,会不会因为妃千笑不爱看书,所以府上才没有书?”
申屠岚觉得,妃千笑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书。她府上要是有书,多半也是拿来附庸风雅的。
姜祁煜:“可我听说,妃千笑非常喜欢看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曾因为北齐皇帝禁了那些不入流的话本,殴打了言官。她府上或许没有正经的书,但不正经的,应该有一大堆才是。你觉得,会有人偷那种书吗?”
申屠岚:“好像确实不会有人偷那种书……”
姜祁煜:“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定国将军的牌位,妃千笑也不供奉吗?”
“公主,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妃千笑没死。”
姜祁煜环顾四周,她总觉得这房间是被刻意布置出来的。
虽然乱,但乱得太刻意了。
该被拿走的东西还在府里,不该消失的东西却不见了。
申屠岚忙道:“那是否要把回去报信的追回来,让她先不要告诉长公主妃千笑的事情。”
姜祁煜揉了揉眉心,“先让她回去传信吧,得先让母皇知道我们已经打进了皇城,妃千笑的事情之后再说。”
在姜祁煜看来,妃千笑的死活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把捷报传回南疆,让南疆的百姓知道,往后她们都不必再向北齐进贡才是最要紧的。
姜祁煜处理好北齐的事情,派人打探了一下。让她意外的是,真的有不少人瞧见了妃千笑死在花楼,被人抬了出来送去了义庄。
申屠岚忍不住庆幸:“看来妃千笑是真的死了,还好当日没有追回传信的女使。”
姜祁煜亲自走了一趟义庄,见尸身已经腐烂,早已无法看出真容,只能隐约看出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女子发髻上没有首饰,大约是被人趁乱拿走了。她身上的衣服倒是做工精致,虽然脏了些,但透过布料与纹样也能看得出衣服的主人生前都多华贵。
申屠岚疑惑:“不对呀,公主,妃千笑不是五日前死的。怎么才这么几日,尸体就烂成这样了?”
姜祁煜:“许是她生前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以至于烂得比别人快些吧。”
姜祁煜显然不想对着一具尸体浪费时间,倒是申屠岚有些感慨:“妃千笑身份尊贵,她暴毙了,尸体居然就这么被丢在义庄,既无葬礼,也不入殓,实在是……”
“北齐的狗皇帝只知道享乐,怎么会管妃千笑的后事。”
姜祁煜望着眼前的尸体,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虽未见过妃千笑,但她隐约觉得,这不是妃千笑的尸体。
要不要让人仔细查一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姜祁煜很快就否决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哪能浪费时间在妃千笑身上。
况且,就算确认了这不是妃千笑的尸体,又能如何呢?
难道要她告诉姜祁月,那妃千笑还活着,然后让姜祁月整日挂念,再派出大批人去找?
姜祁煜睨了那女尸一眼,道:“既然是妃将军的女儿,北齐的人不安葬她,我们便做个好事,为她立个碑,就当是还了她赠我们布防图的情了。”
“是。”申屠岚招呼了两人进来,将尸身用草席包好,准备抬出去。
因着那尸身烂得太严重,被叫进来抬尸体的两个姑娘心里发怵,手一滑,尸体便滚了下来。
她们刚要重新去搬,就见女尸的面皮掉了下来。
面皮掉下的一瞬,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这具尸身看起来才像是才死没几日的。那面皮不知用了什么东西,虽伪装出腐烂的样子,看上去却比真实腐烂的速度快了几分。
许是原本的面皮开始腐烂,才挂不住用来伪装真容的假面。
尸体突然这样,那两个姑娘吓得脸都白了。纵然申屠岚见多识广,也被这场面惊着了。
她缓了好久,才道:“公主,是易容……那妃千笑的死当真有诈!”
姜祁煜蹙眉:“行了,妃千笑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既然不是她的尸身,便停在义庄吧。”
姜祁煜虽早料到妃千笑没死,可眼见着这么一张能够以假乱真的面皮,她还是有些吃惊。
能做到这一步,看样子妃千笑身边不是没有能人。想来也是,妃将军那样有威望,总会有人愿意护着妃千笑。
既然妃千笑已经脱身,她就当没这个人了。
姜祁煜:“今日之事不可以声张,若是让阿月知道,当心你们的脑袋!”
姜祁煜只是想着,既然妃千笑已经逃走了,就不要让她和姜祁月见面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但她总觉得,让她们见面不是好事。
可姜祁煜没有想到,就是这个消息,差点要了姜祁月的命。
自从听说妃千笑死了,姜祁月整日窝在床上,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流光喂她吃饭,她便张开嘴吃两口。
只吃两口,她便觉得咽不下去。御医干脆住到了姜祁月的寝殿,只等着随时为她诊脉。
每次她晕过去,御医便施针把她唤醒。反复折腾几次,姜祁月白嫩的皮肤上多了好多针眼。
姜祁凤生怕她熬病了,劝道:“阿月,那妃千笑诡计多端,未必就真的死了,没准她是假死脱身呢。你先别难过,养好身子,有什么事情等阿煜回来再说。”
姜祁月听到“假死脱身”四个字,眼睛里有过一瞬的光亮。下一刻,她的眸子又暗淡了下去。
真的会有人拿生死开玩笑么?
妃千笑那张脸,北齐皇城里那么多人见过,她怎样假死才能骗过那些人……
妃千笑已经交出了布防图,北齐皇室已经不会威胁到她,她有什么理由假死脱身。
除非,妃千笑是为了躲她。
姜祁月死死地捏着被子,咬牙切齿道:“妃千笑,你最好真的死了。你若没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便又控制不住地抱着被子开始哭。
南疆的皇城内,妃千笑正在街上闲逛。她还是第一次来南疆,这里与北齐很不一样。
这里的大街上,美人比北齐要多得多。街上好吃的也不少,甜点做得精巧无比,妃千笑尝过之后才知道姜祁月为什么那样挑食。
妃千笑逛得正开心,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她刚想揉鼻子,忽然想起何沁在她脸上贴了假面。她担心揉坏了易容,便忍了下去,只皱了皱鼻子缓解不适。
今天这么暖和,怎么会打喷嚏呢。
妃千笑嘟囔道:“一定是南疆的花太多了,那么多花粉,闻着便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也不知道小公主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第62章
妃千笑晃悠到茶楼里, 点了一壶茶,一碟点心,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听说书的姑娘讲姜祁月是如何足智多谋。
从南疆去往西魏的路都设了关卡, 每每经过都要严加盘问,她们身上带的钱财又有些多,恐引人注意,才在南疆滞留了几日。
反正小公主又想不到她敢来南疆, 南疆好吃的那么多,在这里住一阵子也无妨。
如今南疆打了胜仗, 皇城里的百姓都在传颂姜祁月的功劳。妃千笑还是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姜祁月,她一时好奇,便在茶楼坐下了。
百姓们都在说,这一仗虽是姜祁煜带兵打赢的, 但全靠着姜祁月带回来的布防图才能如此顺利。
说书的姑娘一拍惊堂木,道:“那北齐皇城环狼伺虎,危机重重,那北齐定国将军的女儿妃千笑更是心狠手辣。长乐公主为了布防图, 假装受伤被救,进了那将军府。”
一个吃茶的姑娘紧张地问:“我可听说北齐的那个妃千笑特别好色, 长乐公主亲自去, 岂不是很危险。”
说书的姑娘道:“长乐公主文韬武略, 样样精通, 那妃千笑怎能是长乐公主的对手。”
妃千笑才喝了一口茶, 听到说书人的话,一下子忍不住笑被茶水呛得直咳嗽。
好一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大约再过几日,这些说书的会把小公主吹成神仙。
倒不是她想嘲笑, 可是这个说法真是太夸张了。
妃千笑差点把肺咳出来。
妃千笑一咳嗽,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这边聚集。
她赶紧低下头,挡住脸,道:“对不住,对不住,这茶太烫了。”
说书的姑娘蹙眉:“姑娘,听你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妃千笑:……
妃千笑用手中的团扇挡着脸,慌忙离开了茶楼。
好在听书的都是些寻常人家的姑娘,并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走到人少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不是她想暴露,是那说书的姑娘吹得太过了。
小公主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要不是她有心送姜祁月,姜祁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回来。
小公主得了人心也不是坏事,只是,百姓们的描述实在是让妃千笑忍不住笑。
姜祁煜的捷报已经传遍了南疆,妃千笑听到南疆的百姓痛骂从前的北齐,她心中百感交集。好在那些人并未对她的母亲出言不逊,她们只是痛恨北齐的皇室,也会偶尔骂骂传说中好色无耻的她。
妃千笑用碎银子重新买了方才未吃进行的点心,抱着一堆纸袋子回了客栈。
客栈里,何沁与阿巧正在研究何时动身离开才是最好的时机。她们的口音与一些习惯到底和南疆人不太一样,虽伪装成商人,但长时间留在这里,总少不了惹人注意。
好在何沁易容的本事到家,就算姜祁月来了,也未必能认出妃千笑的脸。
妃千笑回来后,何沁责备道:“如今局势正乱,你怎能整日在街上招摇?”
妃千笑不以为意道:“如今南疆的人都忙着庆功,谁会闲着没事与我过不去?沁姨,我听说两日后,南疆的皇室要出宫巡游,我想去瞧瞧南疆的庆典有何不同。等我过了眼瘾,咱们就离开这。”
何沁蹙眉:“你不会是想去看那个小公主吧?”
妃千笑也不遮掩,她大大方方道:“是啊,我是有些好奇。如今南疆的百姓把那小公主吹得神乎其神,我想看看,若那些人见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还会不会整日说她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何沁摇了摇头,无奈道:“早去早回,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南疆收复北齐后,过不几日估计就要颁布新的法令。这段时间,进出关口恐怕不容易。
为了避免再生变故,得早些离开才是。
女帝要姜祁煜带着姜祁月在庆功日上祭天筹神,受百姓叩拜。女帝此举除了庆功,也是为了昭告天下,她的小女儿并非只知享百姓食邑。
女帝要她们知道,姜祁月于社稷有大功。
可姜祁月一心在为妃千笑的事情伤身,这些日子,她比遇刺后流落在外时还要瘦,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姜祁凤劝道:“阿月,过几日要出宫,你总要吃些东西。如今百姓都在夸你有勇有谋,若让百姓瞧见你瘦成这样……”
姜祁月听长公主这么说,心里更难过了。
那布防图是妃千笑让给她的,她能安全回来也是妃千笑筹谋的。
她哪里是有勇有谋。
姜祁月扯过薄被蒙着脸,翻了个身,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皇姐,我不想去巡游,也不想去祭天筹神,我只想在这躺着。”
姜祁煜打了胜仗回来,只回宫给女帝请安,还未来得及看姜祁月,就被那些将士们拉着去喝酒庆功。
姜祁煜喝完庆功酒,睡了两日,等她洗去一身酒气,换了身衣裳去看姜祁月时,姜祁月只剩下一口气了。
“阿月!皇姐,这是怎么回事!”姜祁煜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人。
明明她走时,她的妹妹还白白胖胖、欢欢喜喜的。
怎么她打了胜仗回来,姜祁月就成了这样。
姜祁凤:“阿煜,这两日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只问你一句,那妃千笑真的死了吗?”
“妃千笑?”姜祁煜差点把妃千笑忘了,她看着姜祁月哭肿的眼睛,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死死捏着拳头,咬牙道:“那妃千笑没死,她找个了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供她金蝉脱壳!”
姜祁凤闻言,忙坐到床边,握着姜祁月的手,道:“阿月,你听见了吗,妃千笑没死。”
姜祁月的睫毛动了动,泪珠滚了下来。
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阿月,你说什么?”
姜祁凤俯下身,耳朵几乎贴着姜祁月的唇,终于听清了姜祁月在说什么。
“皇姐,我要吃东西……”
流光闻言,忙端来一碗山药粥。
姜祁煜目瞪口呆地看着寝殿里手忙脚乱的宫女。
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祁月喝了小半碗粥,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她倚着软枕无力地坐在床上,“皇姐,妃千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祁煜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她本来就不如姜祁凤会说话,现在姜祁月这样,她实在害怕说错哪句话会刺激到姜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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