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女人转身寻找饰品的瞬间,来不及躲避的小二十被对方用余光发现。
“什么人?”女人的声音有力又明亮。
现在想跑为时已晚,萧霖秋不得不认栽,他颇有礼貌地叩响门扉,待里面的人打开门后,他才颔首说明来意,“我们方才这里飘飞的彩色布料有些新奇,所以才冒犯来此,还望姑娘宽恕。”
女人眼中的疲惫难以消减,她依靠着门边,双手抱臂,“你叫我如何信任你?”
一时之间,萧霖秋有些百口莫辩,他身侧的小二十忽然松开手,上前轻扯女人的衣袖,她向对方露出极为天真的笑容,瓮声瓮气的就像是在撒娇。
而女人哪招架得住小二十这样,对方迅速败阵下来,“好可爱的孩子,那我便看在你的份上,不计你们的过错。”
萧霖秋看着眼前的情况,心中石头落下的同时,一股把孩子带歪的想法油然而生。
在他思忖忏悔之际,女人主动带着小二十往屋内走去,对方拿出糕点放在小家伙的身前,用慈爱的眼神盯着小二十。
萧霖秋小心翼翼地往屋内探头,他得到女人的默许后才径直入室。
“你现在不把斗笠摘下来,我会误以为你是别有用心。”女人的声音传来。
闻言,萧霖秋想要摘掉斗笠的手却迟钝下来,想来女人发现了他的顾虑,于是又听对方说:“放心,即便你长得奇丑无比,我都不会眨一下眼。”
踌躇良久,萧霖秋才堪堪脱下斗笠,当他的容颜及金发暴露在空气中时,坐在桌案边的人明显愣住。
“你......”女人欲言又止。
他从容看过去,“抱歉。”
“也行,毕竟我也不是那种守旧之人。”
女人站起身,她顺手捻起木盒中的珍珠,将其簪在挂于架子上的红裳衣袖边,她精心观察饰品的位置,旋即又把珍珠摘下来,缀在别处。
“你觉得这颗该放在何处?”女人把珍珠举到萧霖秋的眼前。
他见这颗剔透的珍珠萦绕白光,想必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但他不懂对服饰的制作少有见识,索性他只能说:“原谅我的愚钝,此类事情我并不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哎——”女人把身子抵在桌沿,她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怪陛下,他今日忽然派人把我从休假的地方带回来,说是要让我制出两套婚服,还让我在两天内必须交出!这是人提出的要求么?”
萧霖秋的面容略显僵硬,他可不能让女人知道,间接造成她烦躁的人是自己,于是他指向流动在红裳上的凤纹银线,随口说:“......这道银线做的很漂亮。”
“那是自然。”女人洋洋得意地笑起来,“这可是由独一无二的银雀羽毛所制,若是在日光下,这就是熠熠生辉的霜,若是在月光下,这便为璀璨闪烁的星,不仅如此,如果我在穿线的过程中稍出差错,这银线就彻底毁了。”
“我就这么同你说,我亲手裁制的衣裳,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个相似的,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我的制衣能力绝对是人中翘楚。”
萧霖秋望着眼前的红裳,不自觉勾起嘴角,“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
“别老唤我姑娘,若真要讲辈分,我都可以当你的祖母了!”
“敢问您的芳名?”萧霖秋强行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女人拍拍胸脯,拉长声音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直接唤我的名字——施荷就可以了。”
待萧霖秋交换姓名后,一旁的小二十刚好吃完盘中的糕点,横竖施荷这里用不着他们的帮忙,萧霖秋又担心明忆鸿在人散后因找不到人而焦急,于是他同施荷告别后,便牵着小二十快步回到之前食用晚膳的地方。
他们还没有走到殿前,就被殿后忽然炸响的银光吸引过去。
萧霖秋在心中默念明忆鸿的名字,祈祷对方不要出事。
地上尽是被破坏的残枝败叶,再往前望,一朵巨型红花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紧闭的花苞中似有光芒显现。
“啊啊啊——”一道尖叫声从左侧的树干上传来。
萧霖秋忙不迭用金光打向声源的位置,一名青年随着枝桠的断裂顺势坠下来。
“何人在此?”萧霖秋护住身后的小二十。
暗处的人摩擦枝叶发出“簌簌”声,“我不是坏人,别打我!”
萧霖秋垂下双手,收束金光,“我不打你,你先出来。”
话音刚落,那名青年便畏畏缩缩地走出来,他抬起双手以作投降,“我......”
对方磕磕绊绊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索性萧霖秋直接问:“你怎么会在树上?”
青年小心翼翼地瞥过他一眼,然后小声说:“是二殿下......他喝醉后就四处乱走,我拦也拦不住......”
“他现在在哪?”萧霖秋急促问道。
青年立刻伸手指向远处不断发光的花苞,“......他被寒叶花吞进去了。”
“轰隆——”
一阵杀意随风席卷而来,寒叶花迅速爆开,而蛰伏于暗处的其余寒叶花悉数向空中执剑的人飞去,可明忆鸿不但收束起剑,还从容落地。
他步步往这边靠近,身后的寒叶花穷追不舍,就在它们即将接触到明忆鸿的背脊时,无数强悍的银光当即炸开,花身被毁得七零八落,飘落在地。
站在萧霖秋身侧的青年哪见过如此恐怖的力量,他看着步步紧逼的明忆鸿,对方传来的杀意令他后退好几下。
就在青年快要崩溃大哭时,萧霖秋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阿忆。”
杀意迅速消失,浑身尽是戾气的人也变得温和起来。
只见明忆鸿自顾自地蹲下身,双手环膝,其展现的模样让人生怜。
萧霖秋缓缓蹲下身,他的语气耐心又温柔,“怎么了?你表现得这么委屈。”
“欺它们我。”明忆鸿一字一顿道。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青年的嘴角不禁抽搐起来,他看向被彻底斩灭的寒叶花,心底又是一阵后怕。
彼时,萧霖秋忍不住笑出声,“那要不要我替你报仇?”
明忆鸿停顿几瞬,方向他点点头。
他抱起醉醺醺的人,然后在明忆鸿的耳边说:“那我先带你回去藏好,然后我再替帮你报仇,好不好?”
“嗯......”
此后萧霖秋抱着明忆鸿,牵住小二十往居处走去,徒留被惊呆的青年愣在原地。
回去的路上萧霖秋忍不住发问:“阿忆,你刚刚为何要突然蹲下?”
“因为我原地蹲下,会乖乖等回来你。”
我会在原地乖乖蹲下,等你回来,正如从前那般。
凉夜风刺骨,萧霖秋放轻呼吸,感受身上人的温度。
“十九……”明忆鸿的声音变得清晰,其似乎已经酒醒,“当年父亲向我承诺,让我在天南星等他接我出去……所以后来即便我寻到出去的方法,我也没有使用……但我还是没有等到他来……”
对方间隔几瞬,又吐露而出,“十九,我能等到你么?”
“能,哪怕我们因意外分开,我也会穷极一切找到你。”萧霖秋如是说道。
彼时身前人忽然立起身,对方脸上显现笑意,“十九,我想去月海看看。”
“好。”
三人步行半晌,终止步于银光湛海前。
此景是萧霖秋毕生见过的唯一奇观。
黑天之下,漫漫流光聚散沉浮在无垠的海面,潮水平缓涌动,卷起朵朵绚丽的浪花,海风传来的声音,似是亡魂向生者吐露被岁月湮灭的往事。
萧霖秋的内心不自觉得到安抚,庄严又神圣的月海,使死亡具象化,仿佛红尘旧事不再重要。
漫天璀璨,让人置身事外,唯有当下的岁月静好,让他们彼此倍感珍惜。
第130章 鲸落生万物定风波(一)
夜色朦胧, 星渚在月光的温柔安抚下陷入沉睡,于幽僻的小道中隐约有人影晃动。
明希羽左手勾着酒壶,走路颠三倒四的, 但她依旧能凭借记忆走进仙宫的后院。
她将酒壶挂在腰间, 然后干脆利落地翻墙而入。
卧在躺椅上的人对此毫不意外, 他笑着用扇子指了指空余的躺椅, 似是在示意明希羽坐过来。
“明景......”明希羽摇摇晃晃地放下酒壶,并顺势躺下,她偏头看向一言不发的人, 又继续颤抖着嗓音说:“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想活自然就活下来咯。”明景的语气极为轻快,似乎曾经的事轻如鸿毛。
明希羽并不急着追问,她拿过身边的酒壶,猛灌几口后, 才启唇说:“骗人, 事实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么轻松。”
许是皓月醉人,让他们都沉默其中, 安享片刻的宁静。
清风缓缓吹刮而来,伴着香醇的酒味, 明希羽轻声说:“哥, 你再唱首曲吧,我想听。”
明景错愕一瞬,他已经几百年都没有唱过曲了。
在他幼年时, 黛倾辞曾教他唱过许多曲, 想来也是他有天赋,凡经他嘴的歌谣都被唱得婉转动听,甚至就连林中鸟、山间兽也会因此慢下赶路的步伐。
可后来黛倾辞诞下明忆鸿和明希羽时,她因灵力损耗过多, 致使心石破碎,最终消散于月海。
也就是这件事的发生,明骁奉不但要承受丧妻之痛,还要分出大部分精力去惩治暗中企图造反的势力。
久而久之,作为长子的明景不得不学会接过父亲的重担,让往年的欢乐随风而散。
但让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最后一次唱曲被明骁奉听见,对方非但没有赞赏之意,反而劈头盖脸地打过他一巴掌。
“明景,你作为星渚的唯一掌权者,不该把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明骁奉的话就像寒冬腊月的冰刃,让明景感到无比窒息。
那天夜里,明骁奉指着他狠心说:“你不该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更要学会权衡利弊,哪怕将来你的手足和子民遭到杀生之祸,你也要毫不犹豫地舍弃前者,保全后者,这是你的责任。”
从此明景被禁止玩乐,他无时无刻都在念书、学习,甚至是参与次要的管理事物,随着年月更迭,他不再拥有行使自主意识的权力。
“你在想什么?”明希羽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打断。
他缓缓摇头,旋即应下对方的要求,“小羽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
“日月辉,你说过这是母后最常唱的一首曲。”明希羽如是说道。
“好。”
溪水趟过沟渠,映出皓月的身影,悠扬动听的歌声久违回荡在宫墙中,这首迟来百年的日月辉又一次烙印于两人的心底。
“白日落,月牙升,怀中稚子快快睡,梦中月与日共存,互相依偎不怕苦,待到天明万物生。”
不知不觉沉睡的明希羽低声梦呓道:“哥......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明景起身把躺椅上的人抱起,等他把明希羽扶着放在床榻上时,对方的眼尾竟流下一滴泪水。
他无奈替对方抹掉眼泪,声音轻柔,“小羽,这么多年你孤身在外,一定很不容易,但现在你回家了,只要有哥哥在,你定然能平安度过余年。”
后半夜的时候,宫中忽然乍现一束淡光。
这让本就辗转反侧的萧霖秋更加睡不着觉,他刚推殿门想要出去走走,却不料一个熟悉的身影迅速出现在他的眼前。
“爹?”萧霖秋有些茫然无措。
幽夜从容转过身,他的神情格外严肃,“跟我走。”
“去哪?”萧霖秋几乎是下意识发问。
只听对方淡然说:“离开星渚。”
“为何要急着离开?你又是如何从启明过来的?”
萧霖秋分明记得很清楚,那日的传送阵确实是在他们来到星渚后失去光芒,这意味着身处启明的人不可能来到星渚。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必须跟我离开。”幽夜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萧霖秋依旧犹豫不决,他原本还想说几句话,但眼前人的神色凛然,四周的环境开始消逝,被一望无际的海水覆盖。
这一切皆因幽夜而生。
“爹,你这是要做什么?”萧霖秋作势往前几步,却被对方硬生生用灵力打开。
等他反应过来时,幽夜居然使出蛮力将他控制住,“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长话短说,几日前我无意窥见你的未来,倘若你现在不离开星渚,你迟早会面临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我?”萧霖秋放弃挣扎,他仰头看向身后的人,“你为何能看见我的未来?”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周围海浪澎湃,掀起万丈高的涟漪,水花洒在萧霖秋的脸上,迫使他清醒过来。
他喘着粗气说:“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了。”
“这几年我听过很多人说起,他们都说我选的路——是死路,可我偏生不信。”
“萧霖秋,你这么倔的脾气究竟随谁?”幽夜哽咽一瞬,又强硬说:“你往后的道路,只会和幸福背道而驰,你的终点空无一人,能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你是我的儿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可以看见我的未来,唯独我看不见,你字字句句都在说为我好,既然是为我好,那你为什么要否定我选择的道路!难道......我曾经做过之事都是错的么?”他努力平复内心,缄默许久,旋即他又脱口而出,“邪神已经被封印了,我的未来将不会有危险存在,你大可放心。”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邪神的能力,他必然能冲破封印千次万次,难道你每次都要赌上性命将他再次封印起来吗?这样的事情究竟何时能够休止?”幽夜快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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