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倒在桌上,推倒了酒盏。所幸酒盏已空,只在杯口残留着几滴晶亮的酒液。
言未迟转过来想扶她,她动作不稳,跌进言未迟怀里,枕在她腿上,眼泪一滴一滴洇湿了布料。
她喃喃:“你……蕾切尔……Leture……我好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我喜欢你……”
一瞬间有一种无名之力完全攥住了言未迟的心脏,逼迫她开口问:“喜欢我?是哪种喜欢?顾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顾若抬起一只手,平时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在酒精作用下也变得困难。双臂软绵无力,她指尖在言未迟光滑的脸颊上一触即落,被言未迟空出来的手紧紧握住。
“顾若……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她眼里有说不出的哀伤。
顾若朦胧混沌没有焦点的双瞳忽然亮了,在那一刻变得清透无比,然而下一秒又复归混沌。双眼淌出更多的晶莹液体,她的声音轻得仿佛抓不住的风,稍纵即逝。
“你是……Leture,蕾切尔……迟言,你是言未迟。”她从脖颈到脸颊再到耳尖,全都因为酒精作用变得酡红,蒙着水光的瞳孔晶亮,仿佛沉入了一个醒不过来的好梦。
“言未迟,你是言未迟……未迟,未迟……”她反反复复低声呼唤,“我好喜欢你啊,未迟……”
泪水再次涌上。
“原来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为什么呢……我爱你……”
或许本来就从没有什么“为什么”,一切只在不可言中。
言未迟俯身,在顾若唇角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然后便轻盈飞走。
顾若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晚上她说过什么,她又做过什么,她只会以为这是醉酒后一个谵妄的梦境。
“……不要走。”但她追上来,迫切地寻觅言未迟的面颊,唇齿间翻涌的气流熔岩般滚烫,“不要走……”
温软的双唇相贴,言未迟退一步,她就更进一步,齿间流泻出低语:“求求你,不要走……我爱你……”
“……”
蔷薇与梅花的香气在暖意中四散,顾若向来厌恶与人肢体接触,可此刻却如此迫切地希望和面前这个人靠近。
仅是唇与唇相贴仍不足够,她渴望更近、更近。
濡湿的水液蹭掉了最后一点唇彩,她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因为缺乏氧气而眼前发黑。而自己面对的那个人又是如此清醒,她眼底倒映着星光与细雪,还有自己。
每一点都让她更渴望靠近,如扑火的飞蛾。
“闭眼。”轻喃如耳语。
于是她闭眼,温驯又顺从,只为自己疯狂的幻想能多停留哪怕只是一瞬间。
温热的肌肤相贴,唇齿的液体交换间,令人惊骇的热度仿佛自地心涌出的熔岩,烫伤她,又仿佛大海永不止息的波涛,温柔地环绕她,拥抱她。
她沉溺其中,愿永不醒来。
“我也……爱你。”可她听不见。
……
居酒屋通宵营业,暖气彻夜不停,不至于让醉后睡着的客人着凉。
言未迟抱着熟睡的顾若坐了很久,最终从贴身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白欧泊石镶嵌的蝴蝶胸针流光溢彩,仿佛汇聚了全世界的色彩,有无数绚烂彩虹坠落其中。
她小心翼翼将胸针给顾若别上,蝴蝶静止不动,风在它的蝶翼间徘徊。
她抓住了风,让风在自己怀中安眠。
这是灯火不熄之夜。
作者有话说:
“人间五十年,宛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出自日本能剧《敦盛》
“……有雷声在轰不停,雨泼进眼里看不清,谁急速狂飙,溅我一身的泥泞……谁决定我想去哪里,往天堂要跳过地狱,也不恐惧,不逃避……”节选自张韶涵《淋雨一直走》
山初同类雷达发动,然并卵
顾若一颗红心只向言未迟,其实这是个双向暗恋的故事
我不是酒蒙子,喝过的酒不多,没什么品,感觉喝过的最好喝的啤酒是朝日啤酒……如果有未成年小天使看到这里请记住,未成年不要喝酒哦
题外话是品质好的欧泊真的非常漂亮
第40章
窗外依旧下着雪,她身上披着一件羊绒大衣。
顾若耸耸肩,想从比她身形大了好几号的大衣里钻出,然而只要稍有动作,就会碰到脖颈下温热的肌肤,脊背上有力的双手。
她想动作,却不知该如何动作。醉酒的人并不是毫无意识,更不是毫无记忆,即使头脑早已被抛飞到九霄云外,身体仍记得肌肤间滚烫的接触。
那种几乎要烫伤灵魂、如岩浆一般的滚烫。
心乱如麻。
“醒了?”冷静从容的女声遥遥传来,让顾若一时失了神。
“冷吗?我的衣服可能有点薄。”
“我……”本能驱动着她回应,“……还好,暖气足,不太冷。”
“那就好。”那双停留在她后肩的双手挪开了,“起来吧,过一会儿就到打烊时间了。”
墙上挂着中古风格的旧钟,早晨六点十一分,太阳尚未升起,居酒屋内灯笼的红光早已熄灭。
她察觉自己的思绪正在天人交战。
为什么言未迟最终给了她一个吻,今天却仿若无事人?她真的知道哪个吻的含义,还是说那只是对一个酒鬼的安抚?
她想问,却问不出口,双眼茫然望着窗外的飞雪。经过一晚,白雪已在窗台外积了薄薄一层。
言未迟似要起身,压了压衣角:“还不起来吗,不舒服?”
“……也还好。”她收回视线,从大衣里钻出,整理领口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枚犹有余温的胸针,欧泊石镶嵌的蝴蝶反射着窗外细微的雪光。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然而下一秒言未迟逼近,拂过顾若鬓角的乱发,在她眉心烙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顾若呆住。
言未迟微笑着给她整理长发:“忘了这个。早安,若若。”
顾若昏沉着脑子和言未迟离开居酒屋。早晨六点半的s市仍亮着路灯,高压钠灯散发出雾黄的光,驱散了清晨的雾气,白领们仍在梦中沉眠,而这座繁荣的城市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老城区的狭窄老街里逐渐冒出许多早餐摊,小小的门脸中冒出蒸腾的白雾。s市是当之无愧的国际大都市,街头巷尾的早餐店物价却便宜得出奇。
吆喝声伴随着早点的香气蔓延,小馄饨在清汤中上下翻滚,包子出笼掀起带着鲜香的热浪。
“喝一点汤,小心烫。”
清汤上飘着紫菜虾皮与点点油星,言未迟用勺子撇去那零星几根葱花,笑着看向顾若。
汤清而不寡淡,混进了一丁点儿猪油,连馄饨皮都沾上了道不明的鲜甜。薄透馄饨皮下的肉不过指甲盖那么大一块,不知道用了什么制作手法,咬破便有鲜美的汤汁流出,与柔韧的馄饨皮一起在口腔中混合出奇妙的口感,唤醒了被酒精麻痹的躯体。
“s市有很多外来美食,但我还是最喜欢长三角的本土口味。”言未迟的筷子夹了一只小笼包,在醋碟里从里到外浸透,送进口中慢慢咀嚼后才继续道,“一年,五年,十年……人其实是喜新厌旧的生物。”
“但再念旧,记忆与现实也注定渐行渐远,就好像食物的风味注定与十年二十年比有所变化。它们与五年前不一样,与十年前差别更大。有些人能接受这些变化,有些人则不能。”
食物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顾若不明白言未迟想说什么,更不敢去猜。
“若若,也许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蕾切尔了,你明白吗?”
透过雾气,她静静看着顾若,那双眼睛无声诉说着她经年的风霜。
“我或许并不是你真正该爱的人,而且这是一条很难的路。我相信你的勇气,但这条路只会比你想的更艰难。不会有法律保障,随时都可能要面对外界的批判目光。”
她可以接受顾若的感情,却不希望顾若透过她爱着一个不可追逐的幻影。
“你还是家里的独生女——”
“那又怎么样呢?”
这一定是一条很长很难很崎岖的路,作为独生女,她知道自己将承受的压力远高于非独的同龄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爱你,我敢去,未知的任何命运……”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唱,“……哪里都一起去,一起仰望星星,一起走出森林,一起品尝回忆,一起误会妒忌,一起雨过天晴,一起找到意义……我爱你。”
她的声音才停,早餐店老板的歌单又刚好转到SHE的《我爱你》,吉他混合钢琴的声音在整间小小的店面蔓延开来。
她说:“我知道你不再是当年的蕾切尔,可是我爱你。”
“恋爱分泌的多巴胺只能维持六个月到四年,人生来就不是长情的生物,喜新厌旧才是人的本性。”她握住胸口的蝴蝶,欧泊石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就像不接触水的欧泊石会干枯碎裂,可它即使干枯碎裂风化成灰,失去曾经的美丽,因为它是你送给我的,所以我依然会爱它。”
“我不惧怕改变,所以未迟,你爱我吗?”她说。
你会爱我吗?她的眼睛说。
她们呼吸同频,心跳共振,在嘈杂的早餐店内,耳畔跳动着血流奔流的声音。
言未迟听见自己的声带振动,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坚定:
“我将违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远爱你。”
她们会在夜风中看明珠塔璀璨闪烁,会在春日阳光中看月湖边的鸳鸯沙暖,杨柳依依。就如她永远不会停止设计停止对美的追求,她会永远爱她。
寒假过得很快,研三下学期除了毕业答辩可以不回校,顾若就继续留在h市。
同学不是在忙实习找工作就是在准备申博的考核,两个都没打算的就继续打磨毕业论文,各有各的事。她曾和导师说她要读博,最后却自己放弃了这个打算。
继续读书很有意思,可她已经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志不在此。和导师说过之后,尽管导师无可奈何,终究还是要承认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顾若不读博是她自己的决定,而她这个当老师的收不到博士学生只能说是缘分没到。
顾若很感谢导师的放手,三年指导之恩无以为报,思前想后,最终送了一斤自家产的龙井过去聊作报答。
徐行戈和他家那位向家里出了柜,事情闹到顾父面前,顾若一脸无所谓,平淡表示反正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分就分了。
顾父心有怀疑,最终败在顾若的“死皮赖脸”之下。顾若怀疑他其实或许察觉了什么,可这已经与她无关了,不如说,她现在正要一步步暗示情况,还省得以后多费口舌。
而顾父不知道的地方,顾若和言未迟一起去找徐行戈吃了顿饭。顾若第一次见到徐行戈的对象傅瑾泽,是个高大的男人,一眼看到就会让人联想到小说中的霸道总裁。然而傅瑾泽举手投足间都是文质彬彬,丝毫看不出“霸道”,更没有理工男身上时常出现的刻板印象。
言未迟要了两人的身材数据,一个月后给两人送了两套在传统形制上稍加修改的手工礼服。
燕尾服,白色马甲,亮面翻领与白色领结,最郑重的礼服White Tie,再根据亚洲人的身材进行调整,最后根据两人各自的喜好设计配饰。顾若几乎亲眼见证了言未迟为了这两套衣服,在一个月内是何如忙碌。
她居然感到嫉妒了。
嫉妒,多么陌生的情绪。虽然常用“嫉妒使我面目全非”之类的梗,她其实是很少会酸什么,想嫉妒也要有可嫉妒之物才行。
这实在是新奇的体验,嫉妒如火在胸中燃烧,而她也并不介意将这种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向言未迟诉诸。
而言未迟回以她一个温柔的吻。
“这样两个人想走到一起,实在太难了。一生一次的重要大事,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而且他们确实帮了不少忙……当然,也只有这一次罢了。”
两套礼服几乎完全完工,一针一线都是言未迟的精力与心血。这是人情,也是言未迟在送上无声的祝福。
想了想,言未迟又摸了摸顾若顺滑的长发,嘴角勾出一个几乎不敢相信会出现在她脸上的、狡黠的笑,在顾若耳边轻声道:“我以前很少做礼服,这是个练手的机会……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衣服要做,不是吗?”
店里的常规上新,她曾经那些被遗忘在时间中的手稿,还有……独属于她们的礼服。
那是她们之间的约定。
两个月后天气回暖,徐行戈和傅瑾泽飞去北欧领了证,并在当地办了婚礼,还给顾若发了一组结婚照,言明要在北欧度蜜月,一个月内不会回国。
顾若:……
不回就不回,她不想听那么多,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要找这两位。
照片上的两人笑得很灿烂,言未迟操刀的礼服穿在两人身上,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教堂花窗透过阳光折射出绚烂的光彩,身后的圣母双目低垂,神情悲悯慈和,静静注视着他们。他们两人都不信天主,外国的一张结婚证也不能给他们的关系什么保障,这谁都知道,可看着照片,顾若心里升起一点歆羡。
这不是关于上帝的承诺,而仅仅是两人不必宣之于口的誓言。未来不知道会如何,可在那一刻,两人毫无疑问是幸福的。
“不必看他人,若若,你要看着我。”言未迟一只手慢慢勾勒着新稿件的线条,轻声道,“你不放手,我就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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