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纨绔的声音传出很远,看客则谈笑着挥袖离去,准备接下来的试炼赛。
清风掠长廊,明忆鸿为小二十簪上冰花,然后四处寻找萧霖秋的身影。
正当他感知到萧霖秋的气息愈发靠近时,他牵着小二十行至转角,身侧的小家伙就开始“咿呀”着,把他往左侧拉。
明忆鸿顺着小二十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向站在转角处的人。
眼前人确实是萧霖秋,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息,使明忆鸿当即避开其伸过来的手。
[为何是你?]明忆鸿捻起一抹银光,一旦对方露出异常,他必定将其毙命。
只听对方浅浅启唇道:“余和子,是神侣。”
闻言,明忆鸿只觉此人答非所问,莫名其妙,索性他不再费口舌,开门见山问:[十九在何处?我要寻他。]
“余同他已经魂体剥离,余也不知他的下落。”扶光缓缓上前,他握住明忆鸿的手腕,语气僵硬又认真,“望舒,余要同子道歉……”
对方话还未说完,就被明忆鸿反手扣住背脊,用灵力紧紧束缚住。
被打晕的扶光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他仍由明忆鸿拖着他的腿,往别处寻去。
许是明忆鸿之前在擂台上过于震慑人,导致他拖着扶光游走于试炼赛附近时,无人敢靠近,他们更不敢细看被拖着走的人是谁。
唯独趴在明忆鸿肩头的小二十,她把扶光的惨状看的一清二楚,嘲讽到极处时,她会忍不住捂嘴偷笑。
等明忆鸿拖着扶光回到宁心居后,他先将其绑在凳子上,随后用银光点在对方眉心,使眼前人强行清醒过来。
“望舒……”扶光喃喃着抬起头,同明忆鸿对视。
可迎接他的是剑鞘抵住脖颈的威胁,[你和十九,究竟何时开始共用身体的?]
“许是二十年前,因为余和他原是一体。”扶光立刻回应道。
[细说。]明忆鸿晃动手中长剑,浑身散发出的冷意,若刺骨寒霜。
“他是余的感情载体,曾经余将他亲手剥离,封存起来,可他却在余神陨时,散落人间重聚魂魄……所以——”扶光的声音忽然停止,他堪堪盯着明忆鸿,其眼中虽不掺杂任何情感,却因这幅皮囊,生出愧疚。
“望舒,余已知子心有所属,余不希求能同子重回当初,只望……子能原谅余,曾经犯下的过错。”
[我不认识你,也不关心这些事情。]明忆鸿抽回长剑,然后收束起来,他只冷言道:[十九不归,你便陪葬。]
话音刚落,被绑在凳子上的人瞬间昏厥过去,就在明忆鸿误以为自己一语成谶时,眼前人忽然转醒,方才的异常气息也随之消失。
只见对方不知所措地眨动几下眼睛,旋即脱口而出,“嘶——阿忆,我为何会浑身疼痛啊?”
此话一出,明忆鸿忙不迭转手收回捆住对方的银光,他小心翼翼地俯身询问道:[十九,你方才去哪了?]
萧霖秋缓缓抬起头,眼尾竟不断淌出泪水,他下意识抬手擦掉脸上的水珠,“我怎么哭了?”
“阿忆,刚刚是扶光在用我的身体,你们可有发生矛盾?”萧霖秋后知后觉地说:“他现在好像很难过,你是不是说重话了?”
[……我没有。]明忆鸿缓缓别开脸,眼神不自觉的躲闪起来。
萧霖秋用金光治愈身上的疼痛后,又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也怪我,他好几年都不曾有过动静,叫我把他忘记了。”
他不停擦拭眼泪,嘴上抱怨道:“这神比我还爱哭……”
彼时,坐在桌边吃荷花酥的小二十忽然拍打桌子,将二人的目光勾过去。
小家伙打几个嗝后,又顺手抓起两块荷花酥,胡乱塞进嘴里。
“慢点吃,别噎着。”萧霖秋轻声提醒道。
小二十只是不停点头,可她的动作不曾停止,脸上笑意渐深。
见状,萧霖秋无奈叹口气,索性他转头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以及方才魂体剥离后,所追踪到的情况,同明忆鸿悉数说出。
半个时辰前,萧霖秋因魂魄不可为旁人看见,所以他毫不犹豫去追踪,忽然出现在试炼赛上空的真气。
就凭那股真气吸引住身侧贤松的注意力,并使其脸上产生一抹惊慌之色,就足以让他对此一探究竟。
后来萧霖秋追随真气,往远处最高的山峰奔去。
奈何高峰上设有结界阻碍,他不能在白日将其强行打破,于是踏入高峰深入追寻的事情,只能暂且搁置。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去时,一个女人的身影把他的目光全数吸引过去。
这位女子拥有一头及颈的短发,长袍衣袖被束起来,对方背着箩筐,手抱木柴。
让萧霖秋出乎意料的是,对的竟能随意进出结界,似乎这道灵力强悍的结界,要防的人并不是她。
紧接着,尚未远去的女人,忽然出声唤道:“老头,我把草药采回来了,你人呢?”
这道声线,萧霖秋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他听到的刹那,身形轻微颤抖一瞬。
“纸鸢?”
萧霖秋堪堪回神,他认真地对身前人说:“我保证,她绝对是纸鸢!”
[她为何会在仙界?]明忆鸿思忖后,又问:[以及你说的那道真气,究竟是何人所为?]
话音间隔一瞬,旋即二人异口同声道:[待夜深去看看。]
夕阳西下,皓月攀上枝头,躲在云层中,仙界的虚无缥缈,于夜色里更加彰显。
洁白的仙殿、错落的群峰,簇拥着主峰,却又与下方的人间灯火蔓延、余烟袅袅相比,显得黯然失色。
萧霖秋二人趁天黑,悄悄打乱结界的波动,使其裂开一道口子,他们借此机会深入高峰内部。
他们隐去气息,纵身跃至高峰中央的房梁上。
只见下方有两个苍老的身影相对,他们似乎在交谈什么。
萧霖秋凑近几分,俯身倾耳偷听二人交谈的内容。
“长鸣,千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说话的人是贤松长老。
顷刻间,一道苍老的嗓音缓缓回响起来,“我留在这石涧峰万年,总要找些事情来消磨光阴,否则……这万年时间未免也太过漫长。”
贤松轻笑道:“师兄,天上地下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释放灵力,再也不用捻诀、念咒,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长鸣挥袖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浅抿几口后,又启唇说:“你嫌我的手法老旧,可——永生念不会。”
“这永生念自创世以来,连神明都不曾彻底掌握,你又何苦执着于这个东西呢?”
长鸣沉默不语,良久过后,贤松就自讨没趣离开了。
与此同时,萧霖秋转头同明忆鸿对视,他用意识说:[阿忆,永生念是什么?]
[我曾在父亲批注的旧书上看过,那是镇安杀神独创的斩恶之力。]
[镇安杀神?世间不是仅有一位神么?]萧霖秋忙不迭追问道。
明忆鸿缓缓摇动斗笠,[我也不知。]
就在二人困惑之际,躲在萧霖秋体内的扶光慢慢出声,[镇安杀神就是望舒,他是为天下生灵冠予的神。]
一时之间,萧霖秋不知所措地怔愣在原地,只听扶光接着说:[……子从前说的没错,余的不作为,确实没有资格做创世神,但望舒不一样,他曾斩杀罪恶,受生灵敬仰,或许——他比余更适合当神。]
话音未落,萧霖秋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我也觉得。]
顿时,萧霖秋眼眶中的泪水瞬间滑落。
[狠心。]扶光如是说道。
第117章 龙脊失窃扑朔迷离(一)
正当萧霖秋同扶光争辩之际, 下方陡然传来熟悉的女声,“老头,你以后还是别待见那个人了, 他满心满眼都瞧不起你, 真以为做个无权长老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只听长鸣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若我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岂不是同他无异?”
纸鸢放下手中的药钵,然后转身坐在长鸣对面的藤椅上,“总之我看他就不像好人, 你还是少跟他往来。”
沉默不语的人不停盘着手中的灵珠,似乎在思忖什么。
停滞于檐顶的二人本打算就此离去,却不料风吹动尘絮牵引纸鸢的视线朝屋脊左侧望去。
见此,萧霖秋不免心惊, 他握住明忆鸿的手臂, 不断深呼气,企图不被对方发现。
直到纸鸢转头后, 他的心才堪堪沉下去。
原以为他会就此逃过一劫,但他完全跟不上明忆鸿的思路, 在月入云层, 高峰各处皆被黑暗笼罩时,对方竟猝不及防地站起身,将自己的藏匿地光明正大的暴露出来。
[你快蹲下!]
萧霖秋急得不断拉扯身侧人的衣袖, 可对方不仅不为所动, 甚至还纵身跃下檐顶,把下面两个毫无防备的人吓得尖叫连连。
“鬼啊——”纸鸢顺势扔出手中的铜药棍。
周遭的枯叶盘旋于明忆鸿的身边,他迅速抬手接住飞来的铜药棍,然后稳立在原地, 静候二人平复下来。
迟迟跳下来的萧霖秋当即用金光点亮黑暗,让二人在看清他们的同时,出声制止道:“我们是人,不是鬼!”
话音刚落,眼前的两人瞬间捂住嘴,把声音咽回喉咙中。
见此,萧霖秋忙不迭展开解释,“纸鸢姑娘,你可还认得我?”
“你是……”纸鸢缓缓放下手,将他上下打量个遍,随即对方有些恍惚道:“……萧公子?”
萧霖秋连忙笑着点头。
“那这位就是明先生——对么?”纸鸢盯着明忆鸿看一瞬,“可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闻言,萧霖秋缓缓回应说:“我们是被旻尊要来坐镇试炼赛的,白日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一道真气从这座高峰飘来,所以……就想跟来看看,然后我就恰好发现了刚采完药回来的你。”
“原来是这样。”纸鸢低声呢喃道。
与此同时,长鸣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长戒尺,对方正绕着他用戒尺不断比量。
萧霖秋有些不解地问:“您这是……”
眼见对方的戒尺即将贴在他的背脊上,身侧突然乍现银光,将戒尺硬生生弹开。
“阿忆。”萧霖秋忙不迭按住对方的手,他又用意识说:[他没有恶意。]
“哎呀,现在年轻人的警惕性已经这般高了?”长鸣搁置手中的戒尺,单手抚弄垂在下巴的白须,“……但也非坏事。”
“不过你们万不可误会啊,我方才见这位……萧公子身姿挺拔,仪态绝佳,想必是从富贵世家出身的少爷。”
听到这里,纸鸢似是对其说废话的行为感到习以为常,于是她直接说:“老头,你还是说重点吧,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变态。”
“既然纸鸢都这么说,那我就不跟你们弯弯绕绕了。”长鸣甩袖卧在躺椅上,他顺手拿起藤桌上的葵扇,扇动几下后,便娓娓道来,“就是几天前啊……”
“咳咳——”纸鸢咳嗽几声,示意对方打住。
反应过来的人迅速坐起来,只听对方郑重道:“我想请萧公子帮个小忙。”
“小忙?”萧霖秋毫不犹豫说:“……那您尽管说,这点我还是能办到的。”
长鸣的脸上露出一个试探的笑容,“劳烦萧公子去水天一色,替我取回万年前遗落的弦丝。”
“水天一色?弦丝?”萧霖秋听得满头雾水,眉毛都拧成川字。
眼前人以卖关子的语气说:“水天一色的主人极为神秘,唯有一个礼,方能打动他。”
随即他伸手指向放置在屋内正中央的架子,上面恰好躺着一把失去银弦的陈旧木琴,“而遗落的弦丝……应回到它原来的位置。”
长鸣把此事说得轻而易举,仿佛这对萧霖秋完全没有难度。
“若是萧公子已经准备妥善,就带上这个,明日出发。”对方引用灵力,将一枚昙花令牌塞进萧霖秋的手中。
一时之间,萧霖秋踌躇不已,“先等等,这会不会有些太快了?您能否同我细说水天一色之事?”
“我不知道。”长鸣回答的很干脆。
“什么?”萧霖秋下意识睁大双眼,“您难道没去过?”
“去过。”对方晃悠着脑袋,又补充道:“但忘了。”
就在萧霖秋欲说还休之时,对方当即摊手说:“这几万年过去,换作是谁,也不会记得啊!”
隐隐之间,萧霖秋总觉得寻弦丝一事,断不像长鸣说的这般简单。
鉴于试炼赛尚未结束,萧霖秋不得不提出晚几天出发寻找弦丝,而长鸣也爽快应下,对方甚至扬言要教他永生念,但他知道,这个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会,何况连长鸣自己也不能将其参悟透。
所以这回权当他是在信守诺言。
眼见夜满三更天,萧霖秋他们作势同纸鸢和长鸣告别,但他们刚走两步,就被身后的女人追赶上来。
“我带你们出去,顺便还要下到峰底,拿回山涧岩之间的壶器。”纸鸢如是说道。
闻声,萧霖秋随口问:“拿壶器做什么?”
“山涧峰的清泉唯有三更天的时候最有灵气,那是制药的良剂。”纸鸢耐心解释道。
萧霖秋缓缓点头,旋即他把最初的困惑说出,“纸鸢姑娘,我冒昧问一下,你是何时辞别纪姨来到仙界的?”
“在你劝我离开悬崖的次日。”纸鸢淡淡说,“那天我想了整夜,最终决定离开旧地,去往新的天地,但我没想到的是,天不遂人愿,使我穷困潦倒多日,后来我于阴差阳错之下,踩到仙界的传送阵,来到了山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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