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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雨撇开了眼，不忍再看。
苏铭时一直以来对这家人没什么好感，见状直接招呼了一句：“上车吧上车吧，别在法院门口杵着了，怪碍眼的。”
宋解舟见他说碍眼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特地还往曹健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合时宜地轻笑了一声。
但没想到，老人似乎是见他们要走有些着急，突然把两只手都握在了自己的拐杖上，借着拐杖的支撑，双膝一弯就想往地上跪。
比曹健反应更快的是秦雨，她忙上前两步托住了老人的双臂，不让她再继续往下跪，情急之下也忘了改口：“妈？你这是干什么？”
“小雨啊，是妈对不起你。”老人握着秦雨的手，双眼含泪地说道。
秦雨见她一脸歉疚的样子，本有些动容，刚想安慰她，可没没想到她又接着说：“你再原谅那臭小子一次好不好，他脾气差，我会让他改，妈就希望你们俩能和和气气地过一辈子，你们都这个岁数了，还折腾啥呢？”
秦雨听了这话，无异于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在期待什么呢？这毕竟是曹健的母亲又不是她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向着她？
但她性格软，对着面前老人这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她又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这时曹健也走过来扶着自己的母亲：“妈，人家现在翅膀硬了，你跟她说这些没用。”
“闭嘴，都是你这臭小子的错！要不是你欺负小雨，小雨能跟你离婚吗？”老人积攒了点力气，拿着拐杖往曹健腿上一打，打完又看了一眼秦雨，像是表演完在观察观众的反应一般。
秦雨突然觉得有点心累，刚刚在听到判决结果之后那点拨云见日的欣喜几乎全都一扫而空。她刚想开口，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推了她一下，让她退后了一步。
宋解舟挡在了她面前。
“欺负？刚刚在法庭上的那些视频是白播了吗？还是您刚走出法院就失忆了？那如果换做是我小姨把您儿子打成那样，您还会求他俩继续做表面夫妻吗？”
宋解舟平时很少有情绪起伏特别大的时候，这般怒形于色的模样更是少见，苏铭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且您敢说这么多年，您儿子家暴我小姨这么多次，您就一点也不知情？”宋解舟垂眸看着这个佝偻的老人和她后面的好大儿，冷冷地一笑。
冷笑……苏铭时快速分析得出，宋解舟现在应该已经怒气值拉满了。
“我也说过让他对小雨好一点……”老人越说语气越虚，显得愈发没有底气，她用求助的眼神看了一眼被宋解舟掩在身后的秦雨，而秦雨却躲开了她的目光。
“所以您儿子就是本性难移，没必要死缠烂打，离婚才是更好的选择。”宋解舟淡淡地落下一句，示意秦雨和周瑶先上车里等。
苏铭时觉得宋解舟那句本性难移还是太文雅了，他怕那母子俩听不懂好心解释了一下：“就是说您儿子狗改不了吃屎，别出来祸祸人了哈。”
“说谁是狗呢！”曹健本来就是因为他妈在这里再加上之前在咖啡厅闹事被抓进局子的教训所以才一直在一边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再加上大多数财产都被分割走他心情抑郁不已……如果说苏铭时这一句话就像一颗火星，那此刻的他就像被压缩到极致的易爆气体，遇到这颗小小的火星，顿时轰地炸开了，“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说完，曹健就突然暴起挥过来一拳，苏铭时一个侧身躲过了，曹健不仅一拳落了个空还因为惯性差点摔了个狗吃屎，面上更加恼羞成怒，提着拳头又冲向了苏铭时。
可这是法院门口。
正当苏铭时好整以暇地打算伸腿绊他一脚的时候，一根闪着寒光的钢叉从苏铭时的脑袋侧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一下就卡着曹健的脖子把他固定在地上。
曹健正想挣扎，可在看见手持钢叉的男人身上的制服之后他突然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然后又马上换成一脸讨好的笑：“同志，误会，都是误会。”
男人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咧开了嘴，“我经常听别人跟我说这两个字，但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是在内涵我眼神不好吗？”
最后一句话男人提高了音量，就连离得近的苏铭时都吓得一哆嗦，地上的曹健更是不敢造次。
几个门卫啧冲出来把曹健控制了起来，在旁边急得哭天喊地的老人也被人搀了进去。男人收起了钢叉，苏铭时看着他穿着一身板正的制服身姿挺拔的模样，不由得夸了一句：“太帅了，这次还得谢谢警察同志出手相助了。”
宋解舟听到帅这个字，马上看了苏铭时一眼。
男人爽朗一笑，“为人民服务嘛，没什么值得感谢的，不过这个人顶多也只能批评教育一下，毕竟也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苏铭时有点可惜地摸着下巴，“早知道刚才那一下不躲了……”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苏铭时不满地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宋解舟之后就讪讪地把头转了回去。
“哈哈哈没必要没必要，行了你们回去吧，人就交给我了，”男人拍拍苏铭时的肩膀，转身会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奇怪，今天降温了吗？怎么觉得有点凉嗖嗖的呢？
苏铭时拉着宋解舟往车上走，看他面色不善于是解释道：“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又不傻。”
宋解舟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仍然目不斜视，一分余光都没留给身旁眼巴巴的苏铭时。
还有什么？
苏铭时快速复盘了自己刚刚的一举一动，然后福至性灵地问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宋解舟？”
宋解舟没搭理他。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苏铭时倒是很兴奋，宋解舟这个闷葫芦还是少见地这么直接在他面前表现出吃醋这种情绪，这一发现让苏铭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成果。
这不锯嘴葫芦又长嘴了。
苏铭时高高兴兴地哄他：“哎呀，我是在夸他那一身还有刚刚那一叉子很帅，要说人的话，那当然比不上我男朋友了！”
说完，苏铭时又绕到他身前，双眼发亮地盯着他……这个眼神让宋解舟又不由得联想到前世苏铭时跟他表白的时候，他那仿佛倒映着漫天繁星的双眼。
果然，他喜欢这样，宋解舟想着，神色也缓和下来，终于稍微扬起了嘴角。
“宋解舟，你笑了是不是？不生气了对不对？”苏铭时绕着他走了一圈，又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
像一条快乐的小狗。
宋解舟悄悄在心里想道，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摸了一把他蓬松的头发催促道：“行了，快上车吧，小姨他们等很久了。”
几人找了一家餐厅，周瑶为了庆祝秦雨的胜利还带了两瓶自己珍藏的红酒，刚开始大家都喝了一点，但到最后，就只剩下秦雨一个人在喝了。
“这酒后劲大，你少喝一点。”周瑶看着秦雨一杯接着一杯地把她的藏酒像喝白开水一样往自己嘴里倒，也不心疼，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劝她。
秦雨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举起酒杯，“我……好多年没喝过酒了，痛快！”
听到这话，几人想劝的心都歇了下来，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他说女人不能在外面鬼混，噢……他说的鬼混就是喝酒啊，唱歌啊，都不行……下午出门傍晚就得准时回家给他们做饭，每次我都只能半路急匆匆地走，后来好多朋友组织聚会都不爱喊我了……”
“喊了也没用，好多我都去不了，去了也没有共同话题，他们聊工作聊未来，我只能跟他们聊柴米油盐、孩子升学……”
秦雨在众人的沉默中笑了笑，“怪我怪我，这么高兴的时候我还在这扫兴，无论如何，谢谢你们，我终于解脱了，我们干一杯！”
说完，秦雨就猛地举起杯子站起身，结果因为酒劲身体左右摇晃了一下，被周瑶手疾眼快地一把扶住了。
但周瑶脸上也没有半分不耐，只是配合地举起杯子，苏铭时和宋解舟对视了一眼，也站了起来。
“庆祝解脱！干杯！”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后，几人又落了座。
“小舟真是长大了。”秦雨安静了没一会，又醉眼朦胧地盯着手里的杯子突然说道。
宋解舟闻言看向她。
秦雨的眼神有点迷蒙，落在宋解舟脸上，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你下午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就想起了姐姐……虽然姐姐没你这么高，以前在院子里，我是最小的一个，又内向，那些调皮的小孩就喜欢捉弄我，但是每次我被欺负的时候，姐姐她都会挡在我面前，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每次都能拿把那些欺负我的男生打跑……还是拿扫把打的，可威风了。”
她是在说宋解舟的妈妈。
苏铭时意识到这点之后，连忙扭头去看宋解舟的反应，但宋解舟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听到他妈妈拿着扫把威风凛凛地打人的时候，他还轻轻笑了笑。
“有时候下手重了，回家姐姐就会被妈妈罚站，每次姐姐一边罚站就会一边抱怨，说下次不替我出头了，但每一次我挨欺负的时候，姐姐还是会拿着扫把出来冲出来保护我……小舟，你长得跟姐姐真的很像。”
可能是因为喝多了，秦雨的思维有点散乱，本来还在回忆童年，她突然又开始说宋解舟出生前的事，“你哥哥长得就不太像姐姐，像姐夫，姐姐还因为这件事不满了好久，本来她还想着说等凌风长大了，长开了，说不定就能显示出她的优良基因，优良基因是她的原话，但结果到凌风会走的年纪，他还是跟姐夫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因为这件事，姐姐还跟姐夫怄气了一段时间。”
这件事宋解舟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笑了笑，打算下次讲给宋凌风听。
“我有一次去的时候，姐姐就跟我抱怨，说她想再生一个，最好是个长得跟她很像的小女孩，这样长大了以后肯定就是个大美人，结果后来解舟出生了，还是个男孩，她又郁闷了一段时间。”秦雨继续说道。
宋解舟决定还是不跟宋凌风讲这件事了，而一旁的苏铭时听到这已经没忍住低头开始笑了起来。
没事，性别错误，但是结果是对的就行。
苏铭时想着，为了不破坏气氛拼命地让自己不要笑出声，结果忍得浑身发抖，像开了震动模式一样，宋解舟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握了一把。
倒也不痛，但有一种比疼痛更加难以忍受的感觉从大腿钻到了苏铭时的大脑，他差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宋解舟，结果收回眼神就看到周瑶正笑眯眯地盯着他们俩看。
苏铭时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于是他把宋解舟的罪魁祸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控制起来，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又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秦雨的身上。
秦雨醉意上头，倒是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但这不是重点……她那天跟我说想再生一个孩子的时候我还劝她，我说生孩子多疼啊，让她考虑清楚再决定，可是姐姐说姐夫也劝她，怕她受苦，可是她说她喜欢小孩，她说她能给孩子一个美满的家，也能给孩子好的物质条件，她说她觉得再生一个孩子所带来的幸福会超过她承受的痛苦……那一刻我其实……我其实……”
秦雨双手掩面，干涩的声音从她的指缝间一点点挤出来，“我真的……好嫉妒她，但她那时候也还不知道我的事，她只是单纯地在跟我聊天，跟我分享，我却生了这种心思……从那之后我就不怎么爱去姐姐家里……明明她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
这是人之常情，苏铭时想，很多普通人的一生就是活在比较里，特别是在过得不顺心的时候，比较所产生的巨大的落差就愈发会让人的内心滋生一些阴暗的情绪，嫉妒、厌恶……但人或许能控制自己不被这些情绪支配，但却很难把这些情绪斩草除根。
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但他在宋解舟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很讨厌在街上看到你侬我侬的情侣，因为这会反反复复地提醒他：你再也没有和爱人牵手的机会了。
想到这，苏铭时把宋解舟的手握紧了。
另一边，周瑶搂住了秦雨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小舟你今天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又想起了这件事，我真的……姐姐和她的孩子都在保护我，我却……”秦雨泣不成声。
“妈妈不会怪你的，我也是……你知道的，按妈妈的性格，她只会觉得你小题大做，”宋解舟把手搭在秦雨的肩膀上，又拿着一张面巾纸拭去她脸上的眼泪，“我们大家都只希望你过得好。”
秦雨抓着宋解舟的手，睁着朦胧的泪眼看他，拼命地点头。
散场的时候，秦雨已经彻底喝醉了，只能一边被周瑶架着，一边被宋解舟扶着才能勉强地走几步。
“周姨，我们送你们回去吧。”苏铭时主动说道。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周瑶把秦雨扶到后座上，替她系好安全带，又轻轻把她脸侧的长发扫到脑后才收回了手，“本来小雨说还要带你们去买上门礼物呢，结果喝成这样……”
话语间像是在抱怨，但语气却很温柔，“我们俩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她结婚后我们的关系却越来越疏远了，我以为她只是把重心转移到了家庭，但却没想到……那个狗东西！”
周瑶低声骂了一句，又把自己脸上的怒气收拾起来叮嘱道：“小舟，礼物咪也别自己去买了，我年前找人置办完给你们送过去就行。”
宋解舟刚想拒绝，但周瑶马上就说：“不用跟我见外，再说你小姨肯定会把钱给我的，她现在也算个小富婆了，你们就安心等着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人只好点点头。
代驾刚好来了，周瑶跟他们告别后就上车离开了。
宋解舟拍拍苏铭时的背，“别看了，我们也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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