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我说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长鸣无论如何都不会信一个陌生人能对自己坦诚相待,况且冉正初是贤松的弟子,他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在诓骗自己。
“弟子想请您出面,让师尊迷途知返。”冉正初缄默良久,又开口补充解释道:“长鸣长老,弟子时而听师尊念起你,所以弟子才会无条件信任您,您和师尊同出一门,这诺大的仙界,唯有您能挽救局面。”
屋内的烛火摇曳,长鸣盯着手边的茶盏出神已久,直到萧霖秋出声唤他,他才堪堪回神抬头。
“那后来呢?”萧霖秋低声问。
长鸣敲动杯壁,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后来就是冉正初为收集贤松的罪证,不幸殒命,仙界之人皆骂他不孝师门,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被人看好的青年,是真心希望贤松好的人。”
此话一出,长鸣又不紧不慢地挥手,让光亮飘到身后的石雕上,旋即石雕旋转,露出一条幽僻黑暗的密道。
“暗道尽头藏着一枚留影石,那是冉正初拼死护着的重要证据,你们拿到后务必要将它保存好,然后切记不要原路返回,暗道的右侧有通往外界的门,只要仔细摸索就能找到。”长鸣千叮咛万嘱咐,他反复说:“这是证明幻灵族无罪唯一的物证。”
萧霖秋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人,“长鸣长老,贤松在继位仙尊之位前,绝对会把以前遗留的人和事斩草除根,您现在难道不应该跟我们一起走么?”
长鸣摇头不语,但萧霖秋清楚,有些恩怨需要长鸣亲自解决。
等二人从暗道走后,一道熟悉的戾气从屋外传来,坐在屋内的人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平静地饮用早已凉尽的茶水。
“师兄,千年了,老朽怀疑过任何人,唯独没有怀疑你。”
长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杀气。
“天底下没有不通风的墙,你何苦至此?”他缓缓站起身,抱起放置在架子上的琉璃琴,神色无比平淡。
月色将贤松的模样显露出来,只听他嗤笑一声,“既然如此,师兄为何不在二十四年前当众揭穿老朽?”
“难道你就比老朽要高尚么?现在看来——倒是不见得。”
话音刚落,杀气全开,卷起的狂风吹散周围的落叶,千年的恩怨却在对方拿出拂尘的刹那,就此斩断。
贤松以自我为中心的习性,让他好高骛远、急功近利,故而他永远比不过处变不惊的长鸣,他狠长鸣,更不允许长鸣使用永生念,夺去他半生争来的荣光,所以这些年,他总在无意间禁锢对方,让其沦为被世界抛弃的可悲之人。
但这一切,长鸣都知道。
等萧霖秋他们拿到留影石离开石涧峰后,长鸣的居住地就传来灵力碰撞的响声,他担忧地回望平复如旧的石涧峰,心中的猜测不断。
[他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明忆鸿立刻用意识提醒道。
闻言,萧霖秋毫不犹豫地说:“走。”
接下来,明忆鸿负责去万花坑选择放置留影石,这是为明日人群聚集时,便于将真相公之于众,而萧霖秋则只身前往贤松的居所,寻找对方凭借万花坑光芒掩人耳目的东西。
眼见天边泛起点点白光,萧霖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露水斋,但他翻找许久,什么异常都未能发现。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林间一飞鸟将他的目光吸引而去。
他顺着飞鸟离去的方向看去,他单手捻起金光,让此峰的灵物为他引路。
无需多久,他的光芒被飞鸟牵引着来到后山下,于是他快速追赶上,来到一处石壁前。
萧霖秋不停摸索眼前光秃秃的石壁,旋即他似乎想到什么,便点亮指尖的金光,俯身凑近观察。
他借助光芒顺利找到干净的指印处,随即他抬手用力按下凹槽,身前的石壁缓缓移开,一座庞大的带有棱角的铁方块瞬间映入眼帘,期间隐约显现阴爻碎片的身影。
“这是......”
萧霖秋不禁心惊一瞬,他本能地后撤脚步,却不料这个冷冰冰的贴方块似是感知到什么,其表面开始冒出金光,向他的身上融合去。
被无形力量控制住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铁方块内部散发出的光芒将自己包裹,最终被其彻底吸进去。
石壁再度合上,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翌日的旭日升起,仙界之人都心照不宣地前往万花坑,等待推举会的开始。
明忆鸿望着人越聚越多,却始终不见萧霖秋的身影,他转头看向露水斋的位置,手中的留影石被越攥越紧。
就这样,直到推举会结束,贤松继位,明忆鸿始终没有公布真相。
他漠视着下方的光景,旋即又转身离去。
这场对弈尚未结束,萧霖秋已经出局。
正因萧霖秋中计,才让明忆鸿停止计划,顺利规避风险,否则明忆鸿今日将拿出留影石,无异于拿出一张死牌。
但这张牌不是不打,而是要留给适合的人。
几日后,琼玉桥尽头高处的住宅内传来响动。
苏镜禾丢下手中的卷轴,抬眸看向靠在窗边的明忆鸿,“明先生,您当初为何不直接公布真相?长鸣长老死后被对方抹黑成罪人......这仙界再也没有人能帮我们了。”
明忆鸿伸手在空中写道:别急,等两个人。
“等何人?”
话音未落,玉门就被外面的人敲响,苏镜禾轻声允诺对方进来后,玉门才被对方推开。
立在门外的是纸鸢,以及被她牵着的小二十。
不等纸鸢进屋,明忆鸿就立刻上前,把留影石交给对方。
“这是......”纸鸢有些茫然无措。
与此同时,苏镜禾缓缓走来,“明先生的意思是,让你替长鸣长老沉冤昭雪。”
“我?”纸鸢的眸光闪烁,她茫然接下留影石,脸上满是忐忑的神情。
彼时,苏镜禾转身看向明忆鸿,“还有一位是何人?”
只见他又在半空用银光写道:镇安杀神。
“怎么可能?镇安杀神早在万年前陨落,我们现在如何等得到?”苏镜禾的语气有些诧异。
明忆鸿摇头不再比划,他俯身抱起咿呀撒娇的小二十,神情比刚刚还要软,他伸出布满黑痕的手,轻轻摩挲对方的脸颊,宛若清风般温柔。
转眼夜幕降临,明忆鸿带着苏镜禾来到万花坑前,他不紧不慢地绕大坑行走一圈,旋即驻足于苏镜禾对面。
他缓缓运转地坤,迫使万花坑的中央再度亮起白光,而光芒中隐约存在一道缝隙,里面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暗渊。
下一刻,明忆鸿幻化出之前萧霖秋交给自己的心丹,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扔入缝隙中,待到心丹被吞没时迸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他才迅速收回手。
姗姗来迟的苏镜禾站在他的身边,他们等待许久也不见万花坑有任何动静。
但明忆鸿却自顾自地在控制在写道:人齐。
苏镜禾还来不及反应这两个字的意思,万花坑的中央隐约显现出一个人影。
随着白光的减弱,这个人影的模样逐渐清晰。
周遭的风肆意吹拂对方的雪发,其肌肤白若凝脂,衣袂似柔水飘荡于半空,待万花坑中的人睁开双眼时,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同苏镜禾相视的刹那,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沉默不言的明忆鸿。
“这万花坑中的人是谁?为何同您这般相像?”
明忆鸿慢慢又一次写出令人内心发怵的四个字:镇安杀神。
“您究竟想做什么?”苏镜禾看着这个冷静得可怕的人,脸上的表情难以控制。
据明忆鸿所表,贤松的目的不止是绞杀萧霖秋,其甚至还想让启明陷入无尽的寒冬,所以接下来他要顺着贤松的计划行事,而镇安杀神的“复活”是其中最重要的节点,他只需稍作改动,助眼前这个杀神的功力一步登天,等不了多久,对方的身躯就会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心丹,最终瓦解而亡,如此一来,他便能让贤松被自己织就的网困住。
并且他早在贤松继位的当晚向花溪舟传信,他要让对方去拜访传闻中的春山客,把寒冬的结局彻底扭转。
至于萧霖秋,明忆鸿从未考虑过,因为他早就为对方排除了所有的危险。
黎明时分,明忆鸿身穿萧霖秋为他买下的新衣裳,他把自己整理好后,才缓缓推开门前往当下仙尊的栖居地——玉寰峰。
宁静的湖泊中,有座水榭平台,里面似有人影晃动。
明忆鸿踩在仙阶上,渡过氤氲满雾气的湖面。
“恭候多时。”
贤松面带笑意,其身前摆着一盘棋子,对方似乎早就料到明忆鸿会来到此地。
明忆鸿并未谦让,他俯身端坐在桌案前,从棋盒中捻出一枚白棋,放置在棋盘中。
这时,贤松轻笑一声,“明先生当真聪慧过人,这一步老朽完全没有预料到。”
“只可惜——”贤松的声音停滞,他转手执黑棋将部分白棋最后的生还空间堵住,“还差了点。”
明忆鸿的神色未变,他对贤松暗地里的挑衅充耳不闻。
几个时辰下来,日光逐渐隐进云层,仙雾越聚越多,将二人所在的水榭包裹起来。
贤松头顶的汗水滴落在手背上,他的双眼不断扫视棋局,眼中的慌乱完全遮掩不住。
他错愕地抬头看向稳坐不动的人,“死局......”
这盘棋局看似黑棋占上风,实则这只是白棋特意制造的假象,等狂妄自大的黑棋反应过来时,他无论走哪一步,都是画地为牢。
“明先生,这棋局老朽研究千年,竟没想到被你破除了......实在佩服。”贤松说最后一句话时,眼底闪过几分杀意。
明忆鸿用灵力将棋局复原,他拖动黑棋盒同对方交换,旋即又抬手示意对方先出棋。
无形的压迫管周旋于棋局之间,贤松的动作越是慌乱,消失的白棋就越多。
终于在某一刻,贤松彻底本性暴露,他猛地掀翻棋盘,无数白棋黑棋纷纷落尽身旁的湖水中。
“够了!”贤松站起身,他怒指着明忆鸿说:“你再厉害又能如何,现在你同我消耗的时间越长,那个人死的就越痛苦。”
明忆鸿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说别的,他只是淡定从容地拿起手边的茶水,浅浅喝几口。
贤松恍惚着摇晃两下,随即收敛起神色,“其实你从我们最初见面时,就有所察觉了,对么?”
这次明忆鸿才点点头,以示回应。
顷刻间,贤松大笑起来,“你知道又能如何,那个灭世之人不还是中了我的计?那晚他被吸进禁灵盒后,早就已经显现原型,他现在估计正在被杀神和众人讨伐吧?”
话音刚落,明忆鸿不轻不重地放下手中的杯盏,用冷漠的眸光望向对方。
“老朽作为仙界至尊,替天行道,围杀灭世之人,你应该感到高兴。”贤松转过身,不远处的天边传来剧烈的响动,对方刚往前几步,又停滞动作说:“老朽不仅是仙界的尊者,更是启明的主人!”
眼前人挥动拂尘,把灵力传向刚刚发生剧动的位置,转眼间,镇安杀神显现于半空,对方浑身染血,掐着永生念的手势不变。
“你怎么回来了?”贤松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坐在原位的人完全没有要转头去看的意思。
明忆鸿时刻注视贤松表情的变化,并用灵力感知周围的所有情况。
就在太阳刺破云间的瞬间,二人的头顶被黑影笼罩,来者化作金光,刺穿杀神躯体的同时,又向贤松俯冲而来。
奈何对方的速度过快,让贤松完全来不及御势。
被冲撞出湖泊之外的人似乎已经没有生息,久久没有发出动静,但立在仙阶上的金发男人背对着明忆鸿。
等他转过身时,明忆鸿就毫不犹豫地将他紧紧抱住。
“阿忆,血会沾到你的衣服上。”萧霖秋虽是这么说,可他并没有推开对方。
明忆鸿缓缓抬起头,其声音回荡在脑海中,[十九,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现在萧霖秋的长相和之前截然不同,他有双明澈的碧眼,一头金色的发丝,这和扶光的本相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被打飞的贤松不知何时凌驾于高空,他手中的拂尘化作蜿蜒水流,朝二人的方向劈来。
立在原地的两人默契跳跃开,分散在贤松的两方。
萧霖秋让金光萦绕于身侧,明忆鸿则握住出鞘的莫离剑,同贤松对峙。
“你们就算毁掉老朽和老朽制造出来的杀神,也救不了危在旦夕的启明!”
贤松转眼望向石涧峰,最高处的尖端开始汇聚灵力,打向苍穹之上,天上地下不停震颤,乌云密集起来,日光就像被冻住般。
萧霖秋死死盯着对方,“你知道自己为何比不上莠么?因为你沉不住气,比他自大。”
眼前那个披头散发的人不再流出任何情感,他沉声说:“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你是灭世者的事实!老朽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那些都是你捏造的谣言!”
萧霖秋说完,便负手用金光化出万千箭雨,向贤松刺去。
作势要逃离的人被明忆鸿以极快的速度刺穿背脊,控制在半空,等箭雨向他扎来时,血水四溅,染红了下方清澈的湖泊。
“你当初屠杀幻灵族,不惜一切代价去把我逼至绝境,什么替天行道,都是你掩人耳目的谎言。”萧霖秋不断朝遍体鳞伤的人靠近,他释放的灵力却无休止。
“幻灵族隐居多年,没有伤害任何人,可你的眼里为何容不下他们?”
一声声质问,夹杂着他这些年的恨与泪。
“那又如何?我仙界才是天下大道之首,老朽绝不允许有人威胁到仙界!”
“自负。”
萧霖秋脱口而出,旋即他挥手扫出金光,任由贤松如何抵抗,其终究占据下风。
最终贤松退无可退,他被迫将身体抵在石雕上,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只听他又继续喃喃道:“不应该啊......你现在已经变回原来的模样了,记忆也恢复了......那为什么你还没有被心中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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