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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利闭上眼,任凭迪克把玩他的发梢。
“还好在不爱开口这方面他没有影响到你。”
“谁知道有没有呢。”迪克在这样温暖的环境里微微眯起眼睛。窗外的雪已经是一种不需要被在乎的白噪音了，漫天鹅毛大的雪花纷飞，将万事万物染作冰冷的的银白。房间里暖意融融,迪克抬起的左手无名指上素白的银圈微微反射着昏暗的光。
“你可以再带别人来，比如我相信提姆也很乐意看到巴特——不过布鲁斯大概不乐意。”这就是真不太乐意了。
“他向来最头疼巴特这种类型的小孩了。”
沃利抬手把迪克到处作乱已经开始准备在他头上编小辫的手拉下来，顺便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巴特有时候确实是有点太焦虑了。”
想起巴特，沃利在内心叹了口气，毕竟那孩子有时候连等个灯都会焦虑起来……
没错，就是等灯。不是红绿灯或者别的什么，就是一般人家里客厅厨房厕所都会有的，按一下它就开了的那种。对于普通人来说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神速力者的角度来说还得等上好一会。
“你小时候也常这样，不记得了吗。”
手腕被沃利抓住，迪克就挠他手心。
“有吗？”沃利努力去回想，然后就看到黑暗中迪克又在看着他笑。
他用眼神问他又在笑什么，迪克乐了半响才低声回答：“这场景像是什么中年夫妻在讨论问题小孩一样——”
“我们还没结婚呢，格雷森先生，”沃利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义正词严地说：“注意一下分寸。”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下了一夜的雪，整个楔石城都在一片纯净无暇的银白色当中被包裹着。
迪克推开房门走进餐厅找到沃利的时候，他正在灶台前煎鸡蛋。
“你醒了。”沃利扬了扬锅铲：“我正在做早饭，吃一点再走？”
“……”迪克沉默地看了一会这样的场景。
那样温馨那样甜蜜，是风雪中的港湾，是寒冬里的壁炉……一如他曾幻想的那样，一如他所期盼的那样。
只不过他所期盼的……能真正实现的，大概也只是想当前这样一般虚幻而浮于表面的。
他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得到的东西，花了那么多年都没真正看清的东西……大概也该冷静一下了。不是所有想要的、期盼的，都是能够得到的。
世界没那么美好。
短暂的沉默过后，迪克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不了，我还赶时间……就不吃了。”
他来道个别走就。
道别啊……
“对了，”迪克想要离开之前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犹豫过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圣诞节……”他最终顿了顿。
“怎么了？”
沃利回头看向他。
“……圣诞节就快到了啊，”迪克看着他的四周，看着这间被布置得十分温馨的房子。
他好像上一秒才在风雪中来到这里，期待一个温暖安心的夜晚。
最终他耸了耸肩，只是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
沃利转回头看向锅里正在滋滋作响的煎鸡蛋。
“……是啊，没几天了。”
“对你来说时间过得很慢吧？”迪克笑了几声。
神速力者对时间的感知向来和常人不一样，短暂的一瞬间对他们来说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耐心去等待。
对自己来说过得很快的时间……对沃利来说应当是等待了很久吧。
寒暄过后迪克离开了这栋楔石城里平凡而普通的独栋小房子。
这间屋子里又再度只剩下沃利一人。
他站在灶台前，抬头从厨房的窗户看向屋外。
院子里的草坪早就被白雪覆盖，有些邻居已经拿起了工具，起来开始清扫门前的积雪，爱玩的孩子早就兴冲冲等着雪停的这一刻，裹着厚厚的帽子围巾，带着手套跳进雪堆里。
好像他也曾有过没心没肺玩雪的年纪，还嘲笑过罗宾制服在雪地里红红绿绿的，别叫人看了以为圣诞节提早来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他低下头再去翻动锅里煎着的鸡蛋，鸡蛋朝下的那一面早就泛起了焦糊的色泽。
……
【检测到未授权记忆复苏，正在启动抑制系统、正在启动覆写系统……】
……又来！？
比起第一次看到系统阻止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产生那些惊慌与无措，此刻的沃利格外愤怒，甚至还多了些忍无可忍。
愤怒冲上了他的大脑，让竭尽全力与系统作斗争。
【￥%……￥系统组件受损……】
过去的回忆开始在他眼前一闪一闪地浮现，有些画面被不知名的力量按下去，又在他的意志下重新显现。混乱的回忆一股脑在他大脑中熙熙攘攘地挤着，叫他一下也没法完全梳理清晰……
……
“我跑不动了……”
沃利弯着腰撑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地喘着气。
汗水从他脸上滑下去，砸进沙漠里，砸出一个小小的坑，然后很快又被黄沙吞没。
他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了，就连备用的能量棒也已经吃完了。
大漠是一片沉寂的荒野，漫天的黄沙和呼啸的风声，前后左右的能见度都极低，所幸他带着护目镜从而勉强看得清东西，不叫飞沙糊了满眼。他一身明黄色的闪电小子制服倒是让他在这片黄沙里不那么明显。
“罗宾——”
沃利喊了一声。
罗宾的身影从不远处浮现，像是从黄沙当中飘荡而来。
“找到方向了吗？”
沃利问道。
“那该死的传送到底把我们送到哪里去了？等我回去抓住他一定要把他塞进监狱里狠狠关起来！”
罗宾摇了摇头：“哪怕是正义联盟的卫星在这都没有信号，”在沃利流露出失望的眼神之后他继续说道：“但是这也让我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只要我们能离开，很快就能找到帮助。”
离开这片无边的沙漠……
黄沙组成的沙丘向天际蔓延，浩瀚的沙海上只有风卷起的漫天飞沙。
了无生机，也不像能看到存在生机的方向。
在这样的沙漠之中奔跑是很容易迷路的，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人类的机能导致了他们无比容易在原地绕圈。
更何况沃利在经历了漫长的战斗之后被传送到这里，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了。
而罗宾……沃利已经确认过了，他那也没有存留什么能够给他恢复体力的东西。
罗宾的披风落在肩上，然后被风吹起来，挡住了他半边身子。
他走近了沃利，然后递过来一个不透明的瓶子。
“喝吧，至少够撑到离开。”
“这是什么？”
沃利奇怪地接过来，他不记得罗宾身上还带着除了那些被他吃完的能量棒以外的食物或者能量饮料。
“蓝莓汽水。”
罗宾随口说到。
沃利打开瓶盖闻了闻……这肯定不是什么汽水。
他皱着脸看向罗宾。对方身上还带着战斗之中留下来的伤口，经历了简单的包扎，沃利不太能分辨出来具体都是在什么情况下受到的伤。
“不然你给我一个更快的解决方式。”
罗宾平静地看着他。
他们在战斗当中被传送开来……他们不仅要逃脱困境离开这里，还需要抓紧时间回去支援队友。
沃利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等离开之后你得请我喝真的蓝莓汽水。”
他一口闷了瓶子里的东西。
……
【真可悲啊，闪电侠。】
系统又来了。
在上一次阻止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也出现过的东西……
第一次在冰冷的程序语言之外展现出了“情绪”，但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方向……
【你“忘了”你的“罪孽”】
系统文字如血书般刺目。
【你忘了你手上沾染过的鲜血】
第81章
081.
“你有罪。”
一道声音如同在耳旁炸响的惊雷。
沃利想起来了。
想起他犯下的罪孽。
眼前是熟悉的城市,连片的高楼大厦显得是如此森然。
沃利看见满目的疮痍，看见尸横遍野，看见血流成河。
他想起来了。
在那一天……他的能力失控了。
他感到自己心脏紧紧地揪在一起，像是有一座山那么大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叫他无法喘的上来气。
疼痛从心口蔓延,从胸口到肩膀,从颈部到大脑,从身躯蔓延到四肢,他的指尖开始不听使唤,他的行为开始飘忽不定。
他喘不上来气，空气无法进入他的肺部,但速度又让他需要极快消耗氧气。冷汗从他额头流下,神速力的波动在他四周挤压着他。
心跳不规律地颤动着,一下,一下，又迅速跳动几下，像是濒死的鱼在岸上剧烈地挣扎。
他身边的力场开始扭曲，他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神速力以他为链接,在现实造成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巨浪席卷整座城市，不亚于一颗核弹在市中心炸开。
他跪倒在地，水泥地在他膝下冰冷又坚硬。
他无法动弹,只感受到强烈的能量波如同海浪，汹涌地扩散出去
像是在平静的水面当中投下一颗巨石，水波扬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荡出。
生命格外脆弱。
无数无辜者死去,他们的亲朋悲泣。
重叠的声音和失声的尖叫刺入沃利的大脑,混沌的意识一圈又一圈地在他脑海当中悲鸣。
他看见灰败的城市，他看见遍地的尸体。
此前的噩梦似乎不止是噩梦。
那是现实的投影，是他心底痛苦挣扎的反射。
造成如此灾难性的后果……
死去的尸体遍布大街小巷,整座破败的城市只剩下永恒的寂静。
他看见冰冷的庭审，冷气似乎开得很足，叫他从指尖到身躯一寸一寸地冰冷发麻。
在对罪人的审判后，他锒铛入狱。
他确实有着滔天的罪，无辜者的生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叫他无法喘过气来。
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痛不欲生地尖叫着，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飞速闪过的画面又飞速消失，混沌之中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一切重回寂静，沃利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当中，不远处就是他悉心照料的田地，正在微风当中轻轻地摇摆。
沉重而悲恸的记忆袭击了他，无尽且绵延的愧疚将他淹没、
在植物沙沙作响的声音中，他怔怔地站在原地。
那么死去的人，那么多无辜者……
他像是站在泥沼之中，正毫无反抗能力地不断下陷。
他做了那样的事……
他毁掉了多少人生，毁掉了多少家庭……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
他该为此落泪，却甚至哭不出来。
他只感觉如同有一惊雷炸在他的头顶，无形的铁链将他的身躯层层束缚，将他定死在这处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时间之末。
他似乎就应当被关起来。
他可能不应当再离开。
曾经一切尝试逃离的努力在此刻显得那样可怕，万一，万一他还会伤害到别人怎么办……
那样的事情，那样的事……
远处一只误入的小鸟飞上枝头，站在石榴树上清脆地啼叫了几声。
红色肚皮的小鸟站在枝头，鸟啼声像是一滴清泉滴入干涸的土地，像是荒漠当中亮起的一丝生机。
生命的跃动将大脑仍旧一片混沌的沃利唤回了当下。
在满腔的苦痛与悲伤当中恍然找回一丝清醒的沃利隐约意识到了一处他在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中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每次他在尝试恢复记忆的时候，系统总是出来，以同样的方式打断……？
不仅是简单的打断，甚至不断让他想起碎片化的噩梦……死去的人，苍白的城市，亲友失望的眼神……
如果是想让他认清自己的罪孽，想让他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为什么是碎片化的？
这样的质疑不代表沃利想要否认自己犯下过罪孽。
他倾向于认为一切记忆都是真实的，他不会为了让自己好过而去否认那样的事实，自己应当是真的导致了一场悲剧……不，或许对于那样的一切来说，该说是一场……灾难。
那么多死去的人，成片受损的建筑群，整座曾经繁华的城市倾倒入深渊。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他想起来的记忆是如此的破碎？
他只能想起那样回荡在他胸腔当中剧烈的痛苦和无措，想起缠绕着自己的那痛心入骨的悲伤，想起面对自己犯下罪责的滔天愧疚，他听见哀鸣，听见嚎哭。
他记得自己站在庭审的当场，面对千夫所指，面对一个又一个失望的面容。
沃利确切地记得自己见到了对自己审判的文书，甚至此前回忆起来的，第一次想起莉莉丝的那一次，他也记得自己脖子上带着监狱里专门为了超能力者准备的抑制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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