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建鸣噔噔地上去,往屋里一看,脑瓜子轰隆一声。
衣柜拆没了,床上就剩了个板,一地碎纸塑料袋。
黎建鸣扭头看着胖大婶,声音抖得不成样:“小乔呢?!”
胖大婶不答反问:“你叫李,李啥明?”
“黎建鸣。”
“啊对。小乔给你留了点东西,你等会儿。”
黎建鸣紧跟在大婶子后面追问:“小乔人呢?!”
“走啦!”大婶子道,“刚走没多大功夫...哎!你东西不要啦?!小伙儿!!”
黎建鸣噔噔噔地跑下楼,踩着引擎就出去了。
走了?他怎么能走?他怎么可以走?!
他要去装逼犯那儿吗?他不要我了吗?他难道不是喜欢我的吗?!
摩托前灯劈开浓重的雾气,黎建鸣像是离靶的流弹,到处乱窜。路灯,车流,楼房,霓虹,周遭的一切都膨大着扭曲,分不清是人间还是阴间。
斑马线上的行人飘在雾里,大红大绿的伞下,是一张张的青面獠牙。
黎建鸣双眼盯着闪烁的红灯,冷汗直流。嘴里念咒似地轱辘:“火车站还是机场,火车站还是机场,火车站还是机场...”
这时候一抹黄色撞进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个小塑料桶,澄黄的,粘满砂砾。拎在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手里,晃晃悠悠,像是刚从海边败兴而归。
黎建鸣盯着那个小桶,太阳穴突地一跳。
“铁道窗口的票姐都知道,这算个什么秘密。”
案底。对了。乔季同有案底。
不是火车,也不是飞机。大客。是大客!!
黎建鸣变道调把,一路霹雳闪电地冲着客运站去了。
第78章
乔季同把民工包推进巴士底层的行李箱,小跑着上了车。不年不节的平日子,车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乘客。
他挑了个靠后的窗边坐下了。看着廉价的蓝色窗帘,又想起了六年前。他把窗帘撸到一边,把头磕到玻璃上。
一时的拼命不难。凭借着一咬牙的冲动,乔季同也做得到。
可生活不是一时的。生活是呼吸。牙咬碎了,扛不过去了,生活也不停。天性里的怯懦,骨子里的自尊,经历造就的现实,还有心底的冲动。像是多根反方向的缰绳,在他身上五马分尸一样拉扯。
收不回,放不下,拥着疼。
乔季同知道逃跑不光彩。但他真的是憋不出别的好招了。
客车摇摇晃晃地启程,忽然一道引擎轰鸣划破雨夜,隆隆而来。乔季同下意识地往外瞟了一眼,就和对面车道的黎建鸣看了个对眼。
乔季同身子一震,唰地拉上了窗帘。
巴士驶出了繁华地带,街道静了。摩托的引擎追在后面訇訇响,像撕心裂肺的呼唤。
乔季同呆头呆脑地杵在座椅里,不知道怎么办。
雨哗哗直下,夜狰狞着脸,风惶惶而逃。玻璃被拍得啪啦直响,像是错乱的鼓点,叩得人心焦痛。
忽然间,一道闪电晃下,车厢惨白一片。雷声接踵而至,宏大闷重,像是从地底打出来的。
乔季同横下心,拉开窗帘,扒在窗户上看追在旁边的黑影。
黎建鸣从摩托上扭头看他,头盔上晃着痛楚的青白,一亮一亮。
雨越下越大,彼此已经看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剩下马赛克似的剪影。
乔季同小臂交叉,示意黎建鸣不要再追。
黎建鸣摇头。
乔季同晃着手里的手机。
黎建鸣仍旧摇头。
巴士摇曳着拐上了高速。摩托歪歪斜斜地紧随其后。
夜晚的高速公路,没有路灯,只有车灯。大雨倾盆,雷电疾走,像是一条断命路。
乔季同把手心摁在玻璃上,死盯着大雨里的黎建鸣,生怕他出事。
怕到忘记呼吸,怕到心脏停跳,怕到脑子里开始晃走马灯。
不是大块大块,而是精确到每个细节。年轻的两个人,在亮堂堂的小别墅里转来转去,像一场甜蜜的梦境。梦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长,以为渡过了半生,恍然间也不过半年。
雨一直下。
记得黎建鸣曲腿坐在窗台上,显显摆摆地给他表演魔术。实际在后面掰着扑克角偷看,都掰出折痕了还嘴硬不承认。
雨一直下。
记得黎建鸣雅思差了一点没过,气急败坏地把练习册放炉灶上烧。烧了一屋子烟触动了防灾警报,一边喊着火了一边冲到浴室,把他扛肩上往外跑。
雨一直下。
记得黎建鸣带他去划船,途中胜负欲泛滥,拉着他和旁边船上的体育生比赛。结果第二天肌肉酸疼,谁也没爬起来。
雨一直下。
记得两人叠在床上。在月光下相拥,接吻,作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黎建鸣说想养只狗。他问想养什么狗,黎建鸣说养只大狗。他摇头说大狗不行。黎建鸣又说,那养只小狗。他说小狗不行。黎建鸣气得咬他肩膀头,说那你问个屁。
一帧帧,一幕幕,无比清楚。
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脸皮一阵热辣辣的刺疼,乔季同捶着玻璃痛哭起来。
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留也留不下,走又走不得。明明这样的苦日子,活着都他妈算个壮举,谁敢要什么JB爱情。
可他对黎建鸣的爱,这么深这么痛,像个大钉子,把他整颗心往刑架上钉。
你要我怎么办?黎建鸣,你要我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我这心。这心!
乔季同一边哭一边蹬脚,抽羊癫疯似的。售票员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呵不出,劝不得。
半个来小时后,雨小了。巴士也停进了服务区。
乔季同站起身,踉跄地下了车,带着一双红红的兔子眼。
黎建鸣的摩托跟了进来。他拉开头盔前甲,也露出一双兔子眼。
他迈一步,他也迈一步。两人向对方走着,踩在被雨打透的砂砾上,一步一个脚印。
还剩两步远的地方,乔季同停了下来。他看着黎建鸣的眼睛,哑着嗓子说道:“你已经选择了往前走,就别回头。我已经不是二十三岁的乔季同了。”
“我也不是二十岁的黎建鸣。”黎建鸣拳头抵着胸口,像是宣誓一般地说,“我没有回头,我一直在往前走。只不过二十六岁的黎建鸣,重新喜欢上了二十九岁的乔季同。”
“你是不是有病。”乔季同用手腕抹着脸,“我这种档次的,街上一抓一大把。你这种万里挑一的,喜欢我做什么?我有哪里值得你喜欢?”
黎建鸣摘下头盔,把湿淋淋的额发撸上去。他无比认真地,清清楚楚地说道:“六年前,你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那时候我说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我告诉你。”他把头盔往地上一扔,上前一步,“你做饭好吃,皮儿白干净,笑起来好看。你稳当,不咋呼,处着舒服。你跟着垃圾长大,没一点脏毛病不说,还比一般人善良实诚。你没见过世面,不跟人掏心,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合计什么。你倔,抠,独,明白的时候明白,傻B的时候像脑子里缺料。这些我都喜欢。你不是一抓一大把,你全世界独一份儿。我喜欢你是天生的,和我的条件无关。乔儿,你把脊梁挺起来。你什么都值得,是我黎建鸣高攀你。”
乔季同越听眼泪越凶,到最后蹲到地上捂着脸:“你他妈才脑子里缺料。”
“我给你我的所有。”黎建鸣跪在地上抱着他,望着不远处巴士昏黄的车灯,电光火石间开窍了。他激动地道:“所有···我知道什么是所有了!乔儿,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你带我走吧。天涯海角,天堂地狱,去哪儿都行。你属于你自己,我属于你。”
“我养不起···”
黎建鸣上下撸着他的脊背:“养得起。我吃得不多。”
“你还,吃得不多,你一顿,要吃两屉包子。”
“那我以后少吃半屉。”
乔季同闷声问:“···你想好了?”
“不用想。”黎建鸣松开他,抓着他的左手揣到心脏的位置,“没你,这玩意儿会停。”
乔季同抬眼看黎建鸣,黎建鸣也在低头看他。两个人都挂着泪痕鼻水,对视了足有十来秒。
乔季同忽然把手抽出来,起身扭头往巴士走。
黎建鸣的面上空白了一瞬。
下一瞬就听乔季同回头对他道:“上车。”
黎建鸣站在原地,眼珠黑漆漆地看着他:“我以什么名份上车。”
乔季同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拐带你私奔的名份,要吗。”
黎建鸣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咧着嘴笑:“要。”
——
多少年后,当黎建鸣偶然找到乔季同当年的蓝壳本子时,发现扉页添了一段诗。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
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
倘若爱不可能有对等
愿我是
爱得更多的那人。’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段诗节选自《爱得更多的那人》以及《白鸟之死》
他俩终于HE了,累得卷儿想炫一斤肾宝片。想回血的宝们别着急走,后边儿还有两斤糖。
那什么,走过路过说两句儿,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ᴗ⁍̴̛⁎)
第79章
小县城的夜晚,冷冷清清。
黎建鸣亦步亦趋地跟着乔季同,走进一家宾馆。
乔季同说道:“小地方没有正经酒店,将就一晚。你先冲个热水澡,明天再接着走。”
黎建鸣看着眼前简陋的房间,心里嫌弃得要死。刚才坐客车没垫塑料布,他就已经浑身不舒服了。如今拎着蛇皮袋入住这种破烂兮兮的小宾馆,他忽然觉得自己白给了。
车票四十,旅馆一百二,总共一百六十块。
堪称史上最低成交价。
黎建鸣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两道浓眉一拧,说道:“这个床单没换。”
“没换?我看挺平整的。”
“新换的床单有折痕。他没换,这是拿湿毛巾抹平的。”
乔季同不以为然:“还给你抹一下,不错了。”说完看黎建鸣那委屈的小样,又觉得可爱。他笑着拍了拍黎建鸣的肩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跟了我,就跟锦衣玉食说拜拜吧。”
黎建鸣见他笑,觉得世界都开花儿了。他把乔季同搂住,爪子探进他衣服里用指甲轻轻地划:“我要洞房···阿嚏!”
乔季同给他脱衣服:“赶紧去洗澡,小心感冒。”
“一起洗。”
“一起个屁。”乔季同拉开民工包,从里面掏出一条浴巾扔给黎建鸣,“快去。”
黎建鸣抱着浴巾,磨磨唧唧地往浴室里去。那架势活像要英勇就义。
乔季同等他进了浴室,挎上帆布包开门走了。
还没有两步,就听哐当一声震天巨响。
黎建鸣围着浴巾站在他身后,脸色惶惶。
“你干什么去?!”
乔季同吓了一跳:“给你买衣服啊。”说完才后知后觉,黎建鸣可能被自己给逃怕了。他安抚似地拍黎建鸣胳膊:“你衣服都湿了,我的你穿不下。你又嫌弃人家没换床单,不给你买衣服怎么躺。”
黎建鸣摇头:“你骗我。这个点儿去哪儿买衣服。”
“九点半还不算太晚。刚才在车上查了一下,附近有家小超市营业到十点,我去看看。”
“真的?我总觉得你骗我。”
乔季同无奈一叹,从帆布包里拿出钱夹。抽出银行卡身份证递给他:“押给你。”
黎建鸣死死捏着那两张卡片:“三十分钟。你要是三十分钟内还不回来,我就,我就···”
乔季同往屋里推他,“再磨叽你就光腚站着睡。”
好不容易把黎建鸣哄回去,乔季同没走出两步,黎建鸣又把脑袋从门缝里挤出来,扯着嗓子道:“那你顺便买套子和润滑···”
乔季同回身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脑袋往里一塞,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这时对门房里传来了一声「6!」。乔季同反应两秒,脸皮烧得发烫。
等乔季同拎着东西回到宾馆的时候,黎建鸣正披着浴巾蹲在床上。手里掐着腕表,活像一只等主人的大狗。
他不满地吠了声:“三十三分钟了。”
“你差不多行了。”乔季同把塑料袋放到桌上,掏出睡衣递给他,“换上吧。”
黎建鸣接过来一看,晴纶的料子。嫌弃地撇嘴:“又是这种起静电的。”
“放心吧,电不死。”乔季同抬手抹了T恤,也准备去冲个热水澡。
腰带还没解,后背上就贴了个火墙。
“东西呢?”
“没买。”乔季同用胳膊肘推他,“休息吧。不差这一宿。”
实在是对门那声6太让人臊得慌,不好意思再弄出什么出格的动静。
即便他也想和黎建鸣做,还是强撑着矜持了一把。
“不行。”黎建鸣寸步不让,“你不答应我就报警。说你拐带良家妇男私奔。”
“没有东西怎么做。你还想强上?”
“没有更好。”黎建鸣三两下扯掉乔季同的裤子,把他翻过去摁到墙上,随后跪了下去。
乔季同吓得脸上红白相间,挣扎着来回扭动:“你干什么!脏不脏!你不洁癖吗?!”
黎建鸣双手死死卡着乔季同的胯骨:“对你没有。你全身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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