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正愁着呢,没听明白这话,拧着眉问:“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伯母,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先听完,不要中途发问。”宁非一整面色,严肃道,“另外,我们的谈话内容,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事关令琦的性命,伯母务必以我的建议为准则。”
“什么……”程母立刻追问道,“你还有令琦的新消息?他怎么样了?!”
“冷静,伯母。我说了,先不要提问。”宁非动了动,坐得离她更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实际上,令琦应该没事。我们现在来,就是要把伯母你接走,去跟他相聚的。如果现在不动身,刘上将那边可能会以你为要挟,逼迫令琦再回到裕城来。令琦好不容易才暂时逃脱刘藩的控制,你决不能拖他的后腿啊!”
“等下,宁先生,我怎么听不明白?”一会儿好消息一会儿坏消息,程母听得心情七上八下的。她本来就慌张,这下脑袋更混乱了:“你是说刘上将在害令琦?!”
“可以这么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程母的手无措地攥紧了,“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儿在给他卖命啊,他怎么能……?!”
“具体细节,就留日后见了程令琦,他再来和你细说。”宁非握了一下她放在扶手上的手,稍微用了点力道,像是在给她传递力量。然后他又从内袋摸出了一封信和一个怀表,递给程母:“如果你还不确信,这是令琦亲手写的信,还有他给我拿来当信物的怀表。”
“这是……他父亲给他的怀表!”程母捧着怀表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打开了信。信是程令琦之前在宁非家里,宁非亲眼看着他写的。内容部分只有一句话:“一切谨以宁非的安排为准,望平安再会。”
“他果真、他果真……!”程母双手微颤,将信埋在心口,“令琦,你怎么不早跟妈妈说啊!早知道就不叫你参军,也不会有今日的危险……”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伯母。”宁非打断她的后悔喃喃,“潇潇直接打电话向我借三万块,就是在提示我们,要尽快把你送走。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身吧。”
程母惶然无助,望着他问道:“去哪里?我去哪里可以和他们团聚?”
“去很远的地方。”宁非防着她嘴不严坏事,没直接回答,只是催她,“而且要瞒着这家里的所有人,悄悄走、立刻走。这家里不知道有多少别人的眼线,你不能将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诉他们,不然令琦和潇潇都会陷入危险。”
程母好像没思考能力了,只是顺着问:“那,什么时候走?”
宁非站起来,也拉了她一把:“现在。”
程母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现在?!可、可我还需要收拾一些行李……”
“可以,但不要收拾太多,不然就太明显了。你可以收拾十分钟,然后就跟我们一起走。”宁非知道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边比划边下指令,“你最多拿个这么大的箱子,塞点你最重要的东西进去,再带两件衣服就行。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可以应急的。
“还有,千万记住,你跟其他人说你是要跟我们一起出门借钱。这样的话,你拿个小箱子也合理。”
“好。我这就去……”程母这么说着,脚步却还是有点踟蹰,频频看向宁非。宁非回了她一个笑:“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然后带你去见令琦。记住,别跟其他人说实话。”
程母看他定定地站着微笑,一副“风浪再大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像是找到了一个暂时的主心骨,终于抛开杂绪开始迈步:“……好。”
***
十几分钟后,程母穿着外套提着箱子,跟宁非两人出门了。
她甚至连“借钱”这个借口都没说,只说“我有事出去一趟”,就匆匆跟上了俩男人的脚步。不得不说程母还是有点阅历的,她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家,借钱也不可能跟帮佣们公开说。于是一句随意的交代,她就头也不回地上了宁非的车——哦,实际上是段昀弘的车。
这辆车再次启动,刚刚重新回到街道上,宁非就挨近段昀弘,肩膀轻撞肩膀。
“哎,你看街边那儿。”宁非的下巴一抬,低声示意道,“这人半小时前就在那个面摊低头坐着了,现在还在,光摆个碗在面前也不知道拿双筷子,这就是盯梢人的水平?”
段昀弘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只是来盯个老弱妇女罢了,还能坚持在岗就算他们那边最认真上班的了。谁跟你似的,还玩‘进门出门找不同’。”
宁非道:“他肯定马上要去上将府汇报了。”
“报呗,等刘藩知道,我们早就出城了。”段昀弘语气淡定,“选的路线不是大家最常走的那条,中途还会换车。刘藩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情报网,还能不断收到新消息和变更计划,进而在半道上拦截我们。”
“说得像是刘藩很好对付似的,可我们这边又是换路线又是换车的,也耗费了我们段老板不少心思啊。”宁非乐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用把他妈妈接过来了,我还省了一次费劲劝人的环节。”
段昀弘偏脸看他:“你习惯把任务直接相关的角色全部放在你的掌控之下,在没有明确的计划之前,你不可能就随意放任那两个女人远居。”
“嗤,我以为你要说,我要是不去,你就逮不着我呢。”宁非嗤笑一声,转回正面,“合着就是在自夸肯定猜中我了而已。”
“就算你不去,我也肯定会想方设法见到你,不可能在程家母女那守株待兔到死。”段昀弘也朝向正前方,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程母。车辆的发动机在轰响,这年头的车隔音还不好,程母不太可能听到后排人的低语。
段昀弘又捏了一下宁非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退一步来讲,就算你不来,我也会一直关注程家周边的人,直到确定催债人到底来没来、来的是谁。不,直到确定这个任务彻底完蛋,你也不可能再来支持为止。”
宁非心有感触,但面上只是后退一些,瞥他:“我要是都不来呢?你又能如何?你准备在这里等多久?”
段昀弘无声的笑了笑:“不好说,我只能回答,等到我在这里待腻了为止。”
宁非:“你就装吧。”
段昀弘:“好吧,那就待到你觉得别人技术还是不如我、忍不住来找我的时候。”
宁非抽出手:“……神经。”
***
正如段昀弘所料,这车开出了裕城,连夜奔袭,一路都没再遇到什么阻碍。比起刘藩那边抓人,还不如花更多心思提防路上的盗匪、地方武装、甚至流民。
而程母,一开始连夜奔袭那两天一夜时还忧心忡忡的,在颠簸的山路上也睡不着,两天下来人都蔫了。虽然第二天一行人换了车后,晚上开始正常进旅店休息了,可程母依旧状态不佳,整天到头都是精神不济的模样,比上次去程的状态都差多了。
对于程母的这种状态,宁非只确定她没生病就不管了。他也没什么耐心哄程母了,只要人已经上车,还活着,催债任务的完结已经指日可待。
绕了点路之后,段昀弘的车(更换版)在第六天进到了沙市。
宁非没马上把程母送去之前的程家,而是带着人一块到了段昀弘的宅邸。毕竟在沙市,刘藩的手虽然不至于能伸到这里,但名义上跟他在一边的官员和武装还在明面上,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拜访程家、干点什么。万一他们二话不说先逮人,事后就算能救,程母也有可能熬掉大半条命,甚至有可能直接就……
而能开得起车行的段昀弘,在沙市颇有分量和面子,还是能先保人的。
“……好了,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我会处理后续的。在我确认安全之前,请你务、必不要出去……”
宁非边说边退出房间,关上门。一抬眼,段昀弘就在几步外的楼梯口看着他。
“怎么,她还是想去找儿子女儿?”
“是。我跟她说了我会找人去通知程梦潇,顺便打听程令琦的消息,她也跟没听到似的。”宁非朝他走去,“段老板,我可暂时把人安排在你家里了,别让我失望。”
“你是怀疑我的治下手段,还是怀疑这屋子里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老年妇女?”段昀弘看着宁非在自己面前站定,回道,“上次叫你来,你不来,这次总算愿意大驾光临了。我要是看不好她,你是不是还要提着箱子就离家出走?”
“还‘离家出走’,恶不恶心,我是未成年小孩?这是我家?”宁非哼笑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再越过他走上楼,“我先去洗澡了,去给你的下人们发号施令吧,老板。”
段昀弘看着他悠悠往上,插着裤袋轻声一笑。
“你这个颐指气使的样子,你才是老板吧,宁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争分夺秒
段昀弘的车一路往东都没被拦,刚进家门的第二天,就有不速之客登门了。
“徐参谋,稀客啊。”
段昀弘久违地坐在自家会客厅里,久违地一个人待客:“提前跟你说声抱歉,我这里有点忙,恐怕没有太多时间接待你。我看不如这样,今天我们就喝杯茶,改天我备好薄礼再正式登门拜访,如何?”
一名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坐在他对面,正是名义上和刘藩是一边的徐参谋。不过他其实是隶属于另一个军团的,并不是刘藩的直属下属。段昀弘之前在沙市的一些聚会上见过他两次,但面对面的交流仅限于打个招呼而已,属于真正的“点头之交”了,着实没什么实际交情。
“这么久不见,段老板逐客令下这么快?”徐参谋显然也不准备给段昀弘多少面子,寒暄没两句就开始问,“听说你昨天回来还带了别的人,怎么没看见?”
段昀弘连个喝茶遮掩的动作都懒得做,径直反问:“徐参谋这么关注我?我前脚回来你后脚就拜访,我带人回来你上来就问?”
“段老板不必这么大敌意,聊聊而已,我也没带着人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闯进来不是?我部找你订过不少车,大家相互关照,也算朋友了嘛。”徐参谋笑了笑,但看着没几分真意,皮笑肉不笑的,“听说西南商会会长的大公子跟你一起回来了?上次他来我就没机会见到,怎么样,叫他一块来聊聊?”
段昀弘道:“不在。”
“段老板,你这就没意思了吧?你难道还怕你朋友跟你抢生意吗?”徐参谋接二连三被冷言拒否,终于也冷下脸来了,“行,那位大公子不在,那你还带回来一个女人呢?”
“什么女人?”段昀弘以不变应万变,“徐参谋还管我带不带女人?”
“段老板,我们也不要再绕圈子了,程令琦的母亲是不是被你带来沙市了?”徐参谋彻底撕下友好的面具,有些阴戾地盯着段昀弘,“刘上将的电话都打来沙市要人了!你们胆子可真大啊,程副官被山贼绑架,生死未卜。你们居然就敢连夜把他的母亲带走,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你也知道是危急情况了,我们只是把程夫人顺道捎来沙市,让她在这艰难的时刻跟女儿相聚。母女俩相互扶持,有什么问题?”段昀弘看他质疑得直白,也摊牌了、不装了。当然,段昀弘的说辞,依旧套上了提前商量好的“包装”:“而且程副官现在急需赎金,刘上将那边出不了多少,程家母女只好找我们借。宁大少那边只能出一部分,我为了腾出现金,急匆匆赶回来,有什么问题?”
“是吗?回来是为了赎金?”徐参谋再次冷笑起来,“那在我来之前,从你家后门开出去的车,也是为了去给程副官凑钱的吗?”
“……”段昀弘面上表情不变,实际心底已然警铃大作。
确实,在徐参谋来之前二十分钟,宁非带着程母上了车,前往程梦潇指定的汇合地点去了。段昀弘本来想一起去,但宁非把他摁在家里,说:“避免一网打尽,你留在家里策应。而且我只是去送个人,肯定今天就回了,回不了你再出动。”段昀弘没办法,只能先听这个催债人的安排,按捺下来待在家里。
然后宁非出门没多久,徐参谋就上门了。
段昀弘以为他们只要看到自己在家,就会忽视之前出门的车,至少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至于有太大动作。但现在看徐参谋的表现,段昀弘推测,这些人已经怀疑程令琦被绑这事有套了。
——宁非……可得小心点。
***
宁非把程母送到了程家……然后又带上程梦潇,将她们一起送到了沙市郊外的一个村庄里。
这里不是终点,村里深处藏着一辆吉普车,老旧款的,但看着很干净。申泽君从车上下来,走向也下了车的宁非,还主动跟他握手:“太感谢了,宁先生!等我们把令琦救出来,一定会邀请你和段先生好好吃顿饭!”
“行啊,有机会的话。”宁非知道他还在演,也知道他或许也明白自己看透他在演,但还是配合了,“伯母就这样交给你们,没问题吗?令琦确定能安全回来?”
“咳,令琦目前的处境肯定是安全的,别担心。”申泽君回道,“不过救回他这件事还得费点功夫,所以他近期还没办法马上进城,你别着急。对了,也别相信刘藩那些人。是他们把令琦推进火坑的,绝不会乐意出一分钱、一个人去拯救令琦。”
宁非很快就懒得继续再演“支持救援”的戏码,径直岔开话题:“不说那些,你只要告诉我,令琦、伯母和潇潇交到你手上,你能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当然……”申泽君先是下意识回答,但他很快反应到宁非的发言话里有话。他来回打量着宁非,眼神中带着探究,似乎在评估要不要说出更多的真相。不过宁非又不是要加入他们,也不想听他坦白什么,于是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能跟我保证,那我就暂且相信你。毕竟令琦是我兄弟,我带着伯母来回跑沙市和裕城,就是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生活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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