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真：“谁？”
南舟再次重复：“他。”
周真见他死活不肯说出那个名字，笑了：“南文德，对吗？”
南舟听到这个名字后，垂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由攥紧，等再开口说话的时候，语调也更冷了一些：“你在背地里调查过我。”
周真没有反驳：“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更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调查你也只是希望自己在和你谈判的时候，确保自己手里有张底牌可以用。”
南舟：“你倒是很诚实。”
周真：“我们都已经面对面坐在这里了，再打谜语纯属浪费时间。”
南舟：“你比周宜聪明，也更有心机。”
周真不认为心机是贬义词，她甚至欣然接受。
转而道：“成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没有失去过什么的人，自然不懂得提前谋算，这一点，我倒是希望周宜永远都没机会学会。”
南舟听完这番话，沉默了许久。
但沉默过后，又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周真被他这个笑搞得一头雾水。
南舟直言道：“你是个好妈妈，但也让我突然明白了周宜在外面横行霸道的勇气从何而来。”
这次周真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她的嘴角缓缓下落，最后显露出一张冷如寒冰的一张脸。
她忍受不了南舟话里话外对周宜的讽刺。
一个出身自贫困乡村，父亲又坐过牢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说她的女儿？！
周真的眸底生出一点凶厉。
南舟敏锐察觉到了氛围的转变。
但他没有躲闪，直勾勾迎上去。
几秒钟后，周真率先收回目光，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凑到嘴边，一口饮尽。
变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下滑，最后扑灭了她心底的那股无名火。
等周真放下茶杯的时候，眼神中的凶厉已经消失大半：“我们不如来聊一聊你的家庭吧？”
南舟坦然：“我的家庭没什么可聊的，而且，现在的我也没有家。”
周真不再绕圈子，直接问：“所以，你才迫切的想要抓住周扶京，然后，让周宅成为你的家？”
听到周扶京三个字，南舟忍不住皱起了眉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和扶京之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然后呢？”
“离开他。”伴随着这句话，周真从口袋中掏出一叠东西，然后，分别将它们放置到南舟的左右手前方，“我们周家是正经门户，你们之间悬殊太大，并不合适。”
南舟没立即回话，而是沉默地垂下眼眸，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周真刚刚推过来的那些物品之上。
放在他左手边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头顶头发稀疏，挺着啤酒肚，身穿一件破旧得近乎褪色的黑色棉服，衣服的袖筒处沾染着大片明显的油渍，似乎已经许久未曾清洗过，就连脚下踩着的那双皮鞋，也早因时间太久，表面的皮子磨得一塌糊涂，只见他的左手拿着一瓶便宜的白酒，右手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绿色蔬菜，被拍到这张照片时，他正倚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低头点烟。
尽管南舟已经离开那个所谓的家乡很久很久。
但在看见照片的第一眼，他没有任何迟疑，便认出了照片中的南文德。
南舟盯着那张照片沉默了片刻，随后又微微挪动上半身，将视线落在了右手边。
那里放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上面贴着一个便签：【金额：一百万元整，密码：567890】
此时此刻，这两样物品就像是天秤一样相互制衡。
南舟明白，周真看似是提供了两条路让他选，实则却是在拿南文德威胁他。
不得不说，周真的确是个聪明人，她懂得看人，也能看得透人，只是一次短暂的接触，她便准确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知道他自卑的点在哪里...
他恨南文德，恨他的自私，恨他的暴力，更恨他是一个进过监狱的罪犯！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他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亲生父亲。
就在南舟望着那张照片陷入沉默的时候，周真突然站了起来，她俯视着南舟，淡淡地说：“认真考虑一下吧，你的出现对扶京而言，不仅没有任何助力，反而还会给他带去舆论上的争议，让他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讨论的笑柄，如果你爱他，那你应该在有能力改变局势和舆论之前，先放过他，可如果你并不爱他，那就更没必要坚持下去了，毕竟为了一时的欢愉，而惹来无尽的麻烦，这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干的事情。”
话落，她身子前倾，将右手的食指按在了那张银行卡上，轻轻往南舟面前推了推，“我说过的，我没有恶意，更没想过要伤害你，只要你是个聪明人，选择了对的道路，那我们皆大欢喜。”她短暂停顿，“可你要是非想去撞一撞南墙，那就别怪我把事情闹得难看了。”
说完，周真站直身子，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包，转身就走，在打开门的瞬间，她突然停住脚步：“另外，给你透露一个小道消息，南文德在老家欠了不少钱，那帮债主正愁找不到能帮他还债的人呢，所以你呀，可千万要躲好了，要不然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债给还完了，又马上要帮老子还债，那样你的下半辈子也就算彻底完蛋了。”
周真走后，南舟在那间包厢里坐了很久。
最后，他将那张照片还有银行卡一同揣进外套口袋里，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周真坐在车里，望着不远处的餐厅门口，久久没说话。
司机在这时轻声问：“要不...还是我进去看一眼吧？”
周真：“不用，等他走了，你再进去，如果银行卡他没带走，你就拿回来，然后，通知江州那边的人，可以开始了。”
司机一脸严肃：“是。”
随后车内再次陷入静默，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生怕错过南舟的身影。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缓缓地停靠在店门口。
车门推开后，下来了三个年轻的男人。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店内走去。
其中一人的嘴中还叼着一根棒棒糖，领带松垮地搭在肩头，仿佛只是随手一扔；衬衫的领口肆意地敞开着，足足多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肌肤，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刚刚才从某张舒适的大床上爬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放荡的气息。
“程歧，你走那么快是为了显摆自己腿长吗？”男人一边将棒棒糖咬的‘嘎吱嘎吱’响，一边斜睨着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那个步伐较快的身影，大声嚷道。
程歧头也没回，淡淡道：“是为了和你拉开距离。”
省得丢人。
第60章 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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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 后面的男人不禁咂了咂嘴，脸上却依旧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程歧，你顶着这么帅的一张脸, 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
话落, 他将脑袋往旁边的男人肩膀上一靠, 假模假样地抽泣了两声：“亏我这两天还在为了给你挑生日礼物的事情愁得夜夜睡不着，熬得头都要秃了, 你还这么冷酷无情，真是难过, 我的心哇凉哇凉的啊。”说着就一把抓起旁边男人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 嘴里还不停说着, “你要不信, 你摸摸。”
“靠，张元明, 你少来这一套！恶不恶心啊你？”旁边的男人迅速地将自己被握住的手抽回，略显嫌弃的在空中甩了甩，随后道：“我好心奉劝你一句，最好别招惹程歧, 不然等会儿进了包厢，恐怕连个给你坐的地儿都没有。”
张元明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听他这么说，非但不生气，反而咧开嘴笑得格外开心，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感情好啊, 我可以直接坐在程歧的腿上吃。”
话音刚落，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瞬间对视一眼，然后, 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走在前面带路的程歧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紧跟其后的张元明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就像一颗炮弹一样直直地撞在了程歧结实的后背上。
由于惯性的作用，程歧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衡。
张元明一边揉着鼻子一边不满地嚷嚷道：“你突然停这儿干吗啊？”
可是程歧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抱怨似的，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双眼紧紧地盯着餐厅的另一侧，眉头紧锁，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谁啊？”张元明满脸疑惑地顺着他目光所及之处望了过去。
只见靠窗那个略显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男生正在面对服务生说着什么，之后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对方的手掌心中，转身离开。
他的皮肤白皙如雪，头发柔顺地垂落在额前两侧，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乖巧。
看到如此模样的男生，张元明不禁扭头看向身旁的程歧，开口问道：“你认识？”
然而，程歧却并未转头看向他，只是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了四个字：“不仅认识。”
仅仅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张元明感到有些意外。
要知道，以他对程歧的了解，这家伙向来将身边的朋友划分为两个类别，一类是关系不太好的，另一类则是关系还算过得去的。
而如今，能从程歧口中听到“不仅认识”这样的表述，那就足以说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绝非一般。
想到这里，张元明心中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他挑了挑眉，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听你的意思，你们背后还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那正好，喊过来一起吃晚饭。”
说罢，也不等程歧做出回应，张元明便迫不及待地直接抬起右手，并扯着嗓子高声喊道：“诶——”
程歧猛地一惊，但好在他的反应非常迅速，只见他一把捂住张元明的嘴巴，用粗壮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将张元明压在了自己身旁：“靠，你找死啊！”程歧压低声音怒吼道。
话音未落，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足以宣泄内心的愤怒，他又腾出另外一只手，攥成拳头，狠狠地朝着张元明的肚子捅去。
这一拳力道十足，打得张元明闷哼一声。
由于嘴巴被程歧的手掌捂得严严实实，张元明无法出声抗议，只能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呜呜呜呜——”声，就这样一路被程歧粗暴地拖进了包厢。
进入包厢后，程歧松开了捂着张元明嘴巴的手。
此时的张元明脸色涨得通红，活像一个熟透的番茄，他双手用力撑在椅子的把手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等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张元明一脸疑惑：“不是……你到底啥意思啊？”
程歧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说完，转身离开。
张元明和另一个男人相互对视了几秒，随后，张元明撇撇嘴，嘴里嘟囔着：“不对劲……他就是不对劲。”
他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另一个男人好似一点也不好奇，已经开始翻看着菜单：“金枪鱼大腹你吃吗？”
“......”张元明抿了抿唇，“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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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歧急匆匆地追出门外。
南舟没着急走，而是静静地站在台阶上，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发呆。
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他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几乎同时，一阵熟悉而又略带戏谑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你还能看得这么认真？”
听到这番话，南舟先是怔愣了两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但很快他又感觉不对，因为，在他的余光中，只有一个人从餐厅里走出来，总不能对方是在自言自语吧？
想到这里，南舟猛地一下转过头去。
只见此刻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正学着自己刚才的样子，抬头，专注地打量着这片漆黑如墨的夜空。
“你...”南舟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再三确认，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人的确就是程歧后，他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南舟的询问，程歧不慌不慌忙地将视线从夜空中收了回来，然后扭过头，迎上南舟有些发愣的目光，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是不是还挺巧的？燕京就这么大，我们吃个夜宵也能遇到。”
南舟苦笑了两声：“是挺巧的。”
程歧问：“你一个人来的？”
南舟不想把今晚和周真私下见面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模糊地“啊...”了一声。
程歧：“有点意思，不过，一个人吃夜宵能在孤独等级表中排第几？”
南舟意外：“你还知道这个？”
程歧轻哼：“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平时也会上网的好不好？”
南舟扯了扯嘴角，竟然莫名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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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街道的另一侧，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靠着。
车窗半开，周真端坐在车内，目光直直地望向站在餐厅门口说话的两人，眉心越蹙越深。
对于程歧这个名字，周真还是有所耳闻的。
燕京豪门圈子的边缘人物，因为，是私生子，所以，备受争议。
不过，他前些年不是一直呆在国外吗？怎么会认识南舟的？
而且看样子，两人好像关系还不错。
周真边想边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并将其对准了站在餐厅门口的那两道身影，然后，她轻轻地滑动手指，将镜头不断放大，直至清晰地捕捉到两人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画面被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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