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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不可貌相(近代现代)——海苔卷

时间:2025-03-13 08:25:29  作者:海苔卷
  段立轩选了他爹。聋哑多病、性格懦弱,没有谋生能力。整整11年,他们爷俩都靠老叔段昌龙接济。而段昌龙是家族里最脏的一根分支,没人愿意着边。跟着段昌龙,就等同于和段家其余人划清了界限。
  2003年,段昌龙死于肝癌。留给17岁的段立轩一笔遗产,一摊买卖,以及一群人脉。
  在那个东北有虎、西北有狼的年代,段昌龙杀出了一条血路,积累出了大把财富。他无疑是个聪明人。但可惜终究没看透人心,不懂人走茶凉的道理。
  他的那些老兄弟,根本不愿跟段立轩混。年纪小是一方面,世道变了是另一方面。新纪元都讲究可持续发展,逞凶斗狠不再出钱。段昌龙留下的精兵猛将,一个个都开始另谋出路。
  南下做生意的,隐退过日子的,开芯片厂的,炒房地产的,甚至还有开跆拳道馆的。
  段昌龙死后一年,段立轩就成了光杆司令。甚至不少人在背后讥讽:世无英雄,竖子成名。
  从17岁到23岁这六年,堪称段立轩人生的至暗时刻。在江湖里,他处处碰壁。段昌龙留给他的产业,他心有余力不足。今天弄丢这个,明天弄丢那个。像个接不住球的小丑,眼睁睁地看着老叔的家底被自己败光。
  偏偏他爹还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不是满大街乱晃,就是在家里藏屎。他不愿送去精神病院,也不放心护工来,就自己照看着。
  可他越想尽孝,便越觉得力不从心。阿尔茨海默是一种很残忍的病。它剥夺的,不仅是患者的智力和回忆,更是人格与个性。它是一种存活状态的慢性死亡。
  五分钟前的事,转头就忘了。没等走到厕所,就拉在了走廊。害怕儿子生气,又抓起来拼命地藏。
  段立轩有时候气狠了,会骂他爹:死了得了。死了利索。都这B样儿了,还活着干什么。
  可看到他爹小狗一样恐惧的眼神,打着手语不住道歉。他就又回想起小时候,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时光。
  自己也不是一出生就会上厕所。自己也不是一出生就懂人语。乌鸦尚且知道反哺,怎么他就伺候不了?
  对痴呆父亲的愤怒,回旋镖似的扎在自己身上。他一边收拾一边扇自己耳光,两个嘴巴子上都粘着秽物。
  可惜那时他太年少。许多事情看不通透,只会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上枷锁。
  照顾懵懂的小孩,总是有盼头的。因为孩子会长大,会一天懂事过一天。
  但照顾痴呆的老人,是没有尽头的。状况只会一天不如一天,绝望看不到边。
  如今段立轩回想那几年,也觉得自己心理不正常。冲动易怒,又抑郁悲伤。要么睡不着,要么睡不醒。胸口总是烧着火,只能靠烟酒强压着。
  或许他早就忍到了极限。而那场口角,不过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棵稻草。
  2006年底的一天,段立轩弄丢了家里的客运生意。羞愧苦闷之下,又去KTV买醉。
  当年还不流行叫KTV,叫夜总会。大歌厅里面有舞台,漂亮女孩在台上献歌。歌是可以点的,价是可以喊的。
  那天段立轩点了一首《隐形的翅膀》。歌手还没等唱,就有个男人叫唤起来,说要听《不怕不怕》。
  歌手说,谢谢老板,等这首唱完的。那男人不肯罢休,直接喊价888。就要听《不怕不怕》,还偏得现在听。
  这个男人绰号谢老鬼,是当时溪原市数一数二的流氓头子。
  当年严打,他也折了进去。但因为没犯过大案,就判了个敲诈勒索。蹲了三四年,也就放出来了。
  在那个刀砍斧剁的年代,谢老鬼算不上号。被道上狠角踹一脚,半个屁都不敢放。
  但可惜狠角都化成蝴蝶飞走了。现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谢老鬼出来后,重新搜罗了一些社会边角料。垄断了市内米粉和猪肉批发,觉得自己又行了。
  谢老鬼这人长得挺次。大肚子翻鼻孔,猪头猪脑的。至于人品,比长相还次。尤其有个大毛病,忒烦人。用大碴子讲,叫撩臊。用京片子讲,叫递葛。用普通话讲,差点劲儿,大概就是爱找茬。
  此时他点歌,也是故意引段立轩反感。加塞儿是一说,这个歌词也是相当有意思。第一句话就是:Hello,看我,你在害怕什么?
  明摆着的挑衅,段立轩也不傻。
  他要让了呢,就自动承认怕了谢老鬼。本来在道上他说话就不好使,往后更得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他当即加价到1888。这回也不听《隐形的翅膀》了,要听《猪之歌》。
  谢老鬼一看这崽子跟自己叫板,当即就火了。加到2888,要听《天高地厚》。
  段立轩也没含糊,直接加到8888,点《桃花朵朵开》。
  这歌名也有深意。那时有句流行话叫‘打你个万多桃花开’。就是形容把人打得皮开肉绽,浑身像开花似的。
  这可把谢老鬼气够呛,一把掀了桌子。歌也不点了,气势汹汹地要干架。
  他带了五个小弟,人手一把大卡簧。卡簧是一种折叠刀,刀柄前有个按钮。一摁自动弹刃,看起来相当有威慑力。
  这种跳刀当年随处可见,连铅笔刀都有卡簧式的。但如今带有自锁装置的弹簧刀,已全部成为管制刀具,在市面上绝迹了。
  几个人比比划划地围上来,把段立轩圈在当间儿。
  彼时谢老鬼35岁,段立轩20岁。谢老鬼一伙6人,而段立轩只身一人。
  而谢老鬼大概到死都没想到。就是这么势在必得的一次撩骚,竟会把自己的命给断送掉。
 
 
第56章 葛蔓纠缠-56
  被一群人围着,段立轩站都没站。翘着二郎腿,低头吹啤酒瓶子。
  “小比崽子,给我点个桃花朵朵开,啊?”谢老鬼站在他前面,比划着卡簧威胁,“你知道我谁吗?你认识我吗?”
  “知道啊,”段立轩掀起眼皮,嘲弄地笑了下,“噶猪篮子的么。”
  三国里,曹操常骂刘备是‘织席贩履之徒’。这句话之所以恶毒,因为它是实话。
  如今段立轩骂谢老鬼‘噶猪篮子的’,也是一样气人。谢老鬼他爹曾是村里的阉猪师傅,他二十出头的时候,也跟着割过两年。
  果然谢老鬼气得都哆嗦了:“小比崽子,今儿要给你断手断脚了,可别叫妈!”
  “你给我按脚,我都嫌你劲儿小。你还要断我脚?”段立轩冷笑了下,不耐烦地摆摆手,“消停儿往家尥吧,老der炮。”
  “哎我!这家把你能耐的。”谢老鬼被这鄙夷给气懵了,在他跟前左右横跳。也不知道是左腿在前好,还是右腿在前好,“你起来,来。头一回见着这么能装的。”
  “不起怎么着?头一回见怎么着?那你办两桌儿呗?”段立轩拄着脸看他,玩味地上下扫着,“可惜我这儿不收破烂儿,不待见你。”
  “别搁屋里叫唤,有能耐出去比划!”
  “谁他妈跟你比划。长得磕了吧碜,老妈子都不乐意跟你玩儿。瞅这两步道儿走的吧,你拉裤兜了?”
  段立轩年纪小反应快,花哨词那是左一套右一套。可怜谢老鬼没上过几天学,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小比崽子。’
  俩人对骂了会儿。谢老鬼实在是挂不住脸了,抬腿踹了段立轩一脚。
  殊不知这第一脚,他就踹输了。
  道上的争端,不是小孩掐架。几个大老爷们,拿着卡簧围一半大孩子。咋咋呼呼,啰里啰嗦。打也不敢打,骂又骂不赢。
  最后气狠了,竟然就只是踹一脚?
  段立轩先是愣了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对着瓶口笑,就像是握着麦克风。每一个音节都被瓶口切成两半,一半散在嘈杂里,一半震在瓶身中。带着刺耳的划破音,肆意又嘲讽。
  谢老鬼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仍喋喋不休地骂着:“草,老子混社会的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你别当自己是个玩意儿。就段昌龙!当年都得敬我一声谢哥!你个小比崽子…”
  段立轩蓦地阴了脸,拎起酒瓶抡上桌子。哗啦一声,玻璃渣迸碎在阴蓝的灯光里。有一块正好弹到谢老鬼嘴上,当即就见了红。
  如果谢老鬼没有犯撩骚病。如果这伙人没喝那么多酒。如果厅里的灯光再亮一些,让他们能看清段立轩的表情。或许也就不用送了命。
  可惜没如果。
  懦弱的人争面子,最后通常是连里子都不剩。借着二两白酒的假勇,谢老鬼拿卡簧扎向了段立轩。
  斗殴时只要其中一个动手,其余人也会一拥而上。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遵守的,不仅会被踢出这个群体,也找不到下一个群体——内B贼孬,啥他妈也指望不上。
  但动手归动手,谁都有自己的考量。段立轩是个小比崽子没错,但他也是段昌龙的侄子。段昌龙虽然成盒了,但他手下那些狠角色,可不会眼睁睁看着。
  所以谢老鬼一伙虽然架势摆挺大,但谁也没敢往要害上招呼。奔着四肢去吧,还不敢扎,只敢小来小去地划。
  几个回合下来,段立轩虽然看着血淋淋的,还真就没怎么着。反而是谢老鬼一伙儿,躺的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个被镶进了酒柜。不多也不少,正正好好的一长条。
  段立轩从兜里掏出烟,扔了一颗叼嘴里点着。
  “滚吧der炮。”他咳嗽两声,拿烟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谢老鬼,“以后别让我瞅着。”说罢晃晃悠悠、云里雾里地往外走。
  六个老爷们儿,对一个半大小子。六把卡簧,对两只肉掌。居然被反杀得像稀屎一样?
  谢老鬼想着,这个姓段的崽子最他妈爱嘚瑟。三分的B,能添油加醋到十分。要放他这么走出去,用不上明天,整个溪原都要笑掉大牙。
  他往后也不用叫什么谢老鬼了,干脆直接改名叫谢老孬。
  流氓靠什么挣钱?不就靠谁狠吗?那不仅是他的名声,还是他的来钱道!
  就在段立轩离大厅的拱门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谢老鬼忽然跳了起来。
  抄起桌上的啤酒瓶,照着段立轩的后脑勺抡去。伸出卡簧往腰腹胡乱囊了两刀,用力往后一搡。
  左右开弓,声东击西。这两招使的,相当狠毒。一般情况,也就分出胜负了。
  但段立轩不但没中招,还抢过了谢老鬼的酒瓶。
  当时发生了什么,在场的没人看清。就见谢老鬼浑身一哆嗦,捂着肚子重重倒地。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还骂着要杀小比崽子全家。
  九个小时后,他死于腹部多器官崩裂损坏。
  管制刀具加先动手,按理说死了也该。
  但在当年的司法实践中,仍然存在“唯结果论”现象。简单来说,谁惨谁占理。伤轻的,得给伤重的赔钱。活着的,得给死了的服刑。
  段昌龙的一个老朋友出面帮打官司,段立轩倒没用给谢老鬼蹲大牢。不过钱还是要赔的,象征性地判了50万。
  案子结了,谢老鬼也火化了。出殡后的回丧饭,段立轩拎个黑塑料兜来了。四四方方的50捆,跟烧纸钱似的。
  随了礼也没走,搁门口那桌吃席。一人啃了一盆酱肘子,吃完还嘬了根烟。背着手往外晃荡,打着饱嗝哼唱:“要你的命,吃你的席,吸溜你的大肘子炖粉皮~”
  那天葬礼上坐了一百来号人。都是谢老鬼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些生前跟混的小弟。
  但没有一个人吭声。就这么看着段立轩来,啼哩吐噜吃一顿,又没事儿人似的走了。
  一挑六,赢了。杀完人,乐了。来吃席,撑了。
  周围看的人,麻了。
  自那以后,段立轩一战成名。才二十岁啊,就能这么狠。这小子忒毒,不比段昌龙好惹乎。
  后来段立轩也陆续摆平过一些流氓。像是前阵子送进去的李老四,噶了人家篮子不算,还请李老四的亲信出来吃饭。酒席上的敬酒词,第一句就是:“让我们恭喜老四啊。升大内总管了。”
  这就是脏刀瞎子。不仅把你打倒,还得踩上两脚。
  段立轩的宾利里有个车挂件。紫檀木的圆饼,中间一个可转的珠子。珠子上雕了两张脸,一面菩萨,一面罗刹。
  珠子的轴承很松,段立轩车技又不行。一脚油门,魔。一脚刹车,佛。两张脸总是来回切换,也惹得陈熙南好奇。他曾托起来仔细看过,问有没有门道。段立轩告诉他,这东西叫佛魔一念。
  恶人亦有善念,善人亦有恶念。善恶本无分别,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念。
  在陈熙南面前,他是古道热肠的二哥。可在陈熙南看不见的世界,他是凶残狠毒的瞎子。
  关于段立轩的阴暗面,陈熙南听说过一些,也窥见过一些。他甚至亲眼见过被段立轩打残的人。蓬头垢面,落魄凄惨。拎着个装菜的破布兜子,在冷森的小雨里一跛一跛。
  他不愿意相信。那样残暴的人,怎么会是二哥呢?
  肯定是演的,是装的,是被逼无奈的。他为段立轩找了无数借口,就是不肯接受。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能爱上‘二哥’,却无法爱上‘瞎子’。
  后来跟着段立轩去寺庙修行过几回,他渐渐改变了这种想法。
  一群人在房间里打坐,面前摊着一本功过格。在这静坐的时间里,只做一件事——将脑里闪过的杂念都记录下来。
  如果是善念,就画一个圈。恶念,就打一个叉。无善无恶,就画一条线。
  短短十分钟,陈熙南大脑神经元就生产了七十多个念。善恶交错,纷纷杂杂,有些离谱到他自己都吓一跳。
  而以此为契机,他放弃去纠结段立轩的两面性,而是开始尝试解刨自己。
  有没有平等地对待每一个患者?有没有凭借个人喜好捞人?在金钱和名誉面前,是否也曾丢失过本心?有没有掩藏过失误?有没有推卸过责任?
  对抚育自己的父母,有没有过不孝的想法?对周围的同事朋友,有没有过鄙夷和厌恶?对无冤无仇的余远洲,有没有过怨怼和诅咒?
  他又鼓起勇气深入一步。那对最喜欢的二哥呢?有没有埋怨过、愤怒过、轻视过、憎恨过?
  有。怎么没有。别说恶念,他甚至都不肯爱一个完整的段立轩!嘴上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可落实下来,却又开始削枝减叶,只拣明亮的地方喜欢。
  人性像筷子,材质花色成千上万,但万变不离其宗:成双。
  一双筷子,才能夹起来一个活人。每个人都是分裂的,阳光与阴暗永远并存。如果无法审判自己,那也不该审判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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