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他会杀了费恩亲王,只要我能把名字写上去,我至死都愿意相信。”凯走过来,“走吧,我们去换推车的人。”
“好。”沙莱道,“我们把头用布包起来,然后浑身都浇湿,这样至少可以在火里捱久一点。我还要在身上挂一堆煤油瓶,卫兵敢来杀我,我就点燃自己,冲上去抱住他们!”
“那我也挂煤油瓶!”凯回道,“我还要在广场上用煤油写出费恩亲王的名字,火一烧,他的名字就会永远留在石板路上,火灭掉名字也还在,哈哈哈……”
后面那句明显已经是玩笑话,沙莱没反驳他,两人一块去了负责推车的小组。
留在原地的支持和写字小组成员们,一时沉默。就连之前连连驳斥沙莱的少年也不再说话,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沙莱被赶回来了,凯倒是留在了推车组。沙莱说推车组同意点燃了再冲出去,凯留在那边,是为了做以防万一的顶替队员。
少年们更沉默了。
但时间不会等他们思考清楚,就在沙莱回来后的一分钟后,推车组动了。
干草上淋了煤油,一点即燃。推出来的与其说是干草车,不如说是“火车”,熊熊烈火直接照亮了一路的建筑,明火跟着烧断的干草在空中飘散。还留守在这个方向的卫兵简直惊呆了,他们愕然地看着几辆“火车”冲来,下意识后退想躲避。慌乱之下,防守阵型竟然乱成一团,“火车”就趁着此时又跑近许多。
“敌袭!敌袭!!!”
号角声响起,广场上的卫兵又开始集中过来。但“火车”的正面实在太骇人,卫兵们只能放箭,外加等着这支队伍冲出巷子,直接从侧面攻击。这条巷子的楼上没安排弓箭手,而正面的弓箭手们也看不清火后面的人,只好一通乱射。
“呃啊……!”
推车人也没法躲避被穿火而来的箭,终于有一个被扎个正着,踉跄着倒下了。本来他还挣扎着想爬起来,凯已经迅速地补上了他的位置,抓着车冲了上去!那火已经顺着风几乎吞噬了整辆车。即便凯浑身上下都淋湿了,但火舌燎到了凯的手和眉毛,刺得他睁不开眼,烫得他立刻就想撒开手。
但他没松,依旧死死地抓着把手,一股脑地往前冲。
终于,“火车”眼看就要冲出巷子口,还差五米就能冲上广场了!
“燃烧瓶!快扔!”
推车组后面的人们高喊,点燃的燃烧瓶被用力投出,越过“火车”砰砰砰地砸在前面。瓶子迸裂,煤油四溢,火焰顺着油迹瞬间燃起。卫兵们被这变故弄得举步维艰,一时间没冲上前阻拦。推车人和后面的平民却是丝毫不惧这些火焰,直接从火墙中穿了过去,竟是飞快地冲到了广场边缘!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卫兵中有人大喊,他们试图绕过火堆,举着长矛和长剑就砍向众人。更多的燃烧瓶、火把、煤油罐子被扔出来,黑色的油流得到处都是,火焰也跟着烧得到处都是。卫兵们躲避着、恼怒着,冲着人群不管不顾地用力挥剑,用力把长矛捅向火焰那边的人,杀红了眼。冲击广场的人即便用木棍、锄头、镰刀等抵抗,但依旧难敌更长更锋利的武器,开始一个个倒下。有些人就倒在广场的两三米远处,眼睛圆睁瞪着广场方向,似乎想在死前看到目标达成的一幕。
就在那火光映照的瞳孔之中,推车组真的冲进了广场。
其中就包括几近忘我的凯。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上了广场,狂喜之情正要翻涌,一把长矛径直捅进了他的肩膀!
砰!
挂在他身上的煤油瓶也被撞碎,煤油瞬间洒满他的全身。干草车的火舌只需轻轻一舔,他的浑身就迅速燃起了火焰!
“呃啊……!!!”凯痛苦嘶吼着,却没倒地挣扎,而是踉踉跄跄地扑向了旁边的卫兵。卫兵被这个火人吓呆了,纷纷后退,同时用武器去将其打倒。
最后,不知道是因为大火还是武器的刺伤,凯倒在了地上。
大火还在他身上猛烈燃烧,卫兵不会去扑灭,其他人也没空过来管。凯面朝下地趴着,周围的嘈杂淹没了他的惨痛呻吟。他用仅剩的力气,拼尽全力用手掌、或者说手的任何部分,在石板地面上艰难地划着,一笔又一笔。
是他最想写的那个名字的字母。
但才写到第三个字母的第一划,他的手就彻底停了下来。
……
“别看了。”
段昀弘拿走了宁非手里的望远镜,盖住了青年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拉住你
“凭什么不让我看?”
宁非拉开段昀弘的手,瞥了他一眼:“你要看自己去拿另一个望远镜。”
段昀弘道:“你好像越看越不高兴。”
“你又懂了?”宁非拿回他手里的望远镜,“别在我面前装,你也管不着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段总。”
“刚才有人烧起来了?”段昀弘虽然没用望远镜,但大致轮廓还是能看到的。一团移动、形状奇怪的火,他一眼就能看出是燃烧人类。
宁非已经再次举起望远镜,冷淡道:“想知道自己看。”
段昀弘道:“你想知道写了谁的名字,赌场会通报。你要是想知道谁写的、怎么写的,多问一句,赌场也会告诉你。你一开始就清楚知道,这个规则最后一定会导致动乱、动荡和血腥,那这个场景不就是你意料之中的吗?何必熬夜来这亲眼看你不想看的火烧活人?”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宁非唰地扭头盯住他,“让你别踏马瞎猜我,别在这居高临下指指点点,非要犯这个贱是不是?”
他一下就说话这么难听,明显是故意的。段昀弘轻轻一眯眼,但还是摁住脾气,坚持表达自己的想法:“瞎猜?你敢不敢面对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去真正感受你到底想不想看?”
“我说我想看,你非要我承认我不想看,这世界上只有你是对的?经典,太经典了,这就是你们‘气运匪盗’的强盗逻辑!”宁非最烦段昀弘这套,冷笑道,“而且我想不想,我看不看,关你屁事!你是我谁啊?充其量算个舔狗,跟我上了几次床、帮我杀了几个人,就自动上位想管我了?”
“因为我看不得你在这自虐,明明不想看还逼着自己看!”
段昀弘终于被他说得冒火了,他明知这是宁非的情绪陷阱,但还是跳了进去。男人摁着宁非拿望远镜的手,继续道:“你说过只把这事当游戏、当乐子,结果呢?现在平民开始暴动了,拼了命也要写名字,就等着你救赎,你就坐不住要来看了。
“你非要来看,只是因为他们是在你制定的‘游戏规则’下,额外献祭了生命的信徒。他们愚昧、盲目,但要不是你来了这么一出,他们不会现在就死、死得这么多、还这么惨。这比你亲手杀了他们都严重,因为他们真的开始信仰你了。你在这睁眼盯着他们引火自焚,是在逼着自己去承担那种罪恶感,去把愧疚、责任、因果都强行拉到自己身上折磨自己!
“你一定要看他们被烧,是因为你也要‘烧’自己。你回这个世界,就是把自己摁在烈火里烧。不要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宁非,你已经脱离这个世界很久了!”
段昀弘破罐子破摔说了这么一大堆,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被宁非跳起来反驳的。
或许是厉声驳斥,或许是破口大骂,又或许就是纯粹把段昀弘的人格往死里踩,段昀弘都做好预期了。然而等他说完,宁非只是冷冷盯着他。
然后用力抽回手,冷声道:“滚出去。”
段昀弘道:“不出。”
宁非起身就走,段昀弘眼疾手快,再次拽住他的手。宁非再挣扎,没挣开,举起手刀就往男人手腕上劈。段昀弘先行松手,却在下一瞬也起身翻过沙发。刚落地,宁非拳头猛然而至,拳风凛冽!段昀弘没硬挡,偏头闪避后又去抓宁非。小小阁楼的逼仄空间里,两人就这样交起手来。
但段昀弘只想控制宁非,宁非却一直在攻击,甚至抽出了随身匕首。他不管下一个动作会不会撞到头,会不会砸到沙发,只是一股脑地进攻、进攻、再进攻,毫不留情地朝段昀弘的方向扎他的匕首。还是段昀弘眼看着宁非的后脑要正正撞上桌角,拽了他一把。宁非好像正等着他这个动作,扣住他的肩膀一翻一压,顺势就把段昀弘摁了下去!
嘭!
段昀弘躺倒在地,宁非的匕首也抵到了他的喉咙。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宁非居高临下地盯着段昀弘,“是不是死亡才能让你学会闭嘴?”
匕首的尖顶甚至碰到了颈部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能让人产生自己已经开始流血的错觉。
段昀弘却毫不在意,甚至狂气地笑了一下,抬手虚抓着匕首的刀刃:“杀吧。反正你杀了我,我还会再回来。就算你用光明魔法洗我十遍,我还是会阻止你这么做。因为我已经做了决定,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这样自我毁灭下去——我绝对会拉住你!”
他没用力抓,但锋利的匕首依旧让他的手掌下渗出了鲜血。细细的,一小条,缓缓下落着。
“……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伟大,莫名其妙说你要来拯救我,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宁非简直气笑了,“无缘无故判定我在自我毁灭,自顾自来说要拯救我,你凭什么?你当自己凌驾于我之上的神吗?臆想太严重早点治,别在外面发疯病!”
“我不是凌驾在你之上的神,我确实也还不是你的谁,但这个闲事我管定了。”匕首的尖顶已经开始滴落小小的血滴,段昀弘抓着刀刃的动作却丝毫未变,“你定了规则,别人要以身入局,那是别人的选择。别人愿意用生命去换一个机会,那也是别人的选择。你踏马能不能不要乱把人命背在身上,不要乱替别人担责任?”
宁非似乎被滴在段昀弘颈项上、又滑落到旁边地面的鲜血吸引了注意力,沉默不语。
两秒后,宁非才答非所问了一句:“背人命不算什么,我杀过的人,超乎你的想象。”
“猜到了。笑话,你也从没展示多少纯善一面,甚至演都没演过,我会在意这个?”段昀弘似乎没感受到手指被割破的疼痛,继续道,“你想救世也好,要灭世也罢,这都在你的一念之间。甚至你想反复修改也无所谓,我都愿意帮你。但不管是哪样,这都不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你才不是这个世界的神,也没有责任一定要管它生管它死,它也不配做你束缚自己的牢笼。你们那个破管理局都只管气运的,你肩负什么整个世界?”
宁非嘲讽一笑:“这个时候,你还要见缝插针地贬低管理局,让我背叛管理局去当匪盗?”
“不,我虽然看不上管理局,但我现在忽然很感激它的存在。”段昀弘也是在某个瞬间忽地意识到,宁非选择被管理局约束这么久不离开,或许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心底也是渴望“自救”的。
管理局对成员的行为多少还存在约束,还会给出明确的行动目标。宁非被工作驱赶着行动,被管理局的条条框框限制,分给胡思乱想的时间确实少很多。
想到这,段昀弘又加了一句:“你千万别叛逃,至少在这个世界对你的束缚彻底消失之前,你安心被管理局压榨着吧。”
“草泥马……”宁非这回真被他的荒谬发言逗出了笑声,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猛地抽出了匕首。
很直、很快,但完全不打招呼,不给段昀弘任何心理准备。段昀弘只觉手指和手掌一阵尖锐的刺痛,宁非已经从他身上起身了。
还弯腰抓住他的衣襟,将匕首两面的血迹擦干净,这才直起身把匕首收了起来。
收完匕首后一转头,宁非才发现段昀弘还没起身。他不仅躺着,还举着被划破的左掌,翻来覆去地观看。鲜血滴在他的衣服前襟,染出一个小小的血渍痕迹。
宁非无语地踹他一脚:“还不爬起来,想讹我是不是?”
“我只是忽然想起我们见的第三面。”段昀弘反转手掌朝向他,让他看掌心和手指的伤痕,“你那时浑身是血,但只有手上的伤最重。也是抓剑的割伤,外加几点烫伤。”
“废话,我那时身上是狗血,别的地方有个屁的伤。”
“那你当时也是故意抓的剑?那种跳大神的骗子,完全伤不到你才对吧?”
“……关你屁事。”宁非感觉这家伙又要说“自我毁灭”之类的屁话分析了,真是够够的。于是宁非将自己的衣襟下摆一割、刺啦一撕,就抓着布条转移了话题:“正好,我趁现在还了段总这段恩,给段总也包扎包扎吧。”
段昀弘还真起来伸手给他包扎了。宁非的动作很粗暴,与其说是帮他止血,不如说是用力让他留更多血、更痛。段昀弘当然感觉到了,但他就是绷着表情,仿佛区区小痛无须在意。
宁非当然对自己的力道有数,绑完后看段昀弘又端起那副死装的样子,毫不客气地讥讽一笑。
他们这么折腾一番,广场那边的行动也基本结束了,至少混乱又嘈杂的动静小了很多。不知道现场死了多少人,又流了多少血。宁非刚才虽然看到了冲突现场,看到了沙莱,可他并不能看到地面上写的字,也不知道沙莱到底和哪个贵族有仇。好在赌场的消息渠道依旧灵通,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告诉了他们第一手消息。
“那些人居然是用火把杵在地上写,还把煤油倒在地上,用火烧出了名字!”传话人感慨着,“我从没见过这样写名字的,据说等火烧完,地上留下的痕迹特别深,肯定很难抹掉……”
宁非打断他:“写了谁?”
“哦哦!”传话人赶紧回神,应道,“这次真的是要造反了——
“他们写了国王和亲王的名字!”
第一百六十五章 ——潜入
“所以,你准备怎么收拾国王和费恩亲王?先用你的光明魔法审问出他们的下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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