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口唾沫,心说倒霉催的,一会儿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用场。
见我俩不说话,光头一下子就把头上的鸭舌帽扯下来甩在了摊子上,眼神也骤然间变得无比凶狠,这不是在街上跟人吵大架的那种凶狠,而是仿佛随时能把人撕碎的真狠。
我有时候很奇怪,一个平日里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人怎么气场会忽然变得那么骇人,这个光头这样,我四哥这样,田雨青这样,路阿爻偶尔也会这样。
“说话,你们找他来干嘛的?”光头夹住烟,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话刚出我余光就瞥见周边摊子上的人开始纷纷从马扎上站起来,这些人一个个怒瞪着我们,搞得好像我俩掘了他们祖坟一样,没看还好,这眼睛扫一圈至少得有几十个,这要是真打起来,不死也得搞残废了。
何瑜见要玩脱,就赶紧打圆场:“哎哎哎兄弟,你别激动啊,我俩跟他不熟,他要是得罪了在座的什么人跟我们可没关系啊,千万别迁怒我们。”
说着,何瑜就把我往村口的方向推,边挪边笑:“我们就是过来找他,没别的意思,既然他不在那我俩就撤了,祝各位生意兴隆,各位生意兴隆啊哈哈。”
“等等。”光头从摊子后面绕出来,见他挪了位置,四面的人都开始聚上来,不过一分钟我俩就被人堵了个严实。
光头挡在我面前,问道:“我有说让你俩走了吗?”
第81章 催命爷
见势不妙,我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来硬的,这是人家的地盘,论拼刀拼抢我们绝对拼不过他们。
于是我就扯出来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大哥,那个老板,我们跟钱串儿没见过,这次也是过来找他打听个事,你别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光头哥可能是看我眼神诚实又清澈,不太像道上的老油条,所以等我说完他就让周围的伙计都放松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你们找钱串儿打听什么?找他的人不是要债就是打群架的那帮子混混,你们是哪个道上的,报个名来听听。”
我心说完蛋,刚才有点诚实过头了,看这群人的阵仗,如果我跟何瑜待会说不出个道道儿来,他们想必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我们离开的,可要是如实说了,那我们这等同于钓鱼把自己当鱼饵放鱼钩上了。
“怎么了,你们这打听的事儿还不能说啊?”光头哥阴险地笑了笑。
不过他很快就冷哼了一声,绕过我们回了他一开始支的摊子,靠在土墙上说:“不管你们今天找他有什么事,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来迟了一步,他昨天凌晨自己进山,失足掉进山涧里摔死了。”
我大惊失色:“死了?怎么会死了?”
光头哥对我的反应嗤之以鼻:“死了就是死了,还怎么会死了,没人知道那个废物自己大半夜跑到那深山老林里去干什么的,上午他不在我们就去找,有人在溪里发现了他,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你们都已经找不到他了,回去吧。”
“你确定他已经死了?”何瑜接话道。
光头哥吐出一口烟,就笑:“当然确定,头都泡烂了,鬼知道他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
他这么说我就有些急了,我知道现如今我们只能通过这个叫钱串儿的顺藤摸瓜找到乔三贵,现在他人莫名死了,那我再装大尾巴狼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直接挑明,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其实兄弟,你也看得出来,咱们干的都是一行的活,不瞒你说,我们来这儿是因为最近听到了一些事情”
何瑜猛拉我了一下,这个动作很隐蔽,但我反应故意搞得很大,还在光头哥的眼皮子底下伸手让他不要闹,然后这才继续说:
“我们最近听到了一些有关于那个东西的事情,想着云南这边我们也不熟,就想找这里的业内人士打听打听,所以就托关系托到钱串儿那儿了,他说他跟三爷熟,本来他今天应该在这儿等我们,然后再一起去见乔三爷的。”
“你们知道那东西你们是来找乔三爷的?”光头哥表情很快严肃了起来,他喃喃道,“这事儿传的那么快”
他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这波试探可以说相当成功了,看来九环玉匣的事在云南的业内已经基本传开了,我悄悄对何瑜使了个眼色,他也立刻反应过来对我点点头,赶紧给我打掩护。
“唉你说这事儿闹得,好好个人怎么就死了,得,看来咱也找不到乔三爷了,就是可惜了那匣子现在落到颖甘堂那边儿,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到最后咱们怕是连口汤也喝不了喽!”何瑜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走。
然而我步子还没迈开,光头哥就叫住了我:“等等!小帅哥,你说那东西现在就在颖甘堂那边儿,这消息准确吗?”
哟,这改口挺快呀。
我回过头就装作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又不是乔三爷,我干嘛要告诉你啊,我俩刚从河南过来,这可是第一手消息。”
说完我抬腿就要走,结果那个光头哥直接小跑着从摊子里绕出来,笑得一脸谄媚:“那是那是,你可别听钱串儿忽悠你,他就一不入流的小喽啰,连乔三爷面都不一定见过,你二位不就是想见乔三爷吗,找我呀,只要你们这消息属实,我这就能带你们去。”
我装作突然很有兴趣的样子,回头看他:“哦?你认识乔三爷?别是诓我们的。”
“看你这话说的,咱这就是乔三爷的盘口,这里十个有八个都得给人交账,我哪敢在这儿诓你啊,二位现在有时间吗,三爷前两天正好刚从广东回来,咱现在就能去见他老人家。”光头哥说。
我跟何瑜对视一眼,就同时对光头哥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古玩村只是乔三爷的一处盘口,他本人并不在这里。
不论这个光头是不是在骗我们,村子里都是他的人,先离开这里是上上策,因为到了外面就算会暴露,他一个人也绝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对手。
光头这就带我们绕到村子后面去,那里歪歪扭扭地停着几辆带泥的破摩托,他扔给我俩一把车钥匙,然后非常自信地跨上自己的摩托,叫我们上车。
我心说你也不就有个带泥的破摩托,有什么好骄傲的,何瑜接过钥匙坐上车,我就赶紧坐去他后面,我俩跟着光头跑了一路,这破摩托连个挡板都没有,尾巴溅了我一屁股湿泥。
跑了有个把小时,摩托颠的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从村里进了县,又从县回到城里,最后跑得我都要找不到方向了,摩托才终于拐进了紧挨着武庙古玩珠宝城的一条小道里。
不知道是因为正值下午还是因为正值工作日,旁边古玩珠宝城的生意有些萧条,老板都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吹空调,大门都紧闭着,摊位都没支起来几个,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古玩城里瞎转悠。
何瑜走在前面,我跟着他往深处走,发现最尽头朝道口开门的那家古玩店正敞着门,门前两只小石狮子,门上挂着牌子:乔三古玩。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心说这名字起的也太直接了,一般像他们这种生意不都得搞个类似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吗,乔三居然敢开在这逢年过节都这么闹腾的地儿,看来他的手段确实挺硬的。
光头哥把我们带进店,一股檀香瞬间溜进了我的鼻腔,搭配着空调的冷气,让我感到相当舒服,店里黑着灯,进门就摆了一张玻璃桌,木架子上放满了各种颜色盒子装着的茶叶。
单看外表这里跟普通的古玩店似乎没什么区别。
“哎,二位这边这边,三爷经常在后边听曲儿,还有看水缸里的蛤蟆,他没事儿喜欢捣鼓这些个玩意儿。”光头哥招呼我们。
听曲儿我能理解,干这行的大老板都有点儿这样那样的癖好,但喜欢看水缸里的蛤蟆,蛤蟆那玩意儿还能看出个花儿来?
我刚想到这儿,何瑜就戳我,趴在我耳边轻声说:“听说这乔三贵以前跟柳三水混的,柳三水就是个怪胎,丫跟姓柳的一样怪,还看蛤蟆,他那独眼看个屁的蛤蟆。”
我差点都要被他说得笑岔了气了,乔三贵的古玩店跟四哥的铺子构造差不多,都是在外看着门面小,实际上铺子里面深的很,我们绕过门厅,进到后面的院子里。
远远我就望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穿着花布衫,正举着老花镜背着手弯着腰,在大棚伞底下盯着院子中间水缸里的东西看,我注意到,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被摘除,也可能是被腐蚀掉了。
这就是当年广东被誉为“催命爷”的乔三贵,几十年前借着柳三水的名号在沿海势力膨胀得厉害,如今许多年过去,他离开了柳三水的庇护,但身板仍然硬朗,看上去过得一直顺风顺水。
“三爷,这两位朋友说他们得到了一些关于那东西的消息,想见见您,我就给带回来了。”光头哥走到院子里点头哈腰地说。
然而乔三贵还正盯着那缸子蛤蟆聚精会神地看,没有任何想要搭理他的意思,光头哥回头看见我们望着他,有点尴尬,于是又凑上前去跟乔三贵耳语了几句。
“丫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姓乔的在这儿装什么逼呢,再怎么牛也还不是柳三水给他带起来的,柳三水要是活着,看他还敢在这儿自称三爷?”
“这老不死的嘴硬着呢,不一定能套出话来,我劝你还是再想办法。”何瑜小声骂道。
不知道光头说了些什么,乔三贵终于肯把手里的老花镜折起来,光头哥很有眼色地走上去接住,姓乔的便抬起头去看我们。
他这一套动作下来至少得用了十分多钟,我站的腿都酸了,再加之头上太阳晒着,想必脸色肯定也不怎么和善,乔三贵看了我跟何瑜一眼,就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什么事,屋里聊吧。”他说话时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口痰,还有他那只独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在生活中很注重细节,所以我能看出来姓乔的对我似乎很感兴趣,一直在上上下下地用他那只独眼打量我,他经过我时问道:“你从哪儿来?”
我如实说:“从中原来的,想来问您点儿事情。”
光头给乔三贵开了门,他就感叹说:“河南,那挺远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你外公长得很像?”
第82章 路家的讣告
乔三贵话一出我心里就猛地咯噔一声,在一瞬间我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很多东西,这人认识我,也认识我外公,更知道我要来找他,说不定连我托人在云南放出玉匣风声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一时间我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一旦对方跟你的境界差得太多,你的一切动向已经被人掌控在手心,那么你接下来做什么都是徒劳的,继续说慌很有可能还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何瑜摸摸鼻子,冲着乔三贵打哈哈:“不是,老爷子您说啥呢,我们没听太懂。”
听他这么说,乔三贵就咯咯地笑了,他走到架子旁边伸手挑了一盒茶叶,用桌子竹筒里的木勺舀了一点放进瓷壶里,光头哥见状赶紧上前倒水烧水。
何瑜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我就一把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看这老头儿接下来想干嘛。
乔三贵用手指了指对面两把灯笼椅,然后他看向我,冷笑了一声:“你这小辈,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云南放出那东西的消息,陈肆没教过你规矩吗?”
这人神经质得厉害,刚才明明还是一幅和和气气的样子,这会儿就已经把玻璃桌拍得当当响,我跟何瑜愣是被他搞得不敢坐下了,就希望跟乔三贵保持一定的距离。
“何家的小子,你在何家也没人教过你规矩吗?你们一个消息,我的盘口就被你们震得蠢蠢欲动,有能耐的没能耐的都想分一杯羹,造成这样的局面,你们能承担得起吗?”乔三贵质问道。
我心说我他奶奶的就是为了问个消息,你盘口动不动荡跟我有个毛线关系,我好歹也是见过一点点大风大浪的,就他这两三句骗小孩的,不可能吓到我。
于是我率先绕过椅子坐下,何瑜见我坐下了,也跟着我坐下来。
我就笑笑说:“乔三爷,我年纪小入行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您别见怪,您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得多,所以也清楚这确实是我们五师内部出的问题,我来这儿其实就是想跟你打听几件事,打听完不用您请,我们自然就会走的。”
我这意思就是说,乔三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不能跟我一小辈计较,再者说我也是被逼到这份儿上了,不这么干我们也不可能找得到地方。我话里话外的意思乔三贵这样的精明人不可能听不懂。
“甘小子,你想简单了,你有什么筹码能让我去帮你找消息啊?”乔三贵喝了口茶。
我心头一紧,就知道这老家伙不可能白给我消息,我快速计算了一遍这几年时间我所积攒下来的钱财,心说这货好歹算是个消息渠道,以前也做这个生意,应该不会开特别离谱的价格。
于是我就说:“那你开个价吧。”
不料乔三贵听完我的话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开心,对面的我跟何瑜却是半点儿笑不出来,其实我的内心很反感这种充大辈的行为,就仿佛比他少吃了十几年饭,计谋就差了多远似的。
“你个小娃娃,这可不是买米买面,我们这行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你要找的是陈肆的行踪,陈肆是谁?是你家当家的,我派个探子过去,搞不好是会被灭口的喽!”乔三贵笑说,“一条人命,你拿多少钱买得起?”
我被他的话镇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是不理解,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何瑜见我吃瘪,索性直接撂脾气了:“那行吧,三爷,你最会做生意,咱也别在这儿拿大装孙子了成不,我这兄弟就想知道陈肆拿着匣子去哪儿了,能不能帮,怎么着才能帮忙,你给个痛快话吧。”
乔三贵冲我咯咯一笑,那只连眼球都没有的皮肉都出了一层层的皱纹,他看着我说:“当然能帮忙,没有什么人的行踪是我查不到的,十万块钱,外加一个我想要的东西。”
想来十万块钱我凑凑也能凑得来,但这后一个要求就显得范围有些太广了,如果他要的是什么星星月亮,我可摘不下来。
“什么东西?”我心里警铃大震。
乔三贵指了指我脖子上挂着的红绳:“这石头你个娃娃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给我,倘若你愿意把这块玉给我,我可以卖你个人情价,连那十万也一起省了,怎么样?”
他这一说我才意识到,刚才坐摩托颠得厉害,我下车的时候腿都僵得快合不拢,就没注意到被我贴身挂着的鸾璧已经从衣服里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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