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酒醒恢复理智,昨晚那个黏黏糊糊又任性放肆的人就不见了影子,又变成了那副笑容可掬百依百顺的无聊样子。
越是这样,陆昀铮就越期待他伪装下的真实。
闫硝摇摇头,心虚地垂下眼睛,手指开始抠摸屁股底下的坐垫。
心说这不是怕我酒后发疯,破坏了你对我的满意度,影响我拿到我的五百万,于是找补一下嘛。
他避重就轻道:“谢谢你昨晚收留我,那个,我应该……没干什么事吧?”
陆昀铮瞥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我现在心情不错,不想跟你聊这个。”
他轻飘飘地说完,随后便开始吃东西,闫硝却是心里一咯噔。
完了完了完了!
这态度,这眼神,这凉飕飕的气场!
这摆明了是要跟他秋后算总账啊!
闫硝苦着一张脸,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他总要提前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见陆昀铮手边的杯子是空的,闫硝立马起身,在那边的酒水台转了一圈,问道:“你想喝点什么吗?这里有咖啡,牛奶和果汁,好像没有茶叶。”
就听那道矜贵冷冽的声音语带嫌弃:“你都不知道我爱喝什么。”
陆昀铮音调上挑,继续道:“不是说已经问过我的喜好了,难不成只是客套话?”
苍天明鉴,我这不是已经在问你的意见了吗!
闫硝无奈地说:“容姨说你平时工作的时候习惯喝咖啡,但她也说你经常失眠,昨晚又工作到很晚。”
他看了看陆昀铮略带青色的眼下痕迹:“咖啡还是少喝吧,我给你倒杯温水?”
陆昀铮却说:“我需要咖啡保持清醒。”
行。
闫硝打开柜子,面对琳琅满目的不同咖啡粉犯了愁,又想起陆昀铮那个挑剔的性子,随便选了又要不乐意。
他自认为没有往坑里跳,挑了几种去问陆昀铮。
谁成想大少爷答非所问,居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着他:“你就打算让我喝这种速溶的?”
还能这样!?
每当闫硝以为这人已经挑剔到了一定程度,陆昀铮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闫硝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有趣,陆昀铮瞧着他隐隐要发作的模样,居然欣赏了起来。
昨晚这个人可是像个一点就炸的烟花,逗多了还要急眼咬人的,现在这个程度,不知道再惹一惹会不会看到他更真实的情绪。
但陆昀铮并未如愿。
很快,闫硝就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搬出了一整罐咖啡豆和手动磨豆机:“我给你做手冲咖啡怎么样?”
陆昀铮恹恹地:“随你。”
那就是可以!
说干就干,闫硝拿手机搜了一堆教程,把咖啡豆灌进磨豆机里就开始了漫长的磨豆时间。
这玩意就是个纯体力活,用不着动脑子,他手上机械地摇机子,眼神就飘到陆昀铮那边去。
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筷子,指根处一枚深蓝色的指环,在阳光下闪着光点。
嘶,怎么有点眼熟,他怎么感觉这玩意好像会转来着?
一点零碎的记忆闯进脑海,闫硝突然想起昨晚在俱乐部舞厅“大闹天宫”的时候,的确闯了不小的祸,打坏了俱乐部挺多东西,还影响了不少其他桌的人。
但直到现在,他的生活依然风平浪静没被找麻烦,必定是有人帮他摆平了那些事。
不会是……
闫硝犹豫了一会,一鼓作气问出来,陆昀铮似乎就在等他问这个,抬手从桌上抽出一份账单递给他:“看看这个。”
是俱乐部清点的赔偿单,也包括客人的部分,他视线下移落到总金额那处。
个,十,百,千,万,十……十万!
抢钱呢!
但账单最后已经签了字,表明已偿清,“陆昀铮”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一提一顿力度深刻十分漂亮。
陆昀铮居然替他把钱还了!?
所以这位大少爷现在不仅是他的“金主”,还成了他的债主!
闫硝捏着那张纸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扭扭捏捏地说:“我会还给你的,就是可能,现在还还不上。”
陆昀铮皱了皱眉。
他拿出这份账单倒是没有叫人还钱的意思,但一听这话,迟疑问道:“林家没给你钱?”
“我自己惹的事,不想麻烦他们。”闫硝诚恳地说。
听着他言语间与林家的疏离氛围,仿佛这份血缘只鉴定报告上轻飘飘的一个结果。
陆昀铮终于确定了,闫硝与林家是真的不合,就算被认了亲,也没有改善他的生活。
——他可能是真的拿不出这个钱。
陆昀铮沉默了一会,沉声道:“既然这样,我不要求你还钱,你可以用同等的价值跟我做交换。”
“什么价值?”闫硝有点懵。
“你有什么价值来问我?”陆昀铮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继续道,“自己想,想好了告诉我。”
行吧。
闫硝应下了,转头继续去磨他的咖啡豆,开始走神琢磨怎么才能对陆昀铮更有价值。
他也不会别的了,人生前二十年只有驯马这一件事,总不能问陆昀铮,你想不想招个驯马师?
直到那边一顿饭吃完,闫硝的咖啡还没做出来,他是头一次做这东西,连咖啡机都不会用。
但是价值五百万的保姆,怎么能连咖啡都不会做!
闫硝倔强地对着手机教程跟咖啡机较劲。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一回头,发现陆昀铮静静坐在办公桌前闭着眼睛,一只手里还捏着笔,手撑住下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靠,这不白忙活了吗!
要不把他摇醒,起来喝了再睡呢!
哎,闫硝叹了口气,心说像我这么敬业的人不多了。
他把咖啡放下,绕过办公桌,微微倾身仔细看了看,又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这都没把人晃醒。
心里突然动了歪心思,这不是好机会!
闫硝趴到办公桌上,仔细盯着陆昀铮那只握笔的手,食指上的戒指明晃晃待在那,莫名就有点心痒。
他总觉得这东西是真的会转,可又想不起哪里来的想法。
但怕把人弄醒,他只好暂时收敛了好奇心,等着休息时间结束叫人起床。
结果越回避就越好奇,眼见着时间快到了,不趁着陆昀铮睡着,他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去一探究竟连。
于是在好奇心唆使下,闫硝蹑手蹑脚走到桌边,伸出指尖轻轻推了推戒指外圈,咔哒咔哒的声响尤其耳熟。
上面的字符跟着转起来,还怪好玩的……
偷偷摸摸的人正想起身,却突然听见戒指的主人开口了。
“玩上瘾了?”
第10章
闫硝吓得一蹦,东瞧瞧西看看好像很忙的样子,赶紧挑开了话题:“那个,快到时间了,我来叫你起床。”
这枚戒指一看就价值不菲,要是让陆昀铮误会他要偷戒指,那不就毁了!
但他的尴尬和掩饰落在对方眼里,就有些难以言喻的味道了,陆昀铮垂眸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抬眼看着他。
目光闪烁遮遮掩掩,就是不肯跟自己对视,陆昀铮脑中突然浮现昨晚这人耳尖泛红来“捉奸”的模样,跟现在的神态有些相似。
他被闫硝缠了那么久,头一次开始认真观察起这个人来。
那个令陆昀铮疑惑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如果不是为了林家,那闫硝这么热情地缠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
关助理这时敲门进来,打断了陆昀铮的思路,他们开始交流起工作。
处在尴尬中的闫硝终于获救。
他掐算好时间,又做了一杯咖啡出来,放到陆昀铮手边:“给,你要的咖啡。”
陆昀铮似乎忙得很,看也没看,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后整个人顿住了,眉头深深压下去。
这根本不能叫一杯咖啡,这应该叫咖啡浓缩液,苦得他舌根都麻了。
他把杯子撂下:“你没尝过吗?”
“哦,没有,我不爱喝这个。”闫硝大大咧咧告诉他,“怎么了,不好喝?”
“拿去喂猪,猪都不喝。”陆昀铮简单评价。
闫硝嘴快地小声嘀咕了句:“那你还喝。”
陆昀铮的眼刀瞬间飞过来,闫硝立马认怂,笑呵呵地:“开个玩笑嘛,我尝尝。”
说完,他直接端起被陆昀铮嫌弃的那杯咖啡,干脆利落灌了一大口。
靠,毒药。
差点一口喷出来,但瞧见陆昀铮盯着他的眼神,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是有点苦哈。”
这举动可把关助理吓了一跳,陆昀铮向来忌讳跟别人同用一份餐具,就算是别人喝掉他碰过的东西,也是一种冒犯。
可这种“冒犯”放在闫硝身上,又因为他的身份变成了一种“暧昧”,更带了点试探边界的意味。
关助理立马去看陆昀铮的表情。
果然他老板正盯着闫硝手里那个杯子,脸色阴沉,似乎风雨欲来。
不知者不怪,他是不是得为了老板的家庭幸福,站出来做个和事佬啊?
没想到陆昀铮盯着闫硝呲牙咧嘴的表情半晌,懒懒地冒出一句:“你对‘有点’的定义还挺宽容。”
闫硝听着这阴阴的语气,知道陆昀铮是在冷嘲热讽,毕竟自己实在不着理。
突然从口袋里翻出一块糖,递过去之后,灰溜溜地开始找补:“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我肯定不会这样了。”
陆昀铮看着放在桌上的糖,没有动,把那句“下次”来来去去咂摸了好几遍,发现闫硝真是坚持不懈在给他制造彼此亲近的幻觉。
是不是未免有点入戏太深?
下半场展会即将开始时,闫硝突然接到了宠物托管中心的电话。
他这才想起,那天陆昀铮找他说的也是狗的事。
托管中心终于联系上了人,告诉闫硝小狗的情况不太好,因为长期吃不上饭营养不良,还发现了细小,已经送去宠物医院救治了,问他有没有时间去看看。
闫硝的人生里,与动物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人多,他最听不得这种事。
哪怕那只是他捡来的流浪狗。
好歹也做了小狗几天的主人,他总要负责到底,可就这么跑了,算不算工作时间擅离职守?
挂了电话,闫硝立刻去问了陆昀铮,说他有点事可不可以先走,想挣得对方同意,然后光明正大地旷工。
他这样的人,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焦急的时候一双小狗眼都耷拉了,特别无助地望着陆昀铮。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对陆昀铮来说,这个人的去留根本和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更用不着征求他的同意。
好像闫硝擅自离开,自己就会生气一样……
陆昀铮摆了摆手,看着闫硝一路小跑着下了楼,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这么着急的样子实在少见,他是去急着见什么人了?
一整个下午,陆昀铮都没有再想起这件事。
他现在看似对陆家的产业插手不多,像个因为失势和残疾就堕落的纨绔,但这也恰恰证明了伪装的成功。
展会上不少项目都有陆昀铮暗中推动,所有人都一无所觉。
傍晚,迈巴赫载着人驶入西郊的伴湖山庄,陆家主宅的面积占据了半个湖泊的边界,雄踞一方地理位置极好。
自从陆父去世,陆昀铮很少回来参加家宴,这次如果不是为跟他姑姑沈云岫聊婚事,他也不会回来。
两人到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会,沈云岫一边喂着湖里的大胖锦鲤,一边跟她这个小侄子聊人生大事。
说起来,陆昀铮小时候那些事,真是让人担心他这辈子找不到个伴儿。
但听陆昀铮终于亲口把婚事定下,沈云岫安心了不少,等过两天约上林家一起谈一谈,就可以敲定订婚事宜了。
要结婚的人反而一脸平静,望着月光倒映的湖面,眼神静默淡然。
沈云岫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他:“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们不能自己把事定了,那个孩子愿意吗?”
她跟闫硝只通过一次电话,对那个开朗又礼貌的孩子,沈云岫还挺喜欢的。
陆昀铮闻言,暗自腹诽,他简直愿意的不得了。
就闫硝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样子,三两句话不离以后,看着像是狂妄地要跟他过一辈子,林家大概也想这样拴住他。
但陆昀铮没这意思,他早就给这段婚姻加了一个期限。
“他不愿意我又不会逼他。”言下之意是,既然闫硝半点也没有提出异议,那就是愿意的。
沈云岫笑了笑:“听容姨讲,你把小硝带回家了,今天还去给你送饭,他讨你喜欢是不是?”
陆昀铮喂鱼的手动作一顿。
在半空停了一会,又把鱼食丢下去,姿态有些倨傲:“没这回事,合作而已,姑姑别多想。”
他拍了拍手上沾上的东西,抽了几张纸巾擦净手,不肯继续喂了。
这副样子突然让沈云岫想起一个画面。
很多年以前,她问小陆昀铮喜不喜欢新买的鞋子,这小孩能倔强地把鞋子的缺点挑出一大堆,但就是不脱下来。
沈云岫笑意更盛了。
她是个骨相皮相俱佳的美人,岁月反而沉淀了馥郁的气质,笑起来很明艳,陆昀铮其实有三分像她,尤其是笑起来。
但她都快忘了,他真正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只隐约记得还挺讨喜的。
叮咚一声。
陆昀铮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居然是条微信好友申请,申请理由一栏写着——我是林硝,有点事想问你,通过我呗。
后面还跟着一个“求求了”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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