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遥不动声色地说:“可以,不过不要萝卜馅。”
“好吧。”宁沉脑子里想着吃的,头就被重重敲了下,师父严厉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整日想着吃,还不赶快看医书。”
宁沉捂着头,指了下何遥,“他也整日想着吃。”
何遥震惊地指了指自己,被敲得“哎呦”一声,捂着头坐下了。
宝才见状“噗嗤”一笑,也被敲了一脑袋,怨念地看了眼何遥。
被打老实了,宁沉想笑不敢笑,一把捞起圆圆,让他遮住自己的脸。
眼看着师父又要敲他一下,他连忙撒开手,装作认真地看书,这一看就入了神,再也没有玩闹的心思了。
侍卫拿着冷透的饼赶到府衙时,谢攸正在长街发药送吃食。
城内如今紧缺药材,也早已派人去城外收药,有钦差令在,前些日子哄抬药价的都偃旗息鼓,只需等今夜,新一批药材就能送到。
他开了粮仓,每家都分到些粮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侍卫去药铺送过药方,这才转回长街帮着分药。
分完这一圈后,侍卫拿出那已然凉透的饼,双手捧着送到谢攸面前。
谢攸打眼一扫,“这是什么?”
侍卫答道:“这是我去拿药时何公子给我的,说是宁公子做的。”
谢攸一顿,视线落在那包得严严实实的饼上面,有些惊喜:“这是他特意送我的?”
侍卫迟疑了一瞬,“这……”
不用他说谢攸就已经明白,他这是自作多情了。
他接过那饼,视若珍宝一样捧在手心,自言自语道:“不是给我的也无事,是他做的就好。”
虽说这饼是送给侍卫的,可侍卫一听是宁沉亲手做的,自然不敢吃。
明明是抢了别人的,谢攸倒是心安理得地咬下一口,这饼虽凉了,但隐约能吃出焦焦的味道,像是宁沉做的。
谢攸抬手,拍了下侍卫的肩,夸他:“你做得很好。”
侯爷往日不苟言笑,如今难得夸人,侍卫都惊了惊。
而后谢攸又道:“明日若是……”
侍卫连忙点头,“属下明白。”
昨夜翻了一夜的书,宁沉醒来时都觉得头晕脑胀,肚中空荡荡的,他脚步虚浮地走下榻,捞起圆圆走到膳房。
他把昨夜揉好的面团和肉馅拿出,手下翻动几下就捏出一个包子。
昨日何遥说不准他再做萝卜,他只好改了想法,做几个肉包子。
圆圆探着头想偷肉吃,宁沉用手肘把它拦开,努了努嘴,“蒸好再吃。”
他这几日睡不太安稳,起得也早,所以做早膳的任务就到了他头上,左右他也喜欢,这几日就自动揽了这个活。
昨夜烧的火还留着,燃了一会儿烧起来后,他将包子蒸上,这才到院中洗漱。
水有些凉,他冻得直哆嗦,自己洗好后拿帕子给圆圆擦过脸,守在院中等太阳出来。
阳光将将照到前面的枣树顶,何遥宝才也醒了。
远远地就看见何遥打了个哈欠,他一歪一扭地走到院中,打了一盆水。
宁沉见他起了,跑回膳房掀开锅盖。
香气扑鼻,宁沉拿筷子戳起一个包子,掰成两半给圆圆吃。
然后他守在锅边大快朵颐,在何遥来之前偷吃了一个。
偷吃完,他端起包子走出院中,将热包子放在桌上后,他扬声道:“我蒸了十七个,我们一人四个,圆圆一个。”
何遥怀疑地仰起脸:“你刚才是不是又偷吃了,师父说你要多吃,但早膳不宜吃太多。”
宁沉连连摇头,还倒打一耙地嘟囔:“你又污蔑人。”
何遥翻了个白眼:“你偷没偷我能不知道?嘴角都还有面屑。”
宁沉自知没理,小声嘀咕:“吃都吃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何遥笑了下,走过去拿纸包包走五个,笑眯眯地说:“扣你一个。”
宁沉:“……”
他指着何遥的背影怒道:“有没有做师兄的样子?”
何遥背着身子朝他挥挥手:“我下山了。”
到这个时候,师父的药方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他们如今守在山上,无法得知山下的情况,唯一的消息来源就只有谢攸的侍卫。
何遥礼貌地分出两个包子,才问:“山下情况如何?”
侍卫收下包子,飞快道:“还是不太好,几个医师商量了一夜,还是没想出一个好方子。”
何遥点点头,见侍卫不吃,于是热情道:“吃啊,趁热吃才好吃。”
侍卫手往下放了些,“我一会儿再吃。”
“没事,这会儿还热乎着才好吃,你快吃。”何遥抬了抬下巴。
最终,顶着何遥殷切的目光,侍卫沉重又无助地咬了一口。
何遥一边打听消息,一边看着侍卫吃完包子,高兴地自夸:“好吃吧,我们小宁沉亲手做的,要不是你,我能吃五个。”
侍卫痛苦地闭上眼,流泪道:“好吃。”
“真这么好吃?”何遥笑容灿烂,“好吃明日再给你带。”
“对了。”何遥从怀中摸出一封药方,说:“这个给侯爷看,记住,不要拿去药铺,先给侯爷过目,看他能不能接受这个方子,若是能行,今日午时来山下等我。”
侍卫一头雾水地接过药方,没敢展开看,匆忙跑下了山。
一路疾驰到长街,侍卫翻身下马,恭敬地举着那药方给谢攸。
谢攸展开看了一眼,面上看不清情绪,侍卫谨慎道:“何公子说,若是你能接受这方子,今日午时到山下等他。”
侯爷心里想什么岂是他们能猜出来的,侍卫又继续小心翼翼地道:“他还说,先前把这方子给过知府,但知府没同意。”
谢攸面无表情地收好药方,并没有把药方还回去,只说:“药方还用昨日的,先不要换。”
侍卫领了令要下午,谢攸突然道:“慢。”
他微眯着眼,抬着下颌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侍卫额头沁出一点冷汗,心里发虚地道:“侯爷,今日何公子并未给我送吃的。”
“嗯?”谢攸挑眉,“没有?”
侍卫擦了擦汗,一咬牙闭眼道:“侯爷,我…那吃的被我吃了。”
谢攸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他甚少把情绪写在脸上,以至于头一回这样挂脸,侍卫竟觉得有些新奇。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谢攸,谢攸浅笑了一下,淡淡地毫不在意地道:“无事,吃了便吃了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侍卫如蒙大赦,还好心给谢攸出主意:“侯爷若是想吃,不若明日你去山下等药方?”
谁料,刚刚还很好说话的谢攸竟踢了他一脚。
侍卫无辜极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直到他听见谢攸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不想去?”
侍卫疑惑地抬头,继续猜测道:“侯爷担心城内?”
他还想再听听谢攸要说什么,谢攸一斜眼,“还不滚?”
侍卫不解,拱拱手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谢攸停在原地,又打开药方瞧了一眼,这才咬牙道:“我若是能去,早就去了。”
声音散在空中,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可怜劲,“若是他肯让我去,我怎会不去?”
第53章
分明只需上个山,侍卫也不明白谢攸为何不能去,顶着一脑袋疑问去了药铺。
午时,谢攸守在山下,等到了何遥。
何遥说午时让他来,是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给他,谢攸打城中赶来,一刻也不停就上了山。
何遥一抹汗,开门见山问道:“侯爷,那药方你觉得如何?”
谢攸将怀中的药方拿出,当着何遥的面打开,念道:“能知以物制气,一病只有一药之到病已。这是何意?”
何遥呵呵笑了笑:“侯爷既已明白,怎的还要问我呢?”
谢攸抬眉,“那走吧。”
何遥一怔,“侯爷?”
谢攸不耐地转头:“你不会还未收拾好?巳时你就叫人给我送了药方,这都过去近两个时辰了,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何遥连忙抬手:“等等,我是怕侯爷不允,所以我还没叫上其他人。”
谢攸越越觉得这人不靠谱,催促地比了个“快滚”的手势,“山下马车已经备好,我准你半个时辰。”
来之前他吩咐过,所以他才刚出城门,马车也跟着往青城山来,再加上他爬山的时间,如今马车定然已经等在山下,时间紧急,实在拖不得。
谢攸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靠在那棵梨树下等人。
满山染上了绿,谢攸手闲地揪着地上的草,从山下只能隐约看见山顶的一个角,山顶被云雾遮得严实,只偶尔能看见一抹深绿。
这山太高,宁沉总要爬这样高的山,会不会很累。
他还记得原先侍卫告诉他,第一次来青城山时,宁沉被何遥背得摔出八丈远。
一想到这谢攸就没法对何遥有什么好脸色,自己都不行还去背别人,背就算了,还把人给摔了。
谢攸换了几个姿势,没等到何遥,越发不耐烦。
直到他听见几声隐约的说话声,谢攸抬眸望去,看见一片靛蓝衣角,那是何遥的衣裳。
他抬起下颌,想催促何遥快些,却看见他身后又跟着出来了一个人。
那衣裳是灰色的,一身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住那张绝色的脸,唇红齿白,脸上泛着肉粉,许是别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他一边脸颊鼓了鼓。
谢攸“唰”地从地上坐起,他站直身子,仓促地拍拍身上的灰,几步走到近前,先瞥了一眼宁沉,见宁沉不搭理他,又问何遥:“你带他来做什么?”
何遥落井下石地笑了下:“他非要跟着来。”
何遥这一回可不止带了一个人,连带着自家师父和宁沉都带来了。
山上留了个宝才,宝才识不得多少字,加之山上还有鸡鸭和圆圆要养,这才留在了山上。
一旁还有个年逾花甲的齐恕,他不便说其他话,拧着眉把宁沉拽到了一旁。
宁沉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还在愣神就被他拽走了,只顾得上伸手抓了谢攸两下,像挠痒痒一样,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他分明已经养好了很多,可一遇上谢攸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谢攸往山下的方向指了指,扭头对何遥说:“你们先下山,山下已经备好马车,马车会送你们到城中,我已经下过令,所有医师都听你们差遣。”
看得出何遥也不想让宁沉下山,应都没应下就拉着自家师父往山下走。
宁沉急了,他侧身想去看看何遥,但是谢攸拦得严严实实,他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宁沉气得炸毛,伸手去推谢攸:“你别拦我,我也要去。”
可谢攸丝毫不动,反而伸手环住他,他低头用很柔和的语气同宁沉商量:“山下太危险了,你若是身体还好,我自然让你去。”
“可你……”他摸了摸宁沉的头,顺毛一样,“你这身子若是也染了时疫,那就是九死一生,我必然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宁沉“啪”一下打开了他的手,他用的力气很大,谢攸的手背被他打得红了一片,自己的手心也疼得发麻,他瞪着谢攸,有些烦一样,“我早就养好了,你看不出来吗?”
他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皮肤不像从前那样惨白,能爬这么高的山也不怎么气喘,吃也能吃下比以前多很多的食物,连打人的力气都大了很多。
谢攸错愕了一瞬,可很快,他又继续道:“养好了也不行,你这身子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好的,病根还未除干净,我便不能让你去。”
谁知他现在根本拿捏不住宁沉了,宁沉仰着头,一副很倔的样子,“你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入城的路我走过无数遍,你不带我,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谢攸转身,决心要做一个不留情面的人,他狠心地说:“你大可以去,我会把你的画像布满全城,你连城门都踏不进去,你能如何?”
他背着身子,看不见宁沉的表情,只知道他说出这话时,身后的人突然沉默了。
他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回头,这一眼,原先所有的防御都轰然倒塌,碎石子咕噜噜滚了一地,满面的灰尘让他双目刺痛,忍不住呛咳出来。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拍宁沉的背,哄人的话脱口而出,“怎么委屈成这样,我……”
谢攸很无奈地叹道:“我也……很为难,我真的不想让你去,你若是伤了病了,我会很心疼。”
他希望宁沉听了他的话后会回心转意,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剖开给宁沉看了,就算是不为了自己,起码也为了谢攸,他能稍微对自己好一点。
可宁沉只是红着眼睛,像赌气一样说:“你要是不许我进城,那我就日日守在城外,饿了啃树皮,渴了喝河水,只要让我找到机会,我一定会进去的。”
他这话说得自己可怜极了,自己说得泄愤了,却是扎在了谢攸心上。
且不说他会不会让宁沉这样,单是想想就已经舍不得到心都揪着痛,他怎么舍得让宁沉这样呢?
可宁沉真的能做得出来,他一定会委屈自己,最后等谢攸心疼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就如同现在,他只是单说出口就让谢攸无法忍耐,他不达目的不罢休,谢攸最后只能听他的。
两相对峙,谢攸先败。
他叹道:“说什么气话。”
宁沉就撇着嘴,“我说的不是气话!”
“好好好。”谢攸投降了,“既然你非要下山,那我就带你去,但是,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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