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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解舟对方和突然的关心惊讶了一瞬，随后展颜一笑，这次的笑容比刚刚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嗯，最近没睡好，谢谢关心。”
宋解舟把苏铭时弄上了车后座，自己也坐在他旁边，抚着胸口，艰难地喘了两口气，心脏在胸腔里费力地跳动，一时间，耳畔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走这么两步路就累了啊，真的是越来越没用了。”宋解舟心里想着，半阖着眼缓过了这一阵，转头看着旁边的苏铭时，见他似乎是不安地动了几下，便轻轻拍了拍他。
“睡吧，我带你回家。”
苏铭时听了便不再动弹，过了一会像是彻底睡着了，俊朗的眉眼在周遭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恬静，不像醒着的时候那般凌厉张扬。
但无论是哪一面，他都很喜欢。
宋解舟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阴暗潮湿的水潭子里又被捞出来，沉甸甸的四肢从骨头里泛着一股冷意，让他动也不想动。
在车里坐一会吧。
宋解舟想着，费力抬手把苏铭时搂到怀里，动作里还透露着几分孩子气，就像是小孩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他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在苏铭时的发顶，轻轻地蹭着。
他突然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封闭的车厢就像一个小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紧紧依偎着，多么幸福。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苏铭时是要活在人群中央的人，是要活在阳光下的人。
不像他，已经从根上悄悄腐烂，内里早已经被蛀空，只剩下一具空荡的华丽皮囊在这个世界上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方和刚刚问他听没听到，他其实听到了，但他进房间里看到苏铭时没心没肺地睡着，心里的几分火气就变成了无奈。
“永远长不大，下回人把你灌醉了跟你借个千八百万的，你是不是也得跟人说好？”
宋解舟说着责怪的话，眼睛里却含着几分笑，笑着笑着，眼神却微微暗淡了。
没关系的，即使没有我，苏铭时也有很多朋友，会有很多人喜欢他，会有很多人愿意照顾他。
苏铭时只是习惯了被他照顾，但宋解舟自知自己于他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他才是离不开对方的那个人，所以每天努力表演着完美恋人的样子，让自己成为他的的最优选，他一直兢兢业业地扮演到现在，才发觉自己早已精疲力竭，无以为继。
早就应该结束了。
宋解舟又突然想起前两天他跑完通告回家，苏铭时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被公司压榨了，非得打个电话给他们经纪公司投诉，硬是被他拦下来了。
说实话，宋解舟那时候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心里前所未有地雀跃，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他那时几乎想把自己的状况和盘托出，坦白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但最后说出来的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这几天没睡好。”
说完，像是听到裁决的锤音落下，他的心又平寂了下去，再无半点波澜。
苏铭时听了便没有再追问，只是给他点了一顿星级酒店的外卖，又督促他早早上了床。
但其实没什么用，他吃不下几口饭，晚上也只是看着苏铭时的睡颜睁眼到天亮。
他惯于在恋人面前掩饰自己，一边只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一边又在对方真的什么都没发现的时候暗自失落。
他一边本能地想喊“救命”，一边又用力捂住自己的嘴，自相矛盾，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又摸了摸苏铭时的脸，苏铭时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特别是在喝完酒之后，宋解舟深知这点，放心地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一直觉得活着很累、很痛苦，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喘一口气，谢谢你。”
他阖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轻颤着。
“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幸福快乐的活着，对吧？”
他抱着苏铭时坐了很久，直到整座城市都万籁俱寂的时候才开车驶回了家。
他轻轻把苏铭时放在床上，收拾了几件衣服，替他做好了早饭，此时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晨光，将亮未亮。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苏铭时，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一条决绝一点的留言。
思来想去，还是不舍。
他编辑好文字，设置了定时发送，又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最后在苏铭时额头落下一吻便起身，直到把房门关上，都没有再回头看过，神色里似有不舍，但更多的……
是解脱。
第3章 噩梦
苏铭时听完方和讲了他知道的部分，目光都显得呆滞的了几分，微张着嘴消化着这些信息，随后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神采，狠狠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
“诶诶诶，干嘛呢，待会把头发薅光了怎么办。”方和嘴上嫌弃地损了几句，但手上还是赶忙制止了苏铭时的动作。
苏铭时的双眼里难得的充满了幽怨：“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现在人都跑了好几天了。”
“我又不是你俩的爱情保镖，你怎么还赖上我了，”方和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该解释的都帮你解释了，你有没有想过不只是那几句话的原因？”
“那还能是什么，我俩这么多年一直好好的，他突然就离家出走了，只能是因为那个吧。”苏铭时撇撇嘴。
方和感觉有点无语凝噎，良久吐出一句：“你怕不是直装gay吧，瞧瞧你这话说的跟个直男似的。”
苏铭时睨了他一眼，“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你没觉得宋解舟最近状态不太对吗，我最近每次看到他，他都会比上一次看到的时候更……憔悴一点，”方和皱着眉头回忆着他最近几次看到宋解舟时他的样子，但又觉得憔悴这个词不太贴切，“或者说，有点死气沉沉的。”
“我也问过他，他说他只是没睡好。”苏铭时皱起了眉。
“你就没多问几句？”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瞒我的，再说了，如果真有什么隐情他不想说我还能对他严刑逼供吗？”
话是这么说，可苏铭时心里也有点懊恼。
他在感情里习惯了被宋解舟照顾，下意识的认为宋解舟可以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很好，不需要他过多操心。
最终他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方和一幅“你没救了”的样子把他从酒吧里赶回了家。
“多关心一下你男朋友吧，你上哪能再找一个对你这么好的，哪天真把人弄丢了看你上哪哭去！”把他赶走前，方和还戳着苏铭时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最近宋解舟的状态……
他想起了那天宋解舟勉强的笑脸。
苏铭时失魂落魄地打开了家门，屋内一片漆黑。
宋解舟还是没有回来。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
他突然意识到，他确实对这份感情不够上心，而且应该说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他又想起了母亲当年说的那些话，他突然意识到那些话其实已经悄悄塑造了他的感情观，让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把宋解舟从身边推远了。
真的是，糟糕透了。
苏铭时是在七年前认识的宋解舟，那时候宋解舟还不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只是音乐学院一个大三学生，除了上课就是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咖啡馆打工，而苏铭时的学校也在那附近。某一天，他心血来潮去宋解舟打工的咖啡店喝了一杯咖啡，结果跟宋解舟打了个照面，他就迈不动脚了。
他也是在那天才发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不然怎么会在宋解舟看向自己的一瞬间心跳就漏了一拍。
从那天之后，他几乎每天有时间就跑到那间咖啡店里去，一来二去的渐渐也能和宋解舟寒暄几句，但他俩也就是熟客和店员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正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是在一次冲突之中。那天，咖啡店里来了一个难搞的客人，一直说店里用了劣质的咖啡豆，虚假宣传，非要咖啡店给他赔偿，最后更是一言不合拿起咖啡就要往宋解舟的脸上泼去。
苏铭时下意识地挡在了宋解舟的身前，被泼了一身。他不是店员，作为无辜被波及的客人更是占据了道德高地，他直接抹了一把脸，把宋解舟往自己身后一护，毫无顾忌地骂起闹事男，最后直接翻出大衣的购买记录，扬言闹事男不赔钱他就要报案。
那男人本来还在那趾高气昂的，结果看到购买记录上惊人的价格，终于意识到自己踢上了一块铁板，只得偃旗息鼓，好声好气地跟他协商，赔了干洗费，还被苏铭时强迫着给宋解舟道了歉，最后灰溜溜地跑了。
事后宋解舟带着他去了员工休息间，找了一身衣服递给他，他在那时才发现宋解舟的眼眶有点发红。
“怎么了？还是泼到你了吗？”苏铭时那时候罕见的有点手足无措，拉着他左看右看的。
宋解舟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窘迫，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没……没事，只是很久没有人像你刚才那样挡在我的面前了。”
那双眼睛，眼尾泛着一抹淡红，眼里荡着水波，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苏铭时不由得看愣了，脸上一阵发烫，心就像被扔进一池温水里一样，温暖中泛着酸涩，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可能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让他们俩的距离突然拉近了一大步，变成了往来甚密的朋友。
后来，在一次聚会上，有朋友起哄说他一直上那家咖啡店是看上了宋解舟，结果还一直没追到人，成功让他在后半场成了众人的调侃对象，他气不过，借着酒劲，大晚上去到宋解舟宿舍楼下把人叫下来表了白，而宋解舟那是虽然惊讶了一瞬，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答应了他。
因此，第二天酒醒之后，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崩溃还是窃喜居多，也就这样一直稀里糊涂地和宋解舟做着情侣，直到现在。
他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么多年，自然也觉得可以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宋解舟从没有向他抱怨过什么，他也从没有想过去要怎么费心去经营这段感情。自以为这么多年没有发生任何问题，那便一直维持现状就好，却不知道这份感情早已像一个不知何时悄然被裂纹缠身的瓷碗一样，一个不小心便会支离破碎。
宋解舟跟他不是同一种人，他会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情，包括他这个不称职的恋人。但宋解舟也素来不会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他，就连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有意义的日子里，也只是发一条信息来问一句回不回家吃饭，有时他约了人，没回去，等到回家看到没动几口就被封存在冰箱里的丰盛饭菜和桌上摆好的礼物，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略微有点尴尬地跟宋解舟道歉，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没什么想要的。”
宋解舟只会淡淡地笑着回答他，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所以苏铭时才会觉得没关系，宋解舟也似乎没那么在意。可直到今夜，在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的家里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真的错得离谱。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胸膛像被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剖开了，空荡荡地灌进了风，心脏的血液都被冷却后输送到四肢百骸，直至周身都泛着一股难言的寒凉。
宋解舟是不是在一个个眼睁睁看着饭菜变冷，月色高悬的夜晚里逐渐失望的？
类似的事情似乎还有很多，但很多苏铭时也记不清也数不明了，只觉着一股难言的情绪啃食着他的心脏，刺痛难忍。
他躺在沙发上，蜷缩起来。
明天去就去找林舒晨吧，他跟宋解舟的关系那么好，他应该会知道宋解舟去了哪里的。
找到宋解舟之后，要跟他说些什么呢？
应该要先和他道个歉吧，然后跟他承诺以后会做一个合格的恋人？
那应该怎么做才算合格？
苏铭时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思绪塞满了他的大脑，他理不清头绪，最后脑子愈发混沌……
他睡着了，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是：
“希望明天能找到宋解舟。”
被光怪陆离的梦境折磨了一夜，苏铭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他用力地晃了晃因为睡眠不足而格外昏沉的脑袋，摸起了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信息。
是林舒晨。
林舒晨很少会主动联系他，毕竟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俩这段感情，所以他每次看到苏铭时都横眉竖眼的。
主动联系他……必然是因为宋解舟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铭时连忙按下了接听键，还没等他出声，林舒晨哽咽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直接刺进了他的耳朵里，将他的理智绞得粉碎。
“苏铭时！宋解舟他……”
“他怎么了？”
苏铭时噌的一下站起来，声音少见地染上了几分着急。
“他自杀了，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自杀？
苏铭时仿佛被人用锤子狠狠敲中了头部，耳边一阵嗡鸣，巨大的不可置信感笼罩着他，荒谬得他分不清自己是否还身处梦中，一阵脱力，他又跌坐回沙发上。
“咚——”
手机摔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试图复制自己醒来时的姿态。
“绝对是个噩梦，”他心里想着，“再睡一觉就好了。”
第4章 礼物
最后是林舒晨把窝在家里装鸵鸟的苏铭时带了出来。宋解舟的哥哥宋凌风也急急忙忙抛下手头的工作带着助理回了国。
苏铭时浑浑噩噩地跟在他们俩屁股后面看着他们操持好一切，而他自己却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打转。
他看到了宋解舟，已经被入殓师强行粉饰上了一层安详，惨白一片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屋子里，像一身没有调好色的蜡像，泛着一种带着死气的美丽。他两边的手腕上是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仿佛这世间已经没什么值得他留恋，他才能如此决绝而狠厉地斩断和世界的一切联系，孤零零地离开了。
但他身上还不止这一处，在各种隐蔽的地方，有着各种已经愈合的或者未愈合的伤口……苏铭时觉得这些伤疤比手腕上那几道还要面目可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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