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再也没有资格去唤醒赤情花了。
司玄看到这一幕,莫名冷悸了下,但知道赤情花没办法救白沐的司玄,连忙重新将血珠子拿出来。
只司玄格外急切的行为却是被神色复杂的秦情阻止了。
秦情对司玄摇头的时候,神情中流露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在为什么感觉哀恸,“不用了。”
司玄还是不知缘由,但他看着秦情,只觉得心口聚集了团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惨烈情绪。
他张口询问的时候,声音艰难至极,“……为什么?”
秦情看着他,带着股莫名令人心惊的悲悯。
司玄恐慌失控地执着问,“……到底怎么了?!”
*
同一时间,隐隐感知到什么的人表情都变幻莫测了下。
无数有名号的大能微怔地站起,似是在震惊愕然,也似乎在表达着尊敬。
“这是有人要突破至渡劫期了?”有人惊疑不定地询问,“可这天道共鸣的气息来自小世界,小世界内怎么可能会有人突破至渡劫期。”
已经看出点什么端倪的大能摇摇头,说出了一句更令人心神震颤的话,“小世界有人要证无情道了。”
“!!!”
“证无情道……”
有些反应不过来和无法想象的声音接连响起。
只有天道都认为其足够凄惨的人,才能在天道的动容允许下证道无情。
但很快,就有人急急追问,“是谁证了这无情道。”
“一个魔修。”
“魔修?魔修怎么可能有资格证无情道,这等伤天害的存在怎么会引得天道动容?”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他并没有做过坏事。”
“既然没有做过坏事,他为什么会堕魔——”下意识质疑的声音蓦地顿住,他蓦地意识到只有经历过很多不公的人才能证道无情,也是瞬间,他隐隐感应到了些许酸楚。
这人换了个话题又问,“他如今是什么修为?”
“魔气期。”
魔气期对应道修的炼气期,是修炼的第一个境界。
如此低微的修为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如在做梦的恍惚感。
即便是见多识广,位高权重的大能,此刻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出了点干涩和沙哑,“这么低的修为怎么证的无情道,别说是无情道了,随便证个普通的小道都起码要出窍期!”
不是他歧视,而是这样修为的人,根本就无法和天道产生联系。
无法让天道看到他,证道又从何谈起?
这简直就是没可能发生的事情!
漫长的沉默中,一道带着些沧桑的回答振聋发聩地响彻在所有人耳旁。
“他渡过情劫了。”传说中大彻大悟,能让人心境圆满,修炼永无瓶颈的情劫。
“他是靠着渡情劫后天道共鸣的那一瞬,证的无情道。”
第40章
“他要证无情道了。”秦情带着些怅然的声音响起。
能让赤情花中的至情法则共鸣的人, 竟然证了和其南辕北辙完全对立的无情道。
他这话石破天惊般,将在场所有人震得大脑晕眩。
天演宗的弟子呆愣地看着漫天飘落的瓢泼大雨,恍惚间意识到, 这由天道降下的大雨在悲怜地尝试着冲刷掉一切。
冲刷掉那浓郁凄惨的哀伤。
也冲刷掉——
白沐所有的感情。
事情就是这样的奇妙, 希冀着看到渡过情劫场面的他们,在最后还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他们原本以为能渡过去的是巫衍,却没想到,反倒是白沐这个他们之前认为的情劫对象将其渡了过去。
司玄的瞳孔在发抖,他开口的时候, 声带上的血肉都好似在被撕扯着,他祈求的声音中好像含着钻心的痛楚, “白沐, 不要……”
他仓皇地挽留, 试图告诉白沐自己的内心来低劣地换回白沐的怜悯触动。
白沐怎么就证无情道了?
如此惨烈又决绝。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 “我……”喜欢你。
但司玄的这句话没有说完,白沐阻止打断了他。
“不要说了。”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柔。
司玄完全不知道白沐是如何这样温柔地说出这样狠绝的话的。
白沐的声音就像是砸在司玄心上似的。
“你的喜欢只会让我的喜欢显得格外狼狈可笑。”
司玄心酸又颓然地愣愣反应着。
白沐已经看出来了。
而白沐厌恶反感他的喜欢。
白沐看着司玄, “不要让喜欢这个词被玷污了。”
他明明轻声说着格外残忍的话,却又透着种让司玄窒息痛感疯狂蔓延滋生的冷静。
司玄大脑嗡鸣地反应着玷污这个词。
白沐竟然是这样看待的吗?
司玄想要再开口,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
是的, 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他一开始恶劣地不让白沐说出堕魔的真相, 让白沐被巫衍误会了那么久,也是他自作主张地非要伤害白越,促使了白越恶劣行径的开始, 和巫衍的失忆。
是他在见到白沐的第一面就让白沐命不久矣,寿命无多的。
司玄忽然觉得心脏很疼,疼到他想要蜷缩身体。
他为什么会在喜欢白沐的情况下, 把白沐伤到如此地步?
他想要白沐被晦色侵染,是因为白沐有些太耀眼了,他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和白沐之间显得没有那么耀眼。
他屡次针对巫衍,是因为他嫉妒巫衍,他只是想要白沐放弃巫衍。
他会伤害白越,是因为他的内心已经被墨色侵染,他本能地在用恶意去揣测别人。
司玄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喜欢是肮脏恶劣的,他整个人是卑劣不堪的,他不希望白沐好,他就像恶心的小丑般试图把白沐拽下和他一样的深渊。
司玄看着白沐,从白沐的眼睛中,森*晚*整*看出,他所有阴暗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被白沐看穿了。
白沐看出了他的自卑阴险懦弱。
这个认知让司玄听到了心脏处什么重重破裂开的空洞声。
身形往后趔趄几步,司玄想到了他母亲的那个诅咒。
——永远没有人会真心真意待你。
是的,没有人了,或许白沐原本是可以的,但现在,他想通得太晚,白沐已经再也不会动心了。
司玄第一次如此眼睁睁地清晰目睹诅咒应验,他失魂落魄由于木偶般地想着。
母亲,你真的好狠。
*
穆枫原本抱着和司玄一样的心思,但看着这一幕,他完全不敢表露自己的喜欢了。
明明之前听到白沐说怨恨他的时候,穆枫内心支离破碎,心如刀绞,但现在,他却是亲自去按自己的这个伤口。
“阿沐,你之前不是说怨恨我吗?”穆枫压着心里的苦涩,告诉自己,只要能让白沐还有情绪就好。
即便是怨恨埋怨也可以。
穆枫声线发颤地对白沐道,“我亏欠了你这么多,你难道就这样不想怨恨了吗?”
穆枫直视着白沐,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了点哀求,“就这样放过我,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他可以弥补的。
他应该去弥补的。
可白沐只是摇摇头,他重新嫣红的嘴唇微动,吐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带温度,“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错。”
白沐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评价着自己,“我只是太倒霉了。”
倒霉被白越吸走了灵根。
倒霉碰见了巫衍。
倒霉被穆枫不小心用了仙灵花。
倒霉被白越误认。
倒霉沦落如此。
穆枫还想劝说什么,可他试图张嘴的时候,脑海里满是白沐之前说这句话时的场景。
犹记得白沐将仙灵花误食的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说他一直都很倒霉的场景。
他当时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下,用格外急切的声音对白沐承诺道。
不会的,以后都不会了。
可他当时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穆枫有些狼狈地闭上了嘴,但他的嘴角还是渗出了血丝。
可能是他的牙齿在止不住地乱颤,磕破了他毫无用处的舌头,也可能是他那被修复的道心又在一点点地破碎。
穆枫看着白沐,始终缓不过来浑身血液的冰寒。
*
白越知道自己毫无资格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强撑地开了口,“阿沐,不要——”
但白沐同样打断了他。
白沐看着他,声音又平淡又智,却每一个字都让白越感觉心脏被扯了出去。
“哥哥,父亲母亲那么喜欢你,我因你沦落至此,应该足以和他们的生恩抵消了。”
他们对他没有养恩,也不喜欢他,完全不在意他。
唯一还能勉强说得过去的牵绊便是那生育之恩。
白沐的身形很单薄,好像随时都会摧折般,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晰,一字字的,“你知道的,不是吗?如果不是你,我一周前就能活命了,也无需如此。”
白越无力反驳,有什么阴冷的东西堵在他的喉间胸口,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含着寒意的浓重雾气让他晕沉地失去气力。
白越无计可施,他只能祈求地看着白沐。
只下一秒,白越就如遭重击,白沐的话好像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胸腔搅碎。
白沐精疲力尽般地说了句,“哥哥,我累了。”
白越忽然就意识到他试图让白沐心软的行为有多么卑鄙。
是啊,白沐已经很累了,被伤到遍体鳞伤。
他怎么能忍心让白沐去承受更多的痛苦。
在这种——
白越艰难扯出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眸光轻颤着,不再敢看白沐。
他根本没办法向白沐许诺任何的情况下。
别说是白沐了,按他已经做的那些事情,他如果跟白沐保证什么的话,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白越感受着连绵的大雨,明明他身上的护身灵气将这些雨气全都排除在外了,可白越就是感觉这些雨将他扎得千疮百孔,仿佛他身上细细密密的不是雨,而是丝丝缕缕将他完全包裹住的愧疚和悔恨。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他误会白沐的时候,伤害的是白沐。
他发现真相后,依旧伤害了白沐。
如果他没有把婴儿果给巫衍,巫衍没有突破,刚刚的事情就完全不会发生。
他——
白越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明明是希望白沐能更欢喜些的。
白越指尖抖着,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有些害怕从他手上诞生的任何事了。
*
“为什么会这样呢?”白沐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说着疑问的话,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和平静。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有种令人心悸的平淡感。
“我之前一直很迷茫,我不知道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为什么我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我那么希望自己能更好些,我却一步步地越走越糟,沦落到如今这幅地步。”
白沐微顿后给了自己的答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错在不知道有些情是强求不了的。”
爱情是。
亲情也是。
这终究都是不受控制的外物。
白沐想起了他刚刚被巫衍用剑贯穿心口的时候。
他刚刚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任性一次,就换来如此惨重的后果。
但现在就懂了。
他没认清,他根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只有被宠爱的人才能任性。
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情感所包裹,但其实,那不过都是他幻想的罢了。
一切都不过是虚妄。
白沐终于看向了巫衍,也是这一看,他才发现巫衍已经在渡雷劫了。
本该显眼到第一时间就被他发现的事情,刚刚竟然被他本能地忽略了。
白沐的眼神中浮现了一丝复杂。
巫衍接受到白沐的目光,看到那微弱的情绪,心神震颤,他不断地朝着白沐摇头,朝着白沐伸手。
巫衍被雷劫压得无法动弹,也说不了话。
刺骨瘆人的紫色雷电一下下地打在巫衍的身上,他皮肉外翻,白骨森然露出。
额间的汗水不断地沁出,巫衍此刻本该专心应对雷劫,可他无心搭那不断被劈下的雷电,任由五脏六腑错位引发的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渗出,他身上可能会留下无法修复的后遗症,巫衍也不管不顾地执着地望着白沐。
巫衍刚刚目睹了一切,他怨恨于其他人无法挽留白沐,但他此刻更怨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巫衍试图让白沐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情感。
他想告诉白沐,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他该对白沐的喜欢,该对白沐表达的爱。
只要白沐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让这些翻数倍。
可浑身是血的巫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似乎耗尽所有剩余情感般地眼角滑落一滴血泪,旋即所有的复杂和哀伤都无声无息地回归平静。
白沐声音又轻又平淡,但却仿佛最后宣判般冷淡决绝。
“我不想求了。”
他在巫衍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收回了目光。
巫衍猛地呕出一口血来,他心口魔气翻涌,心魔已生,修为再难精进。
一语成谶,巫衍果真没有度过心魔劫。
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曾经对巫衍关心不已的白沐此刻却是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了。
白沐缓缓闭上眼,天空金光弥漫,彩霞萦绕,大道福音荡漾,神兽虚影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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