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没多久,统共也就不到一分钟而已。
摄影师一说“OK”,方离就马上走开了。
梁明煦一个人站在原地吹南极风。
等到科考互动环节开始时,方离才反应过来,不对,就算在旅客名单上他们是假扮配偶关系,那么现在旅程都出发这么久了,而且都已经登陆了,难道他们还会把自己赶下去吗?
赶下去不是就更好了。
他确实是没有必要配合梁明煦。
这个环节要求情侣们一人用红外测温仪扫描企鹅巢穴表面温度,一人用温度计插入巢穴底部,配合对比数据并记录,免不了会亲密互动。
方离拿到红外测温仪时,对科考队员说:“再给我一支温度计吧,我自己一个人完成。”
对方就是那个分发冲锋衣的女孩,她诧异:“您不和您先生一起吗?”
梁明煦就站在方离身边。
方离说:“我们刚决定离婚。”他展示给对方看自己的手指,上面还留着戒痕,“所以我想要一个人完成。”
女孩惊呼:“为什么!”
她看起来像是刚准备嗑他们的CP,十分惋惜。
方离面无表情:“商业联姻,没有爱情。”
梁明煦:“……”
后来当然是方离一个人完成了任务,至于梁明煦在哪里,在干什么,他完全没在关心。这趟旅行本不是他愿意来的,回去以后就分道扬镳。
做完企鹅巢穴的温度检测,方离又按照互动要求,用无菌袋和镊子收集了符合科研标准的企鹅求偶小石子,再观察了企鹅宝宝换羽过程。最后,他们参观了捕鲸队遗址。
两个小时的时间眨眼过去了,收队时他听见科考队员正在夸奖梁明煦做得好。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方离也获得夸奖若干次。
中午,极境先驱号的餐厅和甲板上都十分热闹。
因为天气好,有很多人在晒太阳、拍照,泳池开放了,还有一些人在游泳,或光着膀子日光浴。
方离没有回房间,留甲板上玩,顺便和新认识的客人们一起聊了会儿天。他们是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关系是一对情侣和一位好朋友,三个人的搭配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情侣中的男孩问方离。
“不是。”方离说,“和我即将离婚的先生一起。这是我们的分手旅行,回去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现在方离睁眼说瞎话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了。
“好浪漫。”
“简直是梦想中的,最好的结束关系的方式。”
他们纷纷感叹。
“嗯嗯。”方离笑眯眯的,品一口特调蓝冰香槟。
邮轮以12节的速度航行,缓慢行驶向下一个登陆点,库福维尔岛。
中途,他们经过了密集的浮冰区,在这里方离看见了躺在冰面上睡大觉的海豹。在威廉敏娜湾,他们第一次遇到了座头鲸,科考队说它们是在捕食磷虾。
鲸鱼吐出气网,从下向上俯冲,海面立刻掀起浪花,它的尾鳍拍打落下,细密的海水溅起形成一道漂亮的水雾。
这一次方离没有再激动地喊“梁明煦快来看”了。
来都来了,现在也回不去。
他学会了一个人享受旅程。
海面热闹起来,探险队组织了冲锋艇“追鲸”,可以保持100米距离观测座头鲸捕食,方离其实怕水,所以这一次没有参加。
他拍下了一些视频,打算开学以后播放给班里的小崽子们看,科考队召开的简报会和讲座他也全程做好笔记,整天都过得很充实。
*
方离单方面的“冷处理”起了作用,当晚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也全程没有对话。只是第二天早上在餐厅用餐时,梁明煦来到方离身边。
梁明煦说:“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出轨了。”
方离要了鲸形拉花咖啡,正在切一块煎蛋,本打算不理他,听到这句没忍住抬头:“……”
谣言都传成这样了?
梁明煦站着,俯视方离的脸,问他:“实在不想理我,你就不能找个体面一些的理由吗?”
看着不像生气的样子,甚至……有点委屈。
“我没那么说。”方离还没那么坏,去损坏一个人的名声,解释道,“肯定是别人理解错了,或者是你自己听错了。”
梁明煦静默几秒,道:“我不会出轨的。”
方离:“……”
“为了避免以后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必须先向你澄清这一点。”梁明煦说,“我没有必要在喜欢你十三年以后,去和别人上床。我对别人没有性欲。”
方离差点被煎蛋噎死。
谁问你了?!
你们这些吃白人饭的讲话都这么直接?
梁明煦表情很平淡,嘴角的伤口看上去是已经愈合了,所以又恢复成了那种高冷的样子:“是真的。有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有毛病,后来发现不是这样。我只是会对你有感觉。”
所以我还应该感到荣幸是吗!
方离脸上很热,觉得他不知廉耻:“你闭嘴。我对你没有感觉。你在公共场合讲这个不觉得不合适吗?”
然后端着餐盘走了。
他们这天准备登陆库福维尔岛,仍然是看企鹅看海豹。不过很有意思的是,他们得到了录音笔,其中一项科考活动是录下企鹅的叫声,对比不同岛屿的企鹅方言差异。
这一次依旧是排队上冲锋艇,但因活动有一些重复,乘艇的客人有些变化,有的客人留在极境先驱号参加极地跳水活动。
甲板上认识的三位年轻人正好被分开,排队时,那位男生主动询问方离可不可以换位置,他们想坐在一起。
得到探险队长的同意,方离留在第三批。
风很大,大家都戴上了冲锋衣兜帽,方离给鞋消毒的时候,看见梁明煦坐在冲锋艇上的背影。
什么十三年不十三年的?
真是张口就来。
梁明煦在国外好的不学,都学了些什么糟粕。
意外发生在冲锋艇巡游时间。
海面的浮冰在风力作用下随洋流浮动,不时轻轻撞击艇身。
方离正看着一只从海里窜到冰层上的企鹅,它滑溜溜胖乎乎的身体丝滑地飚上了冰面,抖落抖落海水,低头用喙梳羽毛。
忽然,前面传来了尖叫声:“救命!”
有人落水了。
第一艘冲锋艇的驾驶员启动了紧急制动,朝海水里投掷了救生圈,第二艘冲锋艇也是同样的做法,原来落水的竟然有两人!
游客们被要求执行“静默指令”,所有人都瞳孔紧缩地往海里看,在这样的环境里落水有多危险,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离最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从不敢在冲锋艇上乱动,哪怕同座的游客经常站起来拍照,还鼓励他,他也不敢照做。
幸好,整个团队训练有素,不到两分钟时间,救援就已经结束,两名落水者被救生杆和网兜钩了上来。担心他们失温,冲锋艇开启了加热系统,并立刻联系上了极境先驱号医疗队待命,即时返回。
剩下的冲锋艇采集了落水点的海水样本,为后续是否需要消毒做准备,然后在前方飞起了无人机巡查浮冰运行轨迹,并避开落水点直径五十米,继续朝登陆点前进。
这好像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是登陆以后,方离发现他没有看到梁明煦。
也对,落水者所在的冲锋艇全员返回了,梁明煦也在艇上,当然被一并拉回去了。
估计要待会儿才会过来。
但是直到登陆结束,也没有人再从极境先驱号过来,可能那批人都取消了登陆。
方离回到船上时,在接驳处遇到了凯文,对方似乎等候已久:“方先生,请您这边来一下。”
方离走过去:“怎么了?”
凯文说:“梁先生虽然是救人心切,但是未穿救生衣下水,违反IAATO守则,他被取消了接下来的登陆权限。他意识已经清醒了,但现在还在医疗舱里观察,我们和他沟通有些不便,您要不要去看看他?”(注)
方离大吃一惊,落水的人有梁明煦?他救什么人?
顾不上那么多,方离跟着凯文大步往医疗舱走去,一路上都心有余悸,他的确不想理梁明煦,也不想再和他做朋友,但他一点也不希望梁明煦真的去死。
医疗舱里很安静,各种方离看不懂的仪器在响。
方离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梁明煦。
凯文介绍了身份后,医疗队员对方离说明情况。
冲锋艇的客人是在起身拍摄时靠近边缘,被浮冰撞击艇身后失衡落水,梁明煦冲动起身抓人,不慎也掉进海中(也有乘客说他是跳下去的),两个人都注射了防低温并发症的药物,没有大碍,但是梁明煦的助听器掉了一只,现在沟通有些困难。
“他是右耳听力不好。”方离说,“你们尽量不要站在他右边,他左边可以听的。”
方离记得梁明煦小时候就是这样。
“不仅是这样 。”医生说,“梁先生右耳是几乎失聪状态,助听器受益非常有限,左耳也是轻度聋,我们没有设备暂时不了解具体到什么程度。遗憾的是,他丢失的是左耳助听器,所以现在基本听不清声音。”
方离来到梁明煦床前。
梁明煦果然听不见,并不知道有人来了,一直闭着眼睛。他漆黑的睫毛搭在眼睑上,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过了一会儿,梁明煦把眼睛睁开了。
方离比划着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浅薄的手语储备加肢体语言,也不知道梁明煦看不看得懂。
“没有。”梁明煦说。
他看懂了,用说的回复方离,但是声音和语调都有点怪。
方离别过脸去,过了一会儿,还是转过来问他:“为什么跳下去?”
他没有用手语。
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梁明煦要是看不懂就算了。
梁明煦仍然看懂了,垂着眼说:“我以为掉下去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在南极落水这种虚构情节,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发生。
小梁他比较偏执,所以会失了智,后面会写~
注:IAATO守则,国际南极旅游业者协会
第16章
方离隐约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但听到梁明煦真的讲“我以为掉下去的是你”,还是吃了一惊,有点目瞪口呆了。
什么样的人会为了别人往零度以下的海水里面跳啊?
就因为突发奇想对自己说的什么“喜欢”吗,可是他根本没有领情。甚至连和别人换了位置都没跟梁明煦说。
方离回忆了一下,当时的风很大,所以大家都戴上了冲锋衣帽子,他们这两批的衣服都是一样的颜色,梁明煦可能是真的没意识到身边坐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登陆小队准备充分,有时刻准备好的专业救援人员,梁明煦的这种冲动在方离看起来其实根本就毫无必要的。
方离完全不理解。
这个人有把生命当回事吗。
他始终认为,人会偏执是有原因的,就像是自己为项锋还赌债,从动用父母的遗产到向梁明煦借钱,并不是深爱到不可自拔,而是一种不给自己留退路的破釜沉舟。他尽力挽留过七年的感情,对得起一心投入过的自己,但也绝不会再给对方第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仁至义尽。
可是,方离看不出来梁明煦图什么。
梁明煦在医疗舱待了五个小时,确认身体无恙后,才被允许回到自己的房间。方离先在医疗舱陪了他一会儿,然后提前回去做了些准备。
所以,梁明煦在凯文的陪伴下回到房间时,看到的是已经换过的床铺和床边的一个铜制铃铛。
“你还是睡床吧。”方离表情不好看,一边说一边比划,“医生说你的身体可能会比之前虚弱。”
梁明煦看向那个铃铛。
木质手柄,复古的形状,看起来有些旧了,不知道是不是方离从厨房借来的,手柄上油光锃亮。
方离拿起它,摇了摇,又说了什么。
梁明煦自然没听见。
传入耳朵的,只是一些怪异的杂音。
方离脸颊嘟起,随后放松,似乎是很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压抑着不爽的感觉。他来到梁明煦的面前,抓住了梁明煦的手,把那个看着油腻腻的木质手柄塞进了他的手里。
方离皮肤很白,看着眼睛嘴唇都很鲜活,脸上几乎看不见毛孔,讲话见偶尔会露出脸颊梨涡的形状,身上有很淡的衣物洗涤剂和沐浴液的香味。
如果拥抱或亲吻的话,应该很难才能松开手。
“你摇铃。”方离抬眸,尽量慢地对梁明煦说,“有事叫我。”
他想着梁明煦听不见,发音也不方便,他晚上又睡觉很死,怕梁明煦不舒服的话叫他他听不见,所以找来了这么个铃铛。
梁明煦脸上出现嫌弃的神色,看着手里的铃铛。
方离好像又吐出了一口更长的气,去到洗漱台的位置拿了什么东西过来,并从梁明煦手里拿走了铃铛。
嗯,摇铃仆人正在用消毒湿巾给铃铛做消毒。
方离生无可恋地想。
来都来了。
方离第一百次对自己说这四个字。
反正是因为梁明煦,他才来到这艘船上,不管他承不承认,他都或被动或主动地欣赏了很多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看到的景色,享受了一些资本家享受的服务。
暂时当一下这个人的摇铃仆人,就当还了。
铃铛被擦过之后,主人似乎很满意。
看到那个铃铛回到床头,蹙起的眉头也松开了。
方离还领到了梁明煦的手机,遗憾的是,它打不开了,变成了一块板砖。方离心细,身为社畜他知道与外界失联多少会有一些不安全感,所以已经请凯文帮忙找一台备用机,或找一台笔记本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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