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屏幕是想告诉他,他真正的幼驯染叫萩原研二,那在这个前提下的诸伏景光呢?
他微微弯下腰,盯着诸伏景光的双眼:“诸伏,你的幼驯染是谁?”
诸伏景光瞥了他一眼:“松田你也摔到脑袋了吗?我哪有幼驯染。”
好极了,这个问题不知道踩到了这个诸伏景光的哪个点,虽然表面很淡定,但毕竟多年朋友,松田阵平能看出他现在的警戒度简直要爆满。
看来这个诸伏景光不仅有幼驯染,那个幼驯染不是自己,而且幼驯染的存在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被别人知道。
什么样的身份,才会不方便暴露在大众面前呢?正在执行秘密行动的公职人员,明面上“已死”之人,还是……犯罪集团成员?
根据这个诸伏景光身上的气息,后者的概率不小。
但松田阵平不愿意这样去揣测诸伏景光,哪怕眼前这个诸伏景光并不是陪伴他十几年的那位,但他认为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除非是这个诸伏景光的幼驯染来了,否则他敢说没人比他更清楚诸伏景光有多适合当警察。
温柔,坚定,即使幼时经历过那样惨痛的经历,在长大后竟然也能做到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把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救出来。
诸伏景光尊重每一个生命,认为即使是罪犯也应由法律去制裁。
松田阵平选择换个问题,诸伏景光的幼驯染问不得,那他自己的总能问了吧?为了防止自己二次踩到诸伏景光的雷区,松田阵平慢慢地靠近诸伏景光,准备在对方又想对他动手的时候及时摁住。
“嗯,你没有幼驯染,那我呢?”
诸伏景光没有再对他动手,而是仔仔细细看过他每一寸眉眼,就在松田阵平以为他要回答的时候,就看到他又笑弯了一双猫眼:“我怎么知道呢,我们又不熟。松田,你不要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好不好?”
累了。
这个诸伏景光怎么那么难搞。
松田阵平半月眼,虽然他一直知道景老爷不好惹,但是没想到“跟他又不熟”的景老爷会如此不好惹。
“算了。”松田阵平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先开诚布公,大抵是没法从眼前人的嘴里撬出一星半点消息的。
于是他拉了张椅子,在诸伏景光床边坐下,开始从他们两个认识开始说起,一直讲到这次诸伏景光在追捕犯人的过程中受伤昏迷。
屏幕的存在不能透露,但换个表述,说自己最近莫名其妙获得了一些不存在的记忆,记忆里他的幼驯染另有其人,却因为记忆的不完整不知道对方是谁。
在松田阵平讲述的过程中,诸伏景光一直保持着一个淡淡的表情,但从他眼神的细小变化来说,显然心绪并不平静。
半个小时后,讲到口干舌燥的松田阵平作出总结:“……就是这样,景老爷您有什么疑问吗,可以跟我说您是什么情况了吗?”
听了半个小时都没换过表情的诸伏景光,在听到这个“景老爷”这个称呼的时候脸色才变得更柔和了些。
感觉自己半个小时都白讲了不如一上来就喊景老爷的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挑选能告诉他的:“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我的身份是暴露了,但我背后的信息可还没有,无论是死而复生还是平行时空,都很难让我去相信,你作为警察应该也明白。”
暴露身份,那看来是在执行秘密任务的卧底了。松田阵平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就说景老爷不可能是什么反派嘛。
“但至少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松田,你那个看不清长相的幼驯染是——ha……”随着第一个音节的结束,诸伏景光好像忽然掉线了一般眼睛闭上,脑袋往旁边歪去。
这一切发生得突然,松田阵平正全神贯注听着,就看到人突然倒下了,幸好他手速够快,才堪堪在诸伏景光还没痊愈的脑袋即将撞上床头柜的医疗仪器时伸手托住了他。
这次没有诸伏景光的阻拦,松田阵平按下了紧急按钮。护士来得很快,看到诸伏景光竟然又昏迷了,连忙叫来医生。
结论是生命体征平稳,应该是睡了那么多天,刚醒来太累了又睡过去了。
松田阵平:倒是把名字说完再睡啊!
但是他也做不出把沉睡的病人摇醒的缺德事。
更何况,虽然诸伏景光只是说出了一个音节,却也能和“萩原研二”的第一个音节对上。屏幕背后的人,和刚刚那个诸伏景光拥有同样的记忆。
松田阵平坐下来,稍微缓了缓神,掏出手机准备跟班长说诸伏景光醒了又睡过去了。
这才看到三木贤治的消息。
【小阵平小阵平小阵平!我刚结束一个ddl,你那边有没有空呀,不方便的话也可以我过去找你~】
【一个小时过去了,小阵平还没回复我……现在已经是警视厅的下班时间了,难道小阵平又出外勤了吗?】
他回了句:【没有出外勤,朋友住院了我来探望他。】
发完消息,松田阵平就给班长打了电话。
伊达航正在加班,闻言很高兴,说那明天中午过来,就能看到活蹦乱跳的诸伏了。
松田阵平没把诸伏景光的异样告诉他,这也不是在电话里可以解释清楚的。挂了电话之后,他看到了三木贤治的最新消息。
【是小诸伏吗?他怎么了?】
松田阵平有些微妙的不爽,打字的力度都变大了:【是他,但是你怎么一猜就是他,我好像没有其他朋友一样。】还有班长呢!
【嗯嗯嗯,小阵平还有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看着这句话,心底忽然感觉空荡荡的,好像他曾经失去过很重要的东西。
第20章
今晚的梦很长,也比以往任何一个梦都要美好。
这次梦里不只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还出现了伊达航、诸伏景光和另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年轻男性。
他们是警校的同期,入学没多久松田阵平就和那个看不清样貌的男生打了一架,却不打不相识,和他以及他的幼驯染诸伏景光、班长伊达航成为了好友。
五个人救下过被绳子勒住脖子的警官,一起解决便利店里的抢劫,从司机陷入昏迷的大货车下救人,成功陪诸伏景光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用画着樱花的班旗接住了宁愿冲进火场也要救出凶手的诸伏景光……
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
他们志气相投,他们意气风发,短短几个月的岁月,绚烂得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铭记。
毕业的时候,他们四个看着优秀的好友作为代表上台讲话,一边为之骄傲一边也在互相悄悄说些对未来的期盼。
梦很美好,但松田阵平大清早醒后第一件事却是在病房的阳台上抽了半小时的烟。
梦境和记忆的真实感越来越强,到了这次,除了见不到萩原研二和那个连名字都听不见的同期好友让松田阵平能意识到这是屏幕后面的人想让他看到的,其余的种种,都让松田阵平觉得那就是自己经历过的。
他有形影不离的、会一边喊着他小阵平一边挂在他身上的幼驯染,诸伏景光也有个警校第一、受了伤会去找他包扎的幼驯染,班长会一边说不是很懂你们幼驯染一边不经意地秀出自己有女朋友。
太耀眼了,即使松田阵平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也依旧觉得,当这五个人一起的时候,实在太耀眼了。
有个词语叫盛极则衰。
他从来不是悲观的人,能说出只会踩油门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悲观的性子。
但松田阵平能猜到。
昨晚诸伏景光说自己“身份暴露”,结合他抓着自己心脏的样子,暴露身份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无论是作为现有记忆的幼驯染还是屏幕记忆里的同期好友,松田阵平对于诸伏景光的结局都会很痛苦,更何况从气质气息来说,今晚医院里的诸伏景光和警校时期的比起来简直不像同一个人,难以想象他曾经经历了什么。
至于松田阵平本人——“一个月前就死了”。
从接受爆处组的邀请那天开始,他就清楚这份职业的危险性。但他向来自信,怎么会有自己拆不掉的炸弹?
结果还是早早就死了啊,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会真有他拆不了的炸弹吧?
秋天的早晨好像总是有股很好闻的气息,不像夏天即使在早晨也祛除不掉的烦躁气息,也不像冬天早晨凌冽到鼻子都发疼,春天的早晨倒是温度适宜,可是偶尔会觉得甜得有些黏腻。
唯有秋天,清清爽爽,就好像此时地平线上出现的那一抹橙黄光。
松田阵平任由着日出的光线把他裹得毛绒绒。他摁灭了手中的烟,露出了一个很松田阵平的笑容。
“那又如何?”
他知道了自己会早死,大概率还是殉职,难道今天去到警视厅就把辞职报告甩长官脸上吗?
不可能。
松田阵平会尽力找出那个活下去的办法,油门踩到底就没有半途松开的道理。
带着他自己,带着诸伏景光,和其他三个人一起活下去。
在心里立下了壮志豪言的卷发警官,来到警视厅就直奔鉴定科。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鉴定科的同事不会再把松田阵平当成什么可疑人物了。鉴定科的坂本警官猜到他一到时间就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报告递给他。
松田阵平直接翻到结论。
“……不是同一个人?”
坂本警官把碟片和粉色卡片还给松田阵平,并且在旁边解释:“这其实只能作为一个参考。不排除有人会刻意改变惯用手,或者锻炼字迹不被鉴定出来。当然,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做,所以常规情况下还是准确的。”
松田阵平把东西收好,认真地对坂本警官道谢:“谢啦,如果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提。”
没想到看起来像极道大佬的松田阵平这个反应,坂本警官有些受宠若惊:“不用,我本来就是为了还伊达的人情。”
松田阵平拍了拍他肩膀:“那下次我和班长吃饭叫上你。”
回到自己工位上的松田阵平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遍报告,报告写得很详实,松田阵平认为自己请顿饭完全不过分。
这份报告并没有打消松田阵平的猜测,反而从另一方面印证了。
结合坂本警官的解释,如果三木贤治是萩原研二,再加上对昨晚诸伏景光身份的猜测,对方很可能也是在执行秘密任务的公安。
不过这个“如果三木贤治是萩原研二”的前提也还没能得到验证,松田阵平准备午休和伊达航去医院探望诸伏景光的时候问清楚。
他没想到这个想法竟然落空了。
因为诸伏景光是再次醒来了,却完全失去了昨晚的记忆,变回松田阵平最熟悉的那个,与他一同长大的诸伏景光。
又是这样。
和屏幕的事情一样,说不出口。
诸伏景光那双温柔的蓝眸看着他,里面满是担忧:“怎么了,阵平?你看起来很难过,是我让你担忧了吗?对不起啊,我睡了那么久。”
笨蛋吗,哪有人为这种事情道歉的。我不难过,我怎么可能难过。
“那要抱一下吗?和小时候一样。”诸伏景光又问道,松田阵平才恍惚刚刚自己好像说了出口。
小时候诸伏景光失语症还没好的时候,他们被人欺负,打架打得一身伤,松田阵平回家还要面对酗酒的父亲,幼小的诸伏景光没法说话安慰,就只能抱抱小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一手揽着伊达航,一手小心地避过伤口揽住诸伏景光,三个人的脑袋轻轻磕在一起,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伊达航拍了一下松田阵平的后背:“什么嘛,松田竟然也会有那么煽情的时候。”
松田阵平不甘示弱地拍了回去:“只允许你有女朋友,不允许我感伤一下啊!”
伊达航纳闷:“这都能扯到娜塔莉?”
诸伏景光笑着看他们来回吵了几句才开口:“所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对视了一眼,伊达航开口:“我们都想知道在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然后把他和松田阵平之前交换过的案件信息和讨论过的内容也一并说了。
“被公安接手了?”诸伏景光有些惊讶,“但我醒来后还没有公安明面上跟我接触过。”
“明面上”三个字说明了太多。诸伏景光好像看出他们的不快,笑着补充:“至少目前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没什么恶意。”
“至于我昏迷前发生了什么……”诸伏景光上挑的猫眼里有些困惑,“说实话我也有些地方没想明白。”
那天晚上他和另外三名搜查一课的同事分成了两个小组,监守一个凶杀案的嫌疑人,每个小组分别对应着嫌疑人住处的两个出口,他们推测嫌疑人很可能近期会返回行凶现场。
他们从傍晚一直蹲守到清晨,为了不被嫌疑人发现,都是猫在狭小但视野合适的角落里。即使小组里两个人可以自行安排轮流小憩,也依旧逃不过疲惫感。
这时已经准备天亮了,诸伏景光小幅度地换了个姿势来改善有些僵硬的肩颈状态,余光看到斜后方约200米的巷子里有些奇怪,似乎有粘稠的液体溅了出来。
他快速朝同伴作了个手势,自己就悄悄跟上去了。
那个人很敏锐,诸伏景光还没抵达巷子口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有一道银光在墙壁上一闪而过,与此同时还有从血肉里拔出的黏腻水声,然后诸伏景光就看到一个黑影动作轻盈地翻过了墙,一举一动中透出的熟练让诸伏景光心底一沉。
他的职业素养让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这个人第一次杀人,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杀人。如果不是被自己发现了,甚至可能连尸体都不会被留下,只不过又多了一个失踪人口罢了。
而且这人虽然用的是冷兵器行凶,但是腰侧那个不够自然的弧度显然是随身携带了枪支。
诸伏景光连忙用耳机联系上同伴,让他过来巷子看看受害者情况如何,自己则脚步不停地往嫌疑人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对方在自己说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停了一下,似乎想转身,但很快又继续沿着原方向跑。如果不是他停了这一下,就那个足够复杂的路线,诸伏景光还不一定能追得上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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