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凡摇摇头,他的脸色惨白, 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
“许娟的家人在吗?”
“我在。”
“病人许娟没有生命危险,只是……”
刘医生拿着检查单看着安小凡,眉头皱着, 在心里叹了口气。
安小凡攥紧了拳头,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说话时声音都有些轻微的颤抖:“医生, 我妈妈到底怎么样了?”
“只是大概率会再也站不起来了。”刘医生说,“现在手术刚做完,目前来看不太乐观,具体还要观察后续的康复情况。”
“你是说, 我妈妈……可能会瘫痪?”
“是的, 很可能会重度瘫痪, 这一次她从楼上摔下来, 很不幸地伤到了脊椎神经……”
安小凡忽然有些听不清刘医生接下来说的话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的声音, 也开始变得嗡嗡乱响。
嗡嗡嗡, 嗡嗡嗡。
刘医生的说话声, 空调的轰鸣声,走廊的脚步声……所有的嘈杂声都开始扭曲,最后都变成一句句逐渐清晰的叫嚣——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安小凡, 你的妈妈瘫痪了。
你的人生,完蛋了。
安小凡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你还有没有读完的书,你还有没有考的大学,你还有几十年的人生……但是你的妈妈瘫痪了。
你将面临一大笔昂贵的医药费,你将面临至少几年甚至十几年被困在母亲病床前的时日……
安小凡,你,完蛋了。
“不要说了!”
安小凡忽然大吼一声,双手用力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吵了,我不想听了!”
刘医生一愣,放下手里的报告单,住了嘴。
他以为安小凡是接受不了现实,不想再听自己说下去。顿了片刻,他转身倒了杯温开水,放到安小凡面前,沉默又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然而此刻的安小凡却觉得自己几乎要陷入到某种疯狂之中。
他的视野里已经几乎黑成一片,诊室里明亮的灯光在他眼里变成了昏暗的虚影,刘医生的身影也变成了一道模糊的剪影。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
毁灭吧。
毁灭。
可是……毁灭什么?
“安小凡……”安容白磁性的嗓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安小凡。”
“冷静下来。”
容白哥哥……
“小凡,冷静一点。”
安小凡忽地回过了神。
他猛地松开死死捂住耳朵的双手,眼前的世界骤然恢复光亮,视野恢复清明,周围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
“你还好吗?”刘医生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担忧地看着他。
安小凡动了动紧绷的身体,只感觉到背上已是一片凉汗。
“看开一点,别想太多。”刘医生拍着他的肩膀说,“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也要坚强起来。”
“好。”
刘医生看着安小凡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孩子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希望不要有什么心理问题……”
“安小凡。”
有人叫住了医院走廊上的安小凡。
安小凡回过头,看见许国光戴着老式的帽子,快步走了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袋子,塞进了安小凡的手里。
“这钱,你拿着吧。”
安小凡把钱推回了许国光手里:“许叔叔,钱不要,给了国花阿姨的钱,就是她应该拿到的补偿。”
许国光叹了口气:“这是我今年年初卖猪肉存下的私房钱,你拿着吧,你妈妈住院也要花费不少钱。”
安小凡拿着手里沉甸甸的钱,犹豫了。
许村长又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道:“小凡,我和你妈妈的事……是害了你。”
后来许国光接了个电话又急匆匆地走了,他走的时候拉低了头上的帽子,步伐有些蹒跚,从背后看,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几岁。
“一共是一万八,先存到许娟的病历卡里吗?”医院前台的缴费护士问。
“嗯。”
“好的。扣除本次的手术费,检查费和医药费,还剩下五千元……”
安小凡接过医院的病历卡,往住院部的门口处缓缓走去。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某种无声的哭泣。
一段充斥着背叛的感情,伤害的是两个家庭。
母亲不懂吗?许村长不懂吗?
“轰隆隆——”
又下雨了。
通往住院部的医院小道上,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把小路两旁探出头的绿树枝叶打得哒哒作响。
他们是知道的,可他们为了让自己快乐而选择我行我素。
他们选择了自我欺骗,每天都在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足够谨慎足够小心,就可以让纸包住火,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看不出来。
就可以为了维持一段“幸福的关系”而持续地欺骗和背叛下去。
毫无疑问他们是自私的。
“哗啦——”
有小孩从身边跑过,踩起了地上大片的水坑,水花飞溅在了安小凡的裤腿上。
雨水早已把他身上的衣服打湿,衣服湿漉漉地粘在他的皮肤上,刚才那一点减起的水花似乎并不能影响到他什么——可他此刻就是不想让别人再次把水溅到自己身上。
安小凡回过头,许是因为表情过于冷漠,那小孩被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冲进不远处楼道下的父母怀里。
那孩子的父母,一对年轻的夫妇,手忙脚乱地安慰起自己的儿子来。
安小凡走到一处屋檐下,停下了脚步。
“轰隆隆——”
又是一声雷鸣,闪电照亮了他发白的脸。
安小凡忽然控制不住,蹲在路边,失声大哭起来。
雨水盖住了他的哭声,也让他自欺欺人地分不清脸上滑下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用冰冷的双手捂着脸,任由冰凉的雨水不断地打在他的头上。
医院的行人总是步伐匆匆,却无人注意到这崩溃的一角。
忽然,头顶倾泻而下的雨水消失了。
一双缠绕着铁链的脚出现在指缝间的视野里。
头顶,一把老旧的黑色雨伞,把倾泻的雨水遮挡得严严实实。
安小凡放下双手,抬起了头。
面前,安容白穿着那件白色的长袍,右手打着伞,正温和而认真地看着他。
他手里的伞柄倾斜,伞面尽数斜在了安小凡头上。
伞后的雨水打湿了他垂落的长发。
“容白哥哥……”安小凡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你来了……”
“嗯,我来了,小凡。”
安容白微微俯下身,双手环过安小凡的肩膀,将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安小凡的脸靠在安容白结实的胸膛上,泪如雨下。
“哥哥,我……很难过。”
“我知道,难过的话,想哭就哭吧。”
黑色的雨伞将他们二人静静包裹。
安小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委屈都一次性哭干净。
“为什么偏偏要我经历这一切……”
他哭自己命运的坎坷,哭老天的不公,又哭此刻还能有容白哥哥的陪伴。
安容白就这样一直安静而耐心地抱着他,任由他的眼泪把他胸口微微敞开的领口打湿。
直到哭得筋疲力尽,安小凡才擦了擦眼泪,看向安容白有气无力地问:“容白哥哥,你是从那个空间里出来到现实世界了吗?”
安容白摇摇头,抬头看了看天空,此刻天空中雨水已经渐渐停了下来。
他用修长的手指把雨伞收起,对着安小凡伸出了一只手。
安小凡把手搭在安容白的手心上,站起了身。
这时他才看清,除去他们所处的这一块,不远处的四周全是一片虚无。
原来是他不知不觉到了安容白所处的神秘空间里。
神秘的虚空复制了这片屋檐下的一角,而所谓阴雨交加的天气,是安小凡悲伤难过的情绪。
安小凡不哭泣的时候,这里的雨就停了。
安小凡正要说话,开口却是一声:
“呵欠——”
一个喷嚏率先打了出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一双眼睛也是红彤彤的。
“去病房里洗个热水澡。”安容白温和地说,“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等你。”
“好。”
安小凡刚答应了一声,安容白便消失了。
他沿着屋檐的走廊走到住院部的大门口,拖着湿透的脚步上了楼。
病房里,许娟还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
另外两张病床上没有住人,安小凡穿过两张床铺,走进了里头的卫生间。
热腾腾的水淋在身上,把冰冷的寒意驱散了许多,安小凡才觉得自己的身体重新恢复了知觉。
他放松全身,让身体的每一处都浸在温暖的水里。
卫生间里有一扇小小的镜子,安小凡用手擦了擦镜面,镜子里露出自己仍有些发白的脸。
镜子里的自己,两只眼睛还是红红的,他确实是哭了很久很久。
正看着,耳边忽然响起安容白的声音:“别洗太久,小心着凉。”
“……好。”
安小凡应了一声,关掉花洒,拿起早已备好的浴巾擦干身体。
擦到一半,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容白哥哥似乎知道他的一切。
他可以看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听到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那也就是说……刚刚自己洗澡的时候……
安小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立刻抬起头,没再仔细思考下去,飞快地穿上衣服出了卫生间。
平复好心情,他走到许娟的床边坐下。
母亲仍闭着双眼,呼吸又轻又浅,她这样安静地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像一个温婉达理的普通妇女。
安小凡替她拉了拉被角,又检查了一下墙上挂着的点滴,做完这些后,他才在一旁的小陪护床上躺下,给自己盖了张毯子,闭上眼睛。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安容白如约地出现了。
铁链哐啦哐啦地晃动着,安容白走到安小凡的陪护床边,坐了下来。
第32章 坚强 我从深渊爬出
安小凡早已重新睁开眼睛, 他从陪护床上坐起身,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母亲的病床——病床是空的。
安容白没说话,只是先用手在安小凡的额头处探了探。
他的掌心温暖, 安小凡心想,这应该是哥哥灵魂的温度。
片刻后, 安容白抬起手,用两根长指弹了弹安小凡的脸蛋:“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我……呜……”
安小凡原本想说没事了, 谁知刚开口,话音就变了调,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安容白轻轻笑了笑。
他这一笑, 安小凡感觉自己更没出息了, 拼命想要克制眼泪,可眼泪却越掉越凶。
他懊恼地想, 刚刚明明已经好了的。
现在怎么一面对容白哥哥时,又要控制不住地哭了。
安容白伸手在自己的衣袍袖子里掏了掏,几秒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朵小红花, 递到了安小凡面前。
安小凡看到那朵小红花, 眨眨眼, 片刻后破涕为笑:“这是我们小时候一起做过的手工小红花……”
小学的时候, 安容白曾陪着安小凡一起做过手工小红花。
起因是小小凡觉得自己明明做了好事,却没有得到老师的小红花表扬, 他觉得很不公平。
于是容白哥哥就袖子一挥, 变出了许多卡纸材料, 坐在小小凡身边和他一起做小红花。
做好一朵后,安容白把小红花戴在小小凡的衣领上。
当时的小小凡可高兴了,只是可惜这朵小红花不能带出容白哥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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