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的那个人死了。”沈英岚的语气平静到好像死去的不是同伴,而是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上周那项任务,死的人就是他。”
…
通过一路交流,解昭从这位自称沈英岚的未来“同伴”口中,得知了关于这座名为恰图兰卡岛屿的大致情况。
像刚刚解昭亲眼所见的白色巨塔,在岛上共有四座,分别坐落于长方形岛屿的四个顶点。
它们又被岛民们亲切地称为,行刑塔。
因为在这座岛上,触犯法律只有一种刑罚,电击。
白色灯塔里放射出来的高/低压电流,会在岛上湿度极高的空气中的形成长达近千米的稳定电路,直抵违法者心窝。区别违法行为只能通过量刑轻重,即,电压高低与受刑时长。
精准打击,从未误判误伤。这很显然不是目前人类科技所能达到的水平。
除此之外,灯塔还有一项更亲民的兼职工作——报时。
“这种鬼天气在岛上是常态,每天都是一样的死气沉沉。没有太阳,不见阳光。”沈英岚说,“这里一天也是二十四个小时。每到整点的时候,四个角的灯塔会一起闪烁,闪几下就代表几点钟。我们就是靠这个算时间。”
路途中,沈英岚还说了两件事。
第一,恰图兰卡是一座海上孤岛。
它的侧面形状像个楔形木块,靠海的两条长边:A1-H1是沙滩,A4-H4则是悬崖。
“你肯定想问,如果跳进海里会发生什么、能不能离开这个岛,对吧?”沈英岚自问自答:“这是违法行为。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人试过。”
她顿了顿,给足解昭想象空间。
“死了,A1角的灯塔在海里击中了他。”沈英岚摊开手,“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电死还是淹死的。第二天早上海浪把他推回岸边,只剩一副骨架。”
沈英岚用力按了按眉心:“逃不出去的,恰图兰卡就像是这个异世界的中心,一切试图离开的事物在第二天早上都会漂回来……无论生死。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只能按岛上的规矩来,老老实实完成审判庭布置的任务。”
第二件事,这座岛屿存在阶级制度。
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恰图兰卡岛上的阶级从低到高分别是:士兵——骑士——主教——战车——王后……
“新人最开始都是‘士兵’,每次完成任务后审判庭会给你打分,分数乘以任务的难度系数,就是你这次任务的得分。当你的总积分达到30,会晋升为骑士;达到100,成为主教;300是战车,1000是王后。”
解昭:“国际象棋?”
沈英岚:“有点类似,这些分数是过去的岛民自己摸索出来的,系统并不会提前告知阶级分段和所需积分,只会在你达到的某个阶级的积分门槛时,全岛通报。比如‘恭喜某某某岛民晋升为骑士,请谨慎思考后颁布骑士条例,时限为一日……’诸如此类。”
晋升者可以颁布法案。
阶级不同,法案的效力和有效期也有所区别:骑士条例的有效期只有一日,主教决议是三天,战车规章是十天。
有效期最长的是王后法令,但也不过仅仅一个月而已。
解昭:“颁布法案有什么用?”
沈英岚:“低级的法案可以让系统为营地提供食物、水源和日用品。高级一些的,可以在下次任务时进行生命庇护,相当于给你装备了不计次数的复活甲。当然,前提是下次任务开始时,你颁布的法案仍在有效期内。这就只有战车及以上的法案才能做到了。”
“目前岛上阶级最高的是‘王后’,只有一个。至于王后上头还有没有国王、教皇、耶和华安拉玉皇大帝之类,那得等他突破了王后的积分门槛,系统进行通报的时候,我们才能知道。”
沈英岚比了个手势,“我目前是战车,马马虎虎。”
有风吹过,不知道从哪个阴暗角落里散发的霉烂味,悠游地钻进了解昭的鼻腔。
他强忍着恶心,低声问道:“成为最高阶级的奖励是什么?离开这里?”
“不知道。审判庭对此没有做出过解释。”沈英岚抬起头,看向浅灰色的天空,眼睛里覆上一层阴霾。
“新来的,记住,岛民是没有选择未来的资格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努力活着。”她这样说。
两人在沉默中走了大约半个钟头。向东两格进入D区,后向北行进一格进入D1,即沈英岚口中的“法定营区”。
途经D2区域时,解昭亲眼目睹了距离较近的A1角与H1角上的灯塔,毫无征兆地,发射出两道刺眼的灯光。
光源来自塔尖,距离地面近千米。
雪亮的灯光闪烁着,像是指引迷失于海上的船只寻找停泊口岸的圣光。
他数了数,一共闪烁了19次,每次间隔约1秒钟。
也就是说,现在是夜间七点整,距离“审判庭”借由系统向岛民发声的九点,还剩下两个小时。
水线近在眼前,蹚过去就能抵达D1。
沈英岚瞥了一眼右手边依然面无表情的解昭,迟疑片刻,低声道:“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解昭没有说话。
沈英岚以为他没听见,又拔高声音强调道:“阶级制度在哪里都不简单,别以为跟大家都混熟了,就可以什么话都说,时刻记得留个心眼。”
解昭稍稍抬起眼,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沈英岚有点生气,心想这次来的新人又是个刺头,不听老人言,以后有他好受……
就像高正辉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被钱靖那帮人整的要多惨有多惨,如果这新来的敢板着一张脸去见他们,以后多半会走高的老路。
想着想着,她看向解昭的眼神里添了了几分凉薄的同情。
解昭察觉到了沈英岚神色的变化,但他懒得追问。
相信?
笑话。
又走了近一个钟头,两侧的针叶林渐渐稀疏,直至草木不生。
一片平整的沙土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数米外的沙地上横着一只半人高的正方体石箱,四四方方通体雪白,像是被人随意丢弃在这里的老式储物柜,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
这营地未免太简陋了些。
沈英岚看出了解昭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嫌破?放心,营地不在这。”
说着,她抬起腿,照着方箱右侧石壁用力踢了一脚。
咣!!!
巨响过后,沙尘四起。
一道四四方方的地洞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洞口处铺下一排整齐的白色石阶,笔直地通向幽深昏暗的地下,深处透着几点火光,像是有支探险小队正举着火把在下面寻宝。
不得不承认,解昭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也免不得一惊。
沈英岚:“在地下。”
她向解昭抬了抬下巴,说道:“大家都在下面。初次见面的时候机灵点儿,别上来就死板着个脸。明天你俩新人第一次执行系统任务,会有老人跟你们分到一组。你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得靠老人带队。”
对方还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个“哦。”
沈英岚差点气笑了。
良言难劝找死的鬼,得,就当他自找的。
…
石阶底端,有个女人站在黑暗中抽烟。
细长的女士香烟烧到三分之一,她轻轻一掸,粉尘状的烟灰从指尖散落。烟头顶端星火闪了闪,映照出尾部纸卷上的胭脂色唇印,和唇印主人尖俏的下巴。
女人背靠着一扇由几百枚白色石子串联编织成的门帘,每条编绳长近三米,从石洞顶部垂落下来。
“岚姐?”声音轻柔曼妙,和她手里的女士香烟一起袅袅升起,又散开。
然而来者一如既往地没有搭理,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扶着另一个人从她身边快步经过,伸手就要去掀门帘。
女人笑了,挡在他们面前:“新人到了,哟,还是个小帅哥。”
沈英岚面无表情:“能不能让开?”
女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往前靠近一步,抬头看向那个新人。
新人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男子,上半身裹在亚麻色风衣里,身高约有一米八,长相是清冷禁欲那一挂,睫毛很长,低低垂着遮住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新人了。
要不是看到男子搭在肩头的手掌微微缩了缩,女人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吓晕了以后,被沈英岚硬生生扛到这里来的。
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正在这时,对方突然支起眼皮,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
女人一怔,手指微微颤了颤,伴随着烟灰扑簌簌落下。再看过去,对方的眼睛又闭上了,半死不活爱搭不理的模样。
她玩味地笑了,收回挡门的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26号,你的房间。”
很明显这话是对解昭说的。
沈英岚搀着解昭拔腿就往里走,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门帘后面是一条狭长隧道,两侧石壁上相隔五六米各有一支火把,火光很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勉强能把地下的情况照出个大概。
穿过隧道,面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间,地上铺着厚实的绒毯,散落着几双鞋。
有两个年轻男人坐在地毯上,一个黄毛一个红毛,看起来二十岁都不到,带着股吊儿郎当的痞气。
他们翘着二郎腿,坐姿很销魂,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向来者的方向看过来。
黄毛向沈英岚挑了挑眉:“来了?”
红毛上下扫视了一遍解昭,毫不掩饰的轻蔑:“又是个中看不中打的菜逼。”
沈英岚没有吱声,快步绕过他们,拉着解昭就往左拐。
看她的反应,解昭大约能猜出面前这两个应该不是什么值得招惹的“老人”。
左边的走廊分布着一排房间,有点类似于酒店,但远比酒店简陋。
就像一个个地下洞窟,住在里面跟专打地洞的鼹鼠没什么区别。
沈英岚把他带到中间一间的门口,停下,帮他推开厚重的石门。
房间很小,撑死不到二十平。地上铺着和外面大厅里一样的厚绒地毯,门边有张一平米大小的白色石桌,桌上放着一盏熄灭的煤油灯。
看着解昭摇摇晃晃坐下,沈英岚好心叮嘱道:“其他人都在休息,你先在这里歇歇。等另一个新人也到了,我过来喊你开会。”
然后关上石门,把这个古怪的新人独自留在黑暗里。
室内漆黑一片。
解昭伸手去碰那盏煤油灯,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搞出点光亮,却听见“嗤”的一声,灯芯无火自燃。
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一方石壁。
理论上,地下的空气稀薄,灯芯很难长时间燃烧,但是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还要清新许多,呼吸都变得更加顺畅。
也许在某个角落里藏着一个薛定谔的通风系统,正暗中给地下生物供氧。
怪事见多了就会见怪不惊。
解昭躺了下来。
毯子很软,他好像被一团棉花包围了。尽管如此,浑身上下还是疼得厉害,尤其是负痛走了这么久的路,更是雪上加霜。
解昭闭上眼,试图忽略身体各处神经元传递来的痛感信息。
于是他的意识开始神游——
滴!
是公交卡触碰感应器发出的信息提示音,示意刷卡成功。
神似葛优的光头司机师傅向他摆手,嘴里叼着快烧到屁股的香烟,口齿不清地催促“小伙子刷了卡就往里走啊,杵门口干嘛呢?”
这便是他昏迷前的最后记忆。
滴!!!!!
解昭猛地睁开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那辆20路公交车上,但映入眼帘的还是黑乎乎的石窟墙壁,和煤油灯内踮脚跳跃的朦胧火光。
刚刚的滴声似乎是某种警戒专用的尖哨,正从张开的门缝里传进来,很刺耳。
沈英岚探进半个身子,招呼他:“醒醒,开会了。”
第2章 同伴
除了刚刚的红毛黄毛,地下圆形大厅里,现在又多了四个男人。
地毯中央多了一张和解昭的房间里一摸一样的石桌,桌上也有一盏煤油灯。六个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昏黄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所有人都沉着脸,一声不吭。
沈英岚领着解昭从26号“洞穴”走出来,在靠近墙壁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坐下,向解昭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也跟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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