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沉默良久,忽然道:“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是做什么的,但你寄存的货物,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将近一百万,也不少了。”
这话让顾若不知道该怎么答——一百万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不是小数额,但在商业中其实不值一提,可女人却似乎非常重视。
女人自问自答:“我明白了,法务部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你现在和你的恋人,还好吗?”
“……还好。”顾若愣了一下,补充道,“我是做服装行业的,如果仓库没出事,这一批上新后,我会和她去北欧领证,现在可能得延迟了,或许这就是命吧。”
电话后的女人又是一声深重的叹息,随后报出一串数字。
“那我依旧……祝你们幸福。这是我私人号码,如果还有事直接打这个比较快。”
女人挂了电话,顾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女人愿意出力,她依旧对此表示感激。
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去k市,怎么也得带些礼物拜访一二。
挂了电话,言未迟放下笔,问道:“又要打官司?”
顾若按了按眉心,只觉得疲惫不堪:“嗯,这也不是宏力那边的问题,总不能全让宏力承担损失,保险公司那边能赔多少也说不好……未迟,我好累。”
无关于金钱,只是心酸又疲惫。
被慕末月君泼脏水时都没这么难过,因为难听的话可以不听,恶毒的私信留言可以不看,但摆在面前的损失与付之一炬的心血却不能无动于衷。对她来说,这样的打击远比同行阴狠下作的攻讦更剧烈,也更令她痛苦。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还能神志清醒逻辑正常地给宏力负责人打电话商量解决对策,电话打完后却有无穷无尽的空虚涌来
咽喉紧涩,她觉得很累,想哭却哭不出来。勉强拿起手机编辑了微博公告,发送完毕,她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眼睛睁不开,整个人也起不来,连弹动一下小指的力气也没有。
胃部涌起说不清的钝痛,烧心,恶心得她想吐。
说好的周年放了鸽子,那些期待了几个月的客户会怎么想?熬了那么多个夜的言未迟又是什么感觉?顾若太清楚言未迟为之付出的心力,咖啡壶口那一层洗不掉的褐色痕迹就是明证。
闭上眼,一片漆黑中她感到眩晕,身体又轻又重,似乎在不断下坠。
耳边有衣料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带着一点清冷却温柔的梅花香气笼罩住她:“若若,我就在这。”
她被抱住,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另一具身体中传递过来。
明明闭上了眼,眼角却源源不断滑下滚烫的水珠。她好像在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对外界变化无能为力,只能被动应对的孩子。尽管付出了很多,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未迟……”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正常一些,然而两颊肌肉酸得几乎逼人流泪,让她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我在,不要哭。”长着一层薄茧的手指拂过,轻轻拂去已经冰冷的液体,“不要紧,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
“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但在未来还可以继续努力。”她一下一下抚摸顾若的长发,沉静道,“成品被烧,那就重新再做,拒绝赔偿,那就起诉。你刚才就处理得很好,你要相信,你永远能做到你想做的事,完成你的理想。刚好我觉得成品还有些问题,改完了,重新再做就是了。”
“可是……”被烧的不仅有大货,还有言未迟手工做出来的两条裙子,从裁剪到缝合,再到装饰点缀,全都亲力亲为。寄存在仓库是因为两条裙子都太大不好带,不如让物流打包跨国邮寄方便。
但现在它们都湮灭在大火中,再也没有面世的机会了。
时机那么巧合,简直让她怀疑是不是冥冥中的警告。
言未迟垂眸,打开微博后台,铭心官博的关注者本来就比较活跃,铭心新品出了事,微博下更是挤满了评论。
“你看。”
顾若努力把自己翻了个身埋进枕头里,不看。
她不看,言未迟就念给她听。
“人没事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延迟几个月……其实也不要紧啦,被放鸽子都习惯了,况且你们这个还是不可抗力,不是流团什么都好说”
“啊啊啊啊可恶我的大裙子啊!这种事故应该要索赔吧?铭心发挥你们法务部的力量啊!”
“有一说一,铭心可能没有单独的法务部……不过我相信店主的能力。”
……
一条又一条。
以言未迟平稳无波的声音念出来,竟然还产生了几分诡异的喜感。
“她们还在等你,你要自己先放弃吗,你在怀疑自己?”言未迟不念了,对顾若说,“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创立铭心吗?”
她没忘,她只是……为言未迟付诸东流的心血而难过。对一个原创设计师而言,每一件呕心沥血的设计都与孩子无异。母亲十月怀胎,而言未迟已经等待了近十年。
言未迟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离开,把房间留给顾若。
工作间内,第三版设计稿在言未迟笔下一点点成型。继续修改细节,更换配色,调整尺寸……
“吱呀——”,门开了。
言未迟头也不回,工作间内一时寂静,只有铅笔与纸面接触摩擦的“沙沙”声。
“你生气了。”顾若说,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我不该生气吗。”言未迟略微偏过头,双眼因为角度显得格外狭长又格外锋锐,“自己想明白了?”
顾若眼角余光瞥见工作台上的草图,点头:“我去吧,我一个人就够了。”
言未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没说什么,只是眼里流露出了些询问的意思。
顾若深吸口气,神情越发笃定:“嗯,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是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想逃避负责的富二代果然难缠。
顾若这才知道,仓库起火造成几千万损失却为什么根本没看到新闻,因为被富二代直接动用关系压下来了!法务部去谈了两天,总结下来就一个字,拖。
拖到小公司没精力继续再来索赔,主动松口,不管从财力物力人力精力哪个角度,拖延战里都是小公司必输。
但顾若不急,有沈老板指示的法务部是一块铁板,谈了两天没结果,法务部直接整理资料准备起诉,顺便想办法和富二代他爹聊了聊。
富二代的爹表示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掺和进扯皮了,换言之他虽然也不会给赔偿,但同样不会给不省心的儿子撑腰,能不能拿到赔偿全看法务部能力。
法务部表示他们是专业人士,没了老爹撑腰的富二代,拿下!顾若在其中能做的事其实不多,但还是紧紧跟着法务部,去做每一件能做的小事。
富二代服软了,庭前调解表示愿意赔偿,法务部才松了口气。没想到富二代话说得挺好,庭前调解后不开庭,又开始用拖字诀。
这次沈老板亲自来h市了,不知道沈老板究竟是什么背景,直接向富二代施压,加上头上还有法院强制执行这座大山,居然真的在短时间内让富二代吐出了赔偿。
顾若相当感慨。
沈老板来h市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办,处理完赔偿后没走,顾若便请她去吃h市特产。不好说这能抵得过沈老板的人情,但也算礼轻情意重了。
吃完饭,两个人在月湖边散步聊天。女人依旧是一副惫懒的神情,与在k市时唯一的区别就是换了一身正式的正装,看上去更像个商业人士了。
“你的恋人她很忙吗,她好像一直……没出现过。”女人随口道,“项链还好吗,出问题的话现在可以拿给我修,有几个地方我制作的时候尽量小心了,但是太细致,不注意的话还是容易出问题。”
顾若真没注意到这个,斟酌着说:“没坏呢,不过确实很忙。她说要再重新设计第三版,周年上新肯定会延迟了……但是不要紧,我们约好了的。”
“约好的?”
“嗯。婚礼只是形式咯,尤其是国外的婚礼和结婚证……但我们一直在一起,这就够了。不需要形式,也不需要别人来见证,开心就好了。”
“……真好。”女人喃喃,忽然转头端详了一会儿顾若,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其实你变了很多?”
“有吗?”顾若惊讶。
“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你已经走上了你当走的路。”女人低低念了一段《马太福音》,深深叹道,“人和人的缘分那么浅……”
“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顾若莞尔,“我只是在寻找道路的时候,有缘碰到了对的人。”
“所以我依旧祝你们幸福。”
紧赶慢赶,一个月后,总算是赶出了第三版的第一批货。红白黑为主色调,却不显得压抑,装饰的缎带与蝴蝶结仿佛跃动的火焰,在裙摆上燃烧。火焰蝴蝶盘旋了一层又一层,一路从漆黑烧成火焰色,再烧成雪白。
顾若换了【长夏未央】的名字,重新起名【□□】,难得在详情页写了一段和衣服本身参数没关系的话。
【来自店主与设计师】:
我们于烈火中燃尽,我们于烈火中重生
“有时掉进黑洞,有时候爬上彩虹。在下一秒钟,命运如何转动,没有人会晓得。我说希望无穷,你猜美梦成空——”
“相信和怀疑,总要决斗。”
我彷徨过,我怀疑过,最后依然在这里,感谢你们所有人的陪伴与支持。
作者有话说:
“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出自《古剑奇谭二》
“有时掉进黑洞,有时候爬上彩虹。在下一秒钟,命运如何转动,没有人会晓得。我说希望无穷,你猜美梦成空,相信和怀疑,总要决斗。”出自张韶涵《淋雨一直走》
第46章
做大裙子的店铺很多,但做现货的很少。为了避免重蹈【长夏未央】的覆辙,也因为产能不足,这一批只做了两百条,看之后销售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追加。
事实证明三坑富婆的数量还是远远超乎顾若想象,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同情分加成,两千多一条的裙子,一星期不到就显示库存已售罄,逼得顾若追加订单。好在不用再调整分码版型,只做衣服比从头再来快多了。
顾若为了这事跑前跑后,言未迟重新买了布料,开始从头制作独属于两人的礼裙。顾若本来的意思是算了,但这次言未迟十分坚持,顾若拗不过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
金线、珍珠、玉石与鲜花,不要钱似的往衣服上缝。顾若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裙子一上身就滑下来。她能不清楚吗,装饰做多了的裙子本身简直就能重死个人,更何况裙摆内必须有裙撑作为支撑。
然而成品的重量却出乎她意料,重,却没有预想中那么重。外层布料轻软,内层布料薄却不失廓形,手工钉珠坠在褶皱上,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因为布料用量巨大,整条裙子轻不到哪里去,可已经比动辄七八斤的大裙子……或者十几二十斤的婚纱轻多了。
言未迟订了机票,提前租好车,没有喊上任何亲友,两人直飞北欧。衣裙已经提前打包寄去酒店,落地就能直接取走。
八月底的北欧气温略低,但湿度不高,所以也不算冷,甚至还挺舒服,哪怕是怕冷的顾若也不觉得有哪里不适。
第一站是哥本哈根。
甜品太甜,酸奶太冰,两人买了一份肉丸一份鱼丸漫步在哥本哈根街头。克里斯蒂安堡建筑上带着岁月的风霜斑驳而古朴,市政厅的钟楼上满是全世界的游客。顾若早就听说市政厅钟楼的大名,可一看来往的人群,顿时没了人挤人的兴趣,在外面绕了一圈就去品尝哥本哈根特色的开放式三明治。
店内称不上安静,也不算嘈杂,人来人往间,《Loving Strangers》舒缓悠扬的调子缓缓流淌。角落放着一架陈旧的三角钢琴,光华内敛的钢琴漆在岁月中闪着光。
鼻尖飘过一点腌制鲱鱼的腥气,分明浅淡却又十分浓烈。虽然相当“特色”,但顾若可什么没兴趣……黑麦面包上堆满熏制三文鱼,鸡蛋沙拉与奶酪搅拌在一起,顾若还往里面塞了两根黄瓜,清脆可口而口感轻盈。顾若吃着吃着,忽然探头去啃了言未迟那份一口。
言未迟口中还有食物,不好说话,只能用眼神传达疑惑:“……?”
顾若嚼了两口匆匆将食物咽下,忽地大笑,然后轻轻在言未迟嘴角亲了一下。
“原来你还喜欢这个口味。”
或许她们的爱情不能为世人所理解,但在这里,她可以自由地表达独属于两人的爱意。
“Give me a coin,and I'll take you to the moon. Now give me a beer,and I'll kiss you so foolishly……Like you do when you lie,and I know it's not my imagination……”
她的笑声被淹没在音乐声中。
少见的,言未迟耳尖攀上一点薄红。
她的动作在人来人往中并不显眼,然而身边却传来一阵小小的掌声,与她听不懂的语言。
一个人从她身后钻出,坐上那张烤漆实木琴凳,手指在钢琴键上落下一个音。音响里播放的《Loving Strangers》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那个坐在琴凳上的金发女人。
手指交错间,悦耳的音色从那架钢琴中流泻而出,顾若听不懂北欧语言,却能听出女人在弹什么。《费加罗的婚礼》中的经典咏叹调之一,“你们可知道什么是爱情”。随着她的演奏,甚至还有人跟着唱起来!女声高亢但不尖锐,气势磅礴,极有穿透力,却婉转地在空气中流动着。
一曲终,似乎与歌剧这种艺术完全搭不上关系的餐馆中掌声雷动。女人起身离开琴凳,直视顾若说了一句什么,顾若只能听懂“Jesus”,翻译软件自动翻译出了顾若听不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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