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不理他,忙着指挥几个手下过来。
“这几日陛下要娶男宠,让他也把面具摘了给我瞧瞧,相貌若是讨喜,便一架软轿抬了去。”
池辛怒道:“男宠?开什么玩笑,滚一边去。”
鲛人嗤笑:“那你去衙门寻一寻吧,看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女君的。”
“你滚不滚?”
“由不得你!”
他们一来一回地吵,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一边的沈疏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喉间的干涩愈发严重。
这没来由的燥热蒸得沈疏快听不懂鱼话了,他疑心自己中了什么蛊毒,或是这群鲛人身上有什么气味跟他不合,所以才总想吐。
他的呼吸愈发沉重,狐面之下,额角微微淌了汗出来。
他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鲛人手下得令,当即就拿长戟挑开了沈疏的面具,沈疏心下一惊,想伸手去拦。
“诶,别……!”
可惜已经来不及,面具一掀,他的容貌顷刻就暴露在众妖面前。
沈疏热得皮肤泛粉,额前的发都打湿了,此时被狐面往上拨了去,反而显得整张脸跟白玉似的,那对赤瞳也比往常要朦胧,眉梢眼尾皆是风情。
他抬手挡了挡光,瞧见了鲛人木楞的眼神,和温濯无奈的表情。
沈疏:“……”
几条鱼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这——”
半晌后,他们默契地一押沈疏的肩,把他扔上了喜轿。
温濯蹙起眉,上前解释道:“他年纪尚小,怕是不合女君的心意,几位大人可否放他出来?”
池辛抱紧了猫,帮腔道:“是啊,他是我弟弟,他嫁不嫁人得问过我们的意见啊。”
听到这话,鲛人摸着下巴端详了温濯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是有几分理。”
温濯微笑道:“多谢这位——”
话没说完,鲛人便抬手打断他,招呼了几个手下,指着温濯说:“这个也扔轿上,一并抬了去。”
温濯:“……”
于是沈疏还没坐稳轿子,只见车帘子抖了两下,随后,穿着龙绡衣的温濯就被扔进了沈疏怀里。
一个鲛人拎了池辛的领子过来,问道:“大人,那这个呢?”
“这个?这个扔地牢。”
第14章 抬喜轿
“抬轿!”
只听鲛人朗声一喝,沈疏身下的轿子便晃了一晃,被缓慢地抬了起来,敲锣打鼓之声在耳边炸开,听得人头疼不已。
沈疏感觉自己一定是中毒了,心脏越跳越快,身上的汗越淌越多,脸色都跟晕开了的霞光一般绯红。
温濯感受到沈疏愈发沉重的呼吸,立刻从他怀里起身,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焦急道:“小满,怎么了?”
“不知道,好热。”
沈疏仰起头看着温濯,眉间微蹙,双目潮湿又浑浊。
“师尊,你帮我……”
沈疏本想说帮自己看看突发了什么恶疾,可话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像在急不可耐一般,又轻佻又流氓,赶紧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许是那些鲛人身上的气味有问题,”温濯虽是心焦,但还算冷静,低声问道,“先说说,身上有什么感觉?”
沈疏都听不进去了,他看着温濯的唇一张一合,晃得眼都花了,好像连他吐字儿的气息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沈疏看着温濯的唇,愣愣地重复一遍。
“什么感觉?”
不敢说。
温濯皱着眉,轻拍了拍他的脸。
“元乐被俘,我们需要尽快脱身,你这个状态没法应战,快告诉我,我好替你治疗。”
沈疏咽了下干涩的喉咙,摇摇头。
“没有感觉,就是觉得热,心里躁。”
“真的?”
“真的。”
假的。
沈疏都快吓疯了。
他怎么敢说?
在刚刚那样的距离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好想咬上去!
太可怕了,他发誓自己一点儿歪心思都没有,可身体就跟发疯了似的控制不住,又热又燥,还总想咬些什么东西,仿佛一瞬之间觉醒了捕猎的本能。
“先调息,我替你看看。”
见沈疏半天不答话,温濯干脆双指一搭沈疏的脉息,凝神感受着。
但片刻过后,温濯神色一动,忽然抬首盯着沈疏看,什么话都不说。
沈疏绝望地问:“怎么了,绝症吗?我要死了吗?”
温濯一点儿都不急了,他抖了抖袍子,优雅地坐到沈疏身侧,淡淡道:“无事。”
“师尊,怎么就无事了?”沈疏急了,扯住温濯的衣袖,喘息着央求道,“我怎么觉得我要死了?”
温濯说:“不会死,大概是鲛人身上的气味与你犯冲,但有段时间不能动弹。”
沈疏眼尾都烧红了,急切道:“师尊……师尊可有什么法子帮我早些恢复?”
这轿子本就拥挤,那群鲛人又抬得晃晃悠悠,时不时要让两人撞到一块儿,沈疏的身体就在这仓促和躁动里越来越热,成了一炉被烧干的水。
“好师尊,你快些说,”沈疏含糊地催促,“特别特别难受。”
在混乱的呼吸间,沈疏忍不住扯开了一点衣领,对襟的扣子直接被绷开了去,露出锁骨处的皮肤,这儿早就染了一片暧昧的薄红,冷汗顺着脖颈直淌下来。
喜轿还在一颠一晃,鲛人在外头时不时地发出两句声音,叫沈疏不得不压制着自己的喘息,免得让他们以为这轿子里头发生了什么。
温濯见他躁动不安,揉了揉他的肩,主动把他抱进怀里,顺着他的头发抚摸。
“法子自然是有的,但也只能暂时压制。”
这次沈疏没再抗拒,他下意识去寻了身边唯一能纾解自己的气味,那恰巧是从温濯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气,像团潮湿的云雾,缓去了自己的仓皇无措。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闻到过这气味呢?
在这个味道里,沈疏忍不住靠近了些,最后唐突地拿额头抵住了温濯的肩。
“别着急,”温濯温柔地说,“这里颠簸,先把气息平稳一下。”
果然是颠簸的,沈疏忍不住伸手环住了温濯的后腰,跟个孩童似的回抱了过去。
他把头埋在温濯的颈窝里,好几回想往那皮肤上噙咬下去,又被理智强行按捺住了,压抑了片刻复又想张口,像是不甘心。
来去纠结不成,最后只能埋着头不满地呜咽了两声。
温濯不介怀,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声耳语:“我可以渡些灵力给你,暂时压制下去,但时间紧迫,需要更直接的方式。”
直接?
沈疏微喘着气,盯着温濯的腰封看。
多直接?
他脑中莫名其妙地浮起遐思来,想着想着耳尖都红了,连身体都有了些微妙的反应。
沈疏真是有些委屈了,毋说风花雪月,这些旖旎的念想十八年来又几时有过?怎么偏巧在今天一个劲地冒了出来?实在是倒霉透顶!
沈疏往下扯了扯衣服,想去遮掩住身体的反应,一边又慌乱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克制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可就在这时候,温濯扶住了沈疏的肩,柔声说道:“抬起头来,小满。”
沈疏没劲儿去思考,只能听温濯的话抬头,和他对上了目光,赤红的眼睛里载满了迷离的情色。
“师尊,”沈疏半眯着眼,哑声道,“你给我渡些灵力吧,我好像被鬼附身了。”
温濯“嗯”了一声,又抬手去揉他后颈。
这里既舒服又敏感,沈疏被摸得低喘了两声,下意识低头想往温濯臂弯里蹭。
他身上那股叫人安心的气息不断撺掇着自己,退也退不开去。
两个人靠得越紧,沈疏的心跳就越快,呼吸就越急促,心思更是跟乱扯的毛线一样漫天乱飞。
渡灵力要这样近吗?
为什么温濯身上的气味,能叫他这么安心,好像陪过自己很多年一样。
眼看着温濯的唇离得他愈发近,唇间那些温软马上就要亲密无间地贴上自己了,沈疏松开怀抱,往他腰上推了一下,可力气都没剩多少,反倒像是暧昧的抚摸。
“师尊,”沈疏眉间微蹙,低声道,“太近了。”
他听见温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静心。”
静心。
随后,沈疏感觉温濯的手缓缓摸上自己的脖子,顺着颈线慢慢上滑,掠过绯红的耳垂,没进了自己发间。
他被温濯碰过的地方都在起火,人越近,热潮就越汹涌,片刻都不得安宁。
静……静心!
温濯的双手捧住了他,指腹若有若无地蹭着耳廓,朱红色的耳珰轻轻晃动着,像是在和沈疏的心脏一样同步乱颤。
这不像安抚,更像是调情。
静——
不下来!
眼看着温濯越靠越近,那股馥郁的香气越来越浓,沈疏的呼吸也随之愈发短促。
他感觉温濯的气息像条游动的蛇,贴着自己慢慢汲取着温度,逼迫他仰颈,逼迫他喘息,也逼迫他的心脏仓皇乱跳。
偏偏身体的本能抵抗不了这种勾引,沈疏就像陷在一团棉花里似的,神智都沉坠在温柔乡里,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呼吸。
“凝神调息,我替你渡来灵力。”
在这一声里,温濯贴上了他的额头,灵流顺着皮肤触碰的地方缓缓淌入沈疏的体内。
和苍山雪一样冷,抚慰了他身上跳蹿的火。
沈疏愣神片刻,停在了这距离里。
他抬眼看向温濯。
温濯双目轻阖,几乎没有在呼吸,只是平静地安抚着沈疏,仿佛是为了不再惊扰他而刻意屏住的气息。
沈疏见过温濯那些灵力的本貌。
凌厉又暴虐,仿佛所掠之处万径踪灭。
沈疏体内没有灵核,温濯要控制这些灵流输入,就像在做一场精密的手术,一点点的失误都能叫他经脉逆行而死。
需要很专注的意念,和很温柔的心。
轿外鲛人的声音像黄蜂一般,还在营营扰扰转个不停,讲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轿内却升腾着旖旎的气氛,帘动掩映下的二人更像是在彼此相拥,交颈缠绵。
沈疏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喜轿一步一摇,不知是入了哪间地穴,轿身渐渐倾倒,沈疏顺势往温濯的方向滑了去,他赶紧抬手撑住了轿面。
温濯很快给沈疏渡完了灵力,沈疏方才的躁动也随之被安抚了下来,身子也凉了许多。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靠在喜轿的这隅角落,默契窃听着轿外的动静。
轿子似乎被抬到了什么石阶上,鲛人的靴底磨蹭着粗粝的阶,正晃晃悠悠地往下颠。
而愈是往下,就愈是能闻到一股诡异的麝香气,跟这几日岐州大雨里散除来的气味如出一辙。
这麝香吹得杀气腾腾,扬进轿帘里,在二人的龙绡衣里钻了两圈,像是索命的鬼。
沈疏皱眉道:“气味好重。”
大抵是这声有些高了,温濯抬手捂住了沈疏的嘴,低语道:
“灵州是妖族的领地,妖族四主共治,灵北一带的女君名叫旱魃,听方才那些鲛人所语,我们如今应该要被送往旱魃的地宫里。”
他说话很轻,几乎没什么气息,话语吐到耳边都是轻柔的,和他方才替自己渡来的灵气一样。
沈疏低头看着他,默不作声。
温濯继续说:“池辛被押去了地牢,我们要想办法从旱魃这里脱身,一会儿听我命令行事,我们身在他人领地,切不可莽撞行事。”
沈疏点了点头,拨开温濯捂着自己的那手,小声说:“师尊,谢谢你。”
温濯揉了揉沈疏的头发:“谢什么?”
“谢谢师尊,”沈疏不假思索道,“让我舒服。”
温濯眼带笑意地看他。
“是吗?”
沈疏这才意识到这话怪异,赶紧改口:
“呃……我的意思是,师尊的感觉很舒服。”
“感觉。”温濯重复了一遍。
不,这句好像更……
最后,沈疏默默拉过温濯的手,把自己的嘴给重新捂上了。
死嘴!
第15章 帘中语
这喜轿颠了不多时,总算平稳下来,随后只听外边高喝一声“落轿”,那轿子便被“啪”地摔到地上。
沈疏和温濯站稳了身子,各贴了轿面的一边持剑而立,悉听着那些鲛人的动静。
“陛下,从关口挑的两个新人,您瞧瞧。”
沈疏小心地挑开了一点帘望过去。
外边儿的景致早就变了个天。
他们似乎被抬到了一座地宫中,这宫殿宽大,修得颇是浮夸,往上看是藻井天花,往下看是卷云浮雕,四面墙上还悬着锁链,挖空了不少小阁。
这些阁子像是佛龛,供的却尽是些断颅菩萨、折颈大佛,还散着诡谲的荧绿,叫人不寒而栗。
正对着轿帘的方向有一座翡翠雕龙宝座,扶手上盘着一条一臂长的蟒蛇尾。
沈疏皱眉窃看了一眼,暗道:“是个青衣女子。”
那条尾巴的主人是个青衣女子,她人身蟒尾,乍看去足有八尺之长,此刻正侧躺在雕龙宝座上,手里架着杆石楠木烟斗,阖目休息。
温濯说:“应当就是女君旱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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