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啪!”
一颗小石子,两颗,三颗,顺着窗户飞进来,极快打在他右手,气劲极大,他的手登时被砸出小坑,血肉模糊,差点贯穿,又怎能拿住匕首?
“嘡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王良才又痛又怒:“是谁!”
“来杀你的人。”高马尾冷漠男踹开了门。
王良才顾不得痛,用左手捡起匕首,对着他:“你好大的胆子!区区囚犯,也敢狂言,我一定杀了你,千刀万剐,处以极刑——你有什么请求,可说说看,许我一时善心,能容你几分!”
高马尾冷漠男却根本不听,看到房间笔筒上插着几串糖葫芦,眯眼拔下来,竹签子一甩,狠狠扎入王良才小臂!
王良才惨叫出声:“你到底是谁!”
“月姑娘……”高马尾冷漠男声音低沉,有兵刃相交的锋利感,说到这三个字时,有种特殊的缱绻感,“想起这个名字了么?”
王良才痛的冷汗直流:“什么月啊日的,本使不认识!”
“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
高马尾冷漠男将摔落到地上的瓷片,一个一个,甩到王良才身上,有的在脸上,有的在颈侧,有的有筋脉薄弱处,总之,都是最疼,又一时半刻死不了的地方。
王良才忍不住颤抖:“来……来人——来人!”
“不用喊了,喊也没用,你今日有特殊的局,要看看你那副使有没有作妖,将所有人手都调过去了不是么?只要杀了你门口的心腹护卫,你便再无人用。”
如同祝卿安白子垣在努力搞事,高马尾冷漠男也洞若观火,把握着每一个小细节,为自己行动选好了最佳时机。
王良才酒醉的眼睛清醒了一瞬:“你……是故意的?你这本事,被抓时一点没漏,你是故意做我的囚犯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男人眼锋冷戾,“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怕是只有这样的瞬间,才会仔细看我这样的人一眼。”
“不你不能杀我——不能!”
王良才挣扎着往门外跑。
男人也不拦,捡了房间里的利器,一样一样,飞镖一样往王良才身上甩。
“她生得一双杏眼,脸上有酒窝,笑起来很甜……”
“她同谁说话都很有礼貌,裙子上喜欢绣木樨花……”
“她不用香,但身上总有药香,淡淡的苦,很温暖,很好闻……”
“她,死在你手上!”
高马尾冷漠男一句一句,字字千钧,融了痛极的铿锵。
“我不知道……你一定是弄错了……”
王良才纵使醉了,也知眼下气氛不好,对方杀意那么浓,藏不了一点,这是大仇,求饶不会有用,条件也谈不了,无头苍蝇似的往前跑,匕首乱挥,试图能低挡些什么。
男人本可以杀王良才的。
他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时间,他想让王良才尝到足够的痛苦,这种人不配痛快的死——
变量,就在这个瞬间。
他没有料错,今日不会有人来救王良才,他怎么玩都可以,只要在两刻内结束就行,可谁来告诉他,房间里那个圆脸小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小姑娘有点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撞见这一幕,她只是和大家都很喜欢的那个大师出来看小猫,小猫跑的快,她着急追,不小心和大师走散,小猫朝着这边房间跑来了,她没多想,就跟着追,那个拿着刀的大人好可怕好可怕……
她吓的喊都喊不出来,也想跑的,可脚下荆草绊住了她,她摔倒了。
王良才慌不择路,并没有看到小姑娘,他喝醉了脚下不稳,被石阶绊了下,手中匕首本就没拿稳,直接飞了出去,就那么巧,刚刚好冲着小姑娘的背扎去。
两个人,两个方向。
男人手上的暗器这一轮刚好扔完,他仍然能杀王良才,不管小姑娘就可以,直直冲着王良才去就好,可看着那小姑娘,他突然想起几年前,药女说过的话。
那天隔壁王婶派小女儿过来送新烙的饼,小孩才六岁,穿着粉色漂亮小裙子,圆脸圆眼睛,粉妆玉砌般,小胳膊肉嘟嘟的特别可爱,她笑着回头说小哑巴,我小时候也这么可爱——
可惜你没见过。
男人管不住自己的脚,飞到了小姑娘身前。
根本没时间反应,他用身体接住了那没飞过来的匕首,还好,只是重伤,死不了。
他转身继续去追王良才。
可他受了伤,原本计划很难完成,王良才在他手上受了很多伤,但也幸运了一次,叫来了人……
风云变化,视野颠倒,呼吸停滞时,他很不甘心。
他想起几年前,问药女,你总是在救人,手上有什么好药都肯用,可很多人要么付不起药费,要么直接赖账,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这么辛苦,值得么?
她笑出小酒窝,眼睛亮亮的,说世间事,哪里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是啊……愿不愿意。
他到底被影响了,竟然情愿救一个不相干的小孩,没能为她报仇。
但他想,她一定不介意。
她就是那么好。
对不起……你遇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如果这是我的命……我接受。”
你说过,世间总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马上就能见面了吧……他想,他的小姑娘,一定会抻手拉住他。
他想吃她做的饭了,听她念叨山里呆呆的小松鼠,爪子伸进水里探鱼的调皮猫,夏风吹过的金黄麦浪。
这次他要一见面,就对他的小姑娘说:我心悦你很久了,嫁给我,好不好?
月光银辉下,有风温柔的吹,拂过墙角无人知道的野草。
久久后。
有高大男人身影逆光而来,在他身侧蹲下,大手掩过,阖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背起他的尸身,消失在墙侧,不久后归来,听到远处小姑娘昏迷后惊醒的哭泣,寻过去,将小姑娘抱起来。
“不怕了。”
他说:“我带你回去。”
第8章
祝卿安和白子垣被带到了一个亭子,四方敞开,视野一览无余,他们能看到周边有没有人,周边八方也能隔很远看到他们,就是太通透了,风也通透,无孔不入,吹的头皮发麻。
一人提灯渐近,是特遣团副使吕兴。
祝卿安立刻明白,这是故意在避嫌。
看来副使很聪明,察觉到被王良才针对了,囚犯自由活动范围都增加了,作为团队副首领,不干点正事不合适,干吧,又不能让王良才起疑,所以有意出现在任何人多,容易被监视的地方。
可这么刻意……今夜会出事?
“大家都时间宝贵,我就不啰嗦了,”吕兴将灯放在石台,下半边脸映在烛光里,有几分阴森,“特遣团此前也没有骗人,你们这些人里,有细作。”
细作?
祝卿安和白子垣挑眉对视。
吕兴:“或许来自其他诸侯派遣,或许来自中州本地,无非是想阻止南朝和中州亲近——据目前线索,至少有两人。他们的计划之一,是杀了王大人,和我。”
杀人?
祝卿安再次看白子垣。
白子垣身体后倾,极小幅度的摇头,保证黑暗下吕兴看不清,祝卿安能看到。
我不是我没有他胡说!
祝卿安:……
倒也不必如此做贼心虚。
若房间里的确有其他诸侯派来的细作,那特遣团这么玩刺激的囚徒困境,也算有原因,不只针对中州侯。中州侯不可能想和南朝打好关系,但也不会想杀了南朝特使,给对方送上把柄,其它诸侯就不一定了,他们巴不得中州和南朝打起来,捅开这层窗户纸,他们好揭竿而起,占尽大义。
吕兴看上去倒也没胡说。
祝卿安:“副使这是信我二人?”
“倒也不是,”吕兴视线滑过他们,“非说像的话,你们更有可能是中州侯的人,可能希望我们死,但不希望我们现在死。不过我看差了也没关系,你们只要查起来,就会露马脚。”
合着一石数鸟,怎么着你都不吃亏呗?
白子垣双手抱臂,冷嗤出声:“信不信你爹现在就杀了你?”
“我这双招子,”吕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算没白长。”
“行吧,你爹成全你——”
白子垣陡然暴起,左手按住吕兴肩膀,右手抓住他刚刚提过的灯笼柄,直直戳向他的眼睛!
这凶性,这力度,这灯笼晃动的剧烈程度,完全可以想象稍后血溅现场的画面,一点也不掺假。
“等等——”
祝卿安拉住白子垣:“副使大人心深似渊,你真当他没准备来的?”
他眼神微动,示意白子垣看看四周——
或许现下,此刻,特遣团一多半的人手都在这盯着。
白子垣怎会不知?祝卿安是人聪明,猜的,他五感超强,早就感知到了,但他也笃定——祝卿安一定会拉住他。
“行吧,给我们安安个面子,”他把灯笼随意扔在石桌,大马金刀往后一坐,警告吕兴,“机会不容易,没下一回,吕大人可要好好把握。”
吕兴整了整衣襟,脸色仍然煞白,却已经能说出话:“我以为方才给出的消息,已经足够诚意。”
“吕大人的诚意,就这么点?”祝卿安微笑,“您这么厉害,我二人实在仰望啊。”
吕兴眼角一跳:“你想要什么?”
“对啊,要点什么东西呢——”祝卿安慢条斯理说着话,疯狂眼色示意白子垣。
白子垣瞬间了悟,然后理直气壮道:“我们现在还想不到,但想到时,你必须给!”
祝卿安:……
你在说什么屁话?
跟这种人谈条件,当下没拿到手的,事后都有可能不算,给了你机会,你就这么浪费?你们组织都这么没脑子的?连想换什么利益都想不到?
“这个自然!”吕兴倒是话接的非常快,唯恐他们反悔。
祝卿安也懒得计较了,直接问:“吕大人方才言,有人要杀你和王大人,既已知晓,还这般高调招摇——是笃定对方不会成功?”
是不是也有点钓鱼的意思?以身为饵?
吕兴淡定极了:“这不是在中州地盘?中州侯不会这么看着的。”
祝卿安下意识看了眼白子垣:“你是认为,中州侯会派人保护你?”
白子垣:“你做盆梦呢!你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中州侯还得保你?”
话回的太快,还有点炸毛……
祝卿安心叹,还真是啊?
再看看四周——
吕兴这一手,够厉害啊。
众目睽睽之下,利用单独提调他们,制造己身忙碌时间的证据,在王良才那里证明清白;利用出卖特遣团的一点点线索,取信于他们,达成部分的合作默契;同时让局面变得更加微妙,原本的细作,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中州侯,都得随势而变,做出相应的调整变化。
若让中州侯认为某人不够用……或许会亲自来。
或者,今夜过后,把某个不够用的人竖成靶子,让他的处境越来越险——中州侯不得不来。
吕兴见他想到了,唇角微微一勾:“是会辛苦一点,但中州侯最擅长途奔袭,日夜兼程,他会赶来的。”
不管是为了保特遣团正副使,还是护自己人。
卑鄙!
白子垣眸底险些冲出火来:“怎么着,你爹还满足不了你了是吧!”
他坐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谈,他看得出这人就是在蛊惑人心,干脆拎了吕兴起来,怒眸威胁:“走,带我们去你房间!”
祝卿安:……
也行。
都说吕兴诚意不够了,白子垣交换什么还得想,不如开个新地图,副使的房间,哪怕简单文书,也是新方向。
也还好吕兴今晚约他们在亭子里,似乎对谈话内容很谨慎,只让人外围盯着,倒是方便了现在。
白子垣手胁吕兴,在一群人包围下,去往吕兴的房间,到了一点没客气,拆家似的祸祸……
没多久,外面远处,似有异响传来。
白子垣拆家动静大,祝卿安看东西看的专注,还是吕兴皱眉咳嗽了几声,他们才发现不对劲。
“怕什么,你爹去看看——”
白子垣刚要往外冲,就被拦住了。
吕兴手指一挥,特遣团护卫团团围了上来。
白子垣:……
他倒也不怕,能冲出去,但没必要,祝卿安还在这呢。
祝卿安就更明白了,不管特遣团出了什么事,接下来都不是他们可参与的范畴了,吕兴今夜都让他们搜屋子了,已经非常配合。
“走吧。”他手抄在袖子里,率先走出,回往‘囚房’方向。
“算了,给你个面子。”
白子垣走在祝卿安身侧,清瘦少年的男高背影,走出了大马金刀的糙汉气场。
这也是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无论什么人,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不可能有人越过他,伤害祝卿安一星半点!
回去的路上,祝卿安很难忍住不想,中州侯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边的局势能否猜到,猜到了,又如何处理,真的会来么?这明显是另一种形态的诱杀局,中州侯不太想要王良才和吕兴性命,起码暂时不想要,可王良才吕兴很想要他的命,杀中州侯,这是一件多么伟大而又光耀的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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