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内厄姆代表提出来的,说是之前在各个星球都开过自治星大会了,没来过联邦,在过来看看。”骆清逸翻着书,漫不经心地说。他和萧平之间的间隔太远,听取对方一句话都得慢慢等。
“内厄姆?他们不是都要摘牌子了吗,怎么还能参合咱们自治星的事情呢?”萧平对于这个想要怂恿联邦把华夏的自治权一起摘了的星球十分不满,“我记得红头文件都发下来了,他们,他们哪来的脸参加这个会呢?”
“红头文件是下来了,但是交接得两年呢,这毕竟是人家‘最后一次’参加这个会议了,上面就准许了。”
“哎哟,可真是联邦政府的忠实拥趸,还专门去和上面做了申请,”萧平翻了个白眼,“打个赌,他们说服联邦让他们来的理由之一,绝对有‘我们来帮忙说服那些固执的华夏人’。”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大概是想要关掉通讯,然而也不知道是隔得太远通讯设备延迟记录了还是他根本就忘记这回事了,通讯视频里他刚说完就转头看向一旁,“前两天送过来的邀请函呢,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出席……”到了这时信号才断开。
“想什么呢。”骆清逸看着他到了最后匆匆忙忙的样子,无奈地给他发信息,“现在可不是以前了,大部分对华夏的印象已经变了。”
端午祭在星网上火了很长一段时间,今年的端午祭的流量是近几年的综合,如今端午过了一周多,端午祭视频的点击还在稳步增长,每日的在线观看人数十分可观,而且星网上对它的讨论大多是良性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将屈原的投江联系到了“为国捐躯”,然后又硬是代入了自己星球古代的某个失意的天才,之后又列举了其他几个大星球皇权时期因为帝王驱逐而英年早逝的名人,硬生生逼得网友们落泪,纷纷回忆自己星球现如今没留下多少但是能留下来的必定是经典的英雄落魄桥段,意外地掀起了一波“心疼这些为国为民的忠贞之士”热浪。
最神的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把一群学生折腾出病来了,这些学生博古通今,在网上看到这个热话题的时候瞬间灵感爆发,写了好几篇……由古代君子看现代将士的杂谈,然后就是话题又回到了这几年战争中失去生命的英雄们身上。
毕竟战争才结束没多久,这场战役还是热门话题。
华夏的端午祭,留名青史的屈原,原本应该在时间的流逝之中渐渐被大家遗忘了,这个热度也该下去了,结果谁能想到网友这么有发散力,网上的剪刀手们那么给力,那些年轻的学子们那么卧虎藏龙,硬生生把这个话题和现代战役联系起来,微妙地保存了一些端午祭的热度。
当人们偶尔想起这场莫名火起来的话题的起源,提起端午,论起屈原,总会微微点头,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名留华夏历史也没什么不好,华夏为了他放一天假,也没什么可争论的,毕竟保不准哪天,联邦也要专门为了在此次战役中牺牲的军人们专门放一两个小时的假呢。
只要这个人不出现在联邦历史书中成为广大学子必考题材之一,那么华夏想怎么折腾都行。
由屈原始,人们对华夏那多得令人发指的假期,也稍稍多了一丝容忍。
而有更多的人,已经开始在网上寻找华夏的乐器视频,骆清逸偶尔点开自己收藏的名家账号看视频时,能发现弹幕中联邦语渐渐多了起来,并且目前大伙儿还停留在对于这些乐器能发出的声音以及这个乐器的演奏方式十分震惊上。
再过一段时间,才能静下心细细品味。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你没有必要那么着急。
他给萧平发去一条长信息。然后就没管萧平的回信了。
华夏历五月十六,小暑节气,自端午之后一直在升高的气温突破今年的最高值,学校里人心浮躁,冷气都不能缓解这个节气带来的燥热,无论是哪个教室的学生都昏昏沉沉,平日里再吸引人的知识都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老师授课的时候也不免有点疏漏。
为了唤回学生们的注意力,骆清逸将教室的感光调低,打开一张主基调暗色的图片,往讲台后一坐,同一时间,教室里响起“当——”的长鸣音,吓得学生们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今天,我们来说说它。”为了应付这个天气附带的燥热,大部分老师会减少每日所讲的内容,争取在每一节课的前几十分钟、学生们最精神的时候讲完,之后的时间会交给学生们自由分配,不过今天骆清逸正好做了课件,便在讲完课之后坐下来打算再补一个小故事。
此时整个教室都被暗光笼罩,明明是燥热的季节,冷气又从脚底蔓延,搭配上投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暗黄色色调的照片,竟让人背后不由得冒起了冷汗——总有种老师在营造鬼故事环境的感觉。
然而等他们看清投影上的物品时又不由得愣住了。
这个东西很多人都认识,它是华夏的乐器之一,也是传至今日学得最少的一种乐器。
“现在你们能见到的编钟,多以‘曾侯乙编钟’为蓝本,此编钟的音域横跨五个半八度,均为一钟双音,是华夏能保存下来的最完整的一套编钟,自华夏旧科技时代历1977年出土之后只奏响过五次【注1】,它的最后一次奏响,发生在华夏即将进入星际时代前夕。”
教室的后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的安德鲁教授手中抱着一堆资料,似乎有什么急事找骆清逸,然而看着原本应该蔫头耷脑的学生各个坐直了身体,却不好对着骆清逸打手势了。
他看了看时间,便在后排随意找了个位置,等着骆清逸下课。
随即他发现,骆清逸似乎不是在上什么重要的知识点,那莫名其妙被调暗了的室内光朦胧地笼罩着整个教室的人,此时一声浑厚的钟声响起,却又带着明显的曲调,悠远厚重,仿佛有人拿着厚厚的木桩狠狠地撞向一口大钟,将时间与历史撞碎了些许,落在了这间教室之中,为这里的环境装点上“历史”的色彩。
“我们都知道,华夏的星际时代开启得十分仓促,当年的联盟奉行‘不干涉’政策,从来不会主动寻找有生命的星球。”整个宇宙那么多有生命的星球,每个星球的科技发展都不一样,若是你找到的是一颗正处于封建社会的星球,当你开着飞船降落在那颗星球上,他们只会认为你是造人的仙人/恶魔,而拒绝相信人原来可以上天。
旧科技时代末期,整个地球环境恶化,人们苦苦寻觅解决的办法以及可移民星球,探遍整个银河系,也只找到了几颗氧气过于浓厚、刚开始出现微生物时代的星球,明显不能解地球燃眉之急。
后来,星际海盗的探测器和联盟的探测器同时出现在了柯伊伯带附近,这才让地球阴差阳错遇见外星文明——与此同时,外星文明惊讶地发现,银河系拥有生命的星球不多,但是矿产十分丰富。
都是十分适合星际文明发展机械的资源,据说一代机甲中便有五分之一的零件材料产自银河系。
“对于懵懂进入宇宙视野的地球人,联盟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帮忙寻找合适移民的星球、改造人体基因、安排星际文化的学习。对于一颗已经进入死亡边缘的星球上的人,联盟的作为可以说好到让人动容,“当时的情况下,离开地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当年的好多图片都留了下来,当年的地球,已经以为人类而渐渐枯竭了,“但是很不巧,就在这件事发生的一年前,华夏奇迹地回到了信仰时代。”
图片再次切换,照片上的地点变成了故宫的太和殿,一群人似乎挤成了一团,就连当时的国家领带人都眼带慌张,他们惊恐地看着矮台阶上的龙椅,然而图片显示……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安德鲁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
骆清逸缓缓地说:“华夏自建立新政权之后就一直在破迷信,推科学,以至于旧科技时代末期,鬼怪之说的地位十分尴尬,人们甚至不愿意拿去恐吓捣蛋的小孩儿,可是要知道,一些鬼神故事本身就是经典文学,如《聊斋》之类的,怎么办呢,早几年破迷信的时候电视剧一再禁止拍这些神神鬼鬼的片子,到了后来,甚至需要下命令每年必须上映1-2部这种题材的片子,让一些文化得以传承,可以说,到了后期,鬼怪之说基本上恐吓不到什么人了,可是谁想到意外就这么发生了呢。”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配合着空无一人的座椅、慌成一团的领导人,哪怕是隐约听过这些故事的学生都不由得一哆嗦。
有几个学生比较大胆,战战兢兢地问:“是说故宫1000岁生日那天,老祖宗从龙椅中走出来的传说吗?”
骆清逸轻轻点头。
“说是传说,不仅仅因为已经过了将近一千年无从考证真实性,还因为当初这场献礼是直播,听说那人从龙椅中走出的时候,有一部分观众看见了,而一小部分人没看见。”而流传下来的图片中,没有一张照片能让这个传说中的人现形,于是这件事就成了传说,“出来的人不是明皇也不是清帝,据说是一位‘传话人’,老祖宗隐约察觉后代要走,故宫所有的东西要收归入库,于是想趁此机会好好看一看华夏,看看他们身后,华夏是否大安。”
也不乏学者提出这个所谓的老祖中传话人,其实是当时比较有权势的家族的老人,移民之前想要游一游华夏山川,又因不舍故土,打算留守,后人为了美化这件事,才编了这些故事。
“传言安排道华夏移民前3日,数位老祖宗的传话人与老先生一起演奏国乐,他们亲自奏响了曾侯乙编钟,使国人有幸耳闻当年的礼乐篇章。”
最神奇的是,这段乐曲是有音频留下来的,当骆清逸点开的时候,丝竹之声铺天盖地而来,筝的清,琵琶的脆,琴的沉,鼓的重,交织成太平之音,下一刻又被骤起的编钟之声压住了节奏,仿若走入了帝王宫殿的年轻人,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庄严肃穆地以最标准的礼仪向前走去,一路不知多少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他却傲然而立,自信而之礼。
“愿君此去前程似锦,愿我华夏千年不衰万年长存……”有一老者的声音隐隐哽咽,而后音频戛然而止了。
“人们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十分好奇,有说他是‘传话人’,也有说他是当时不想离开华夏的老先生。这便是曾侯乙编钟的最后一次发声,此后我们所听到的曲都是它的仿制品的声音。”
不少人还闭着眼睛沉浸在那段音频的余韵之中,情不自禁地说:“为了它,怎么也要留下来呀。”
“哪怕是仿制品,也已经成为民族礼乐的代表,若是哪一次接待能搬出它的仿制品,那就是华夏对来者做出的最高礼仪了。”似真似假的故事讲完,也正好下课了,骆清逸果断把这群被关得没什么精神、听完故事也没什么好转的学生们轰出教室,然后缓缓走到了还闭着眼睛沉浸在之前的乐器的安德鲁教授的身边。
一向不能理解骆清逸选择的安德鲁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骆清逸:“我仿佛听到了历史的声音。”
“六千年的兴衰,都由它们奏响,由他们传递。”
第65章 六十五
无论安德鲁教授如何强调他自觉自己很年轻,在讲台上再站20年也没问题,他已经250岁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个人类寿命有所突破但是其实还有一小部分人活不到200这个年岁的联邦,他确实已经过了非常漫长的一生。
所以近些年他开始出现了老年人都会有的毛病,比如独断、比如偶尔的倔强。
骆清逸的一个学长就曾经和他说过,若是早30年,面对骆清逸的选择,安德鲁教授再怎么生气,也只会奉劝几句,若是骆清逸实在不肯改变主意,便会就此罢休,因为那个时候的安德鲁教授还秉持着“孩子们有自己的未来”这一理念。
可惜随着安德鲁教授年纪越大,一些小毛病不可避免地反复,最终造成了他极为愤怒骆清逸的选择并且认为他只有回到联邦才是“走回正轨”,于是这几年行事渐渐武断了些。
这是骆清逸在毕业之后难得一次得到他的和颜悦色,一时间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但是他不敢开口去触霉头,只能安德鲁问什么答什么,一时间竟然有些拘谨,竟有了学生时代被教授考验的那种紧张感。
安德鲁教授和他一起坐在教室里面,看着骆清逸还未来得及关上的图片投影,深棕色的眼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
“刚刚我听到的曲子,真的是从这个笨重的乐器中奏响的吗?”
“是的。”骆清逸说,提起华夏的历史,他总算没了拘谨,可以提及一些别的了,“音频是旧科技时代公元2420年传下来的,用的是当时的录音设备,传到现在其实效果有一些失真,如果是原版的话会更浑厚、沉一些。”
安德鲁对此有些惊讶,从他刚刚听到的曲调来说,这一件三千多年前的乐器能奏出那样的乐曲,已经是让人震撼的一件事,而骆清逸却说这段音频因为年代久远有些许的失真,如果是原音的话……
“它还有演奏的可能吗?”安德鲁去过很多星球,听过很多场音乐会,却都不如刚刚听的那首曲子让人震撼,他不由自主地你问出声,等问完了才想起来,那玩意儿已经三千多年了,拿来演奏怕不是要散架,这问题简直就是傻的。
随即他又想到,骆清逸说过这个东西似乎有仿品:“或者……它的仿品呢?”
“后人再怎么仿照,看看样子还行,真的演奏起来,其实会少很多感觉,”骆清逸轻声轻声说道,“所以我们正在申请,十年后故宫生日宴会上,把编钟请出来。”
安德鲁教授十分惊讶:“它已经十分年老了。”按照华夏对自己民族文物那宝贝劲儿,肯把收藏已久的编钟拿出来吗?
“所以也只是提议,最近网上关于这件事吵翻天了,故宫官方论坛底下天天有人吵。”战争结束之后大伙儿的精力旺盛,故宫生日宴会的“国宝邀请名单拟定”一出来引爆整个华夏论坛,故宫论坛底下有吵闹不休的有单纯提建议的,大伙儿都在努力找出“拿出来展示最不容易遭遇一点点损毁”的国宝,争论了小半年,有关书法绘画的区域完全空白——这些东西过了千年就得好好保养保存,每次展示都是对字画的伤害。
“你们真让我看不明白。”明明平日里恨不得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防止别人的觊觎,然而更多的却是毫不吝啬地与他人分享,然而又捏着分寸让人想生气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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