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视线下移, 那个人的床铺依旧是那样,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桌上依旧维持一周前的原样。
顾惊澜被淋湿不少, 他去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出来寝室依旧只有他一人。
外面婆娑的树影, 夹杂着风雨声,如雨打芭蕉的寂静萧然。
祁远瀚在图书馆作业做完了, 就去西门的美食街买吃的, 中途他打电话问顾惊澜在不在寝室,还问太子回来没有, 他买了炒粉干、烤串、烤生蚝。问他跟太子要不要。
“你傻了,他怎么可能在。”电话里头,顾惊澜说道。
“哦, 那你要不要问问太子,啥时候回来。”祁远瀚一边咬着烤串,一边脖子夹着伞手拿手机问。
顾惊澜哼笑,“你怎么不问问他, ”其实祁远瀚和戚衍榆的关系表面看着冰火两重天, 但是祁远瀚这几天老问太子回不回来, 背底的意思终究是关心戚衍榆。
只不过老让别人去打听太子消息,他祁远瀚自己怎么不亲自去问问?
瞎扯聊几句后挂断电话,又想起他之前打过几次戚衍榆的电话, 每一次都提示的是机主关机,稍后再拨。
他在戚衍榆没回来晚上就问班主任,后来第二天班主任给他信息是:戚衍榆被家人接回去。也就说,他本人没有在外面发生意外。
晚上班长关于秋游这一事发来最后通牒,这次他学聪明了,问的对象是顾惊澜。
顾惊澜一言不发就给班长打去了他为戚衍榆垫付的秋游费用。
班长没想到对方“啪”地就打款,他边安然收款也边好奇:“他去啊?”
顾惊澜只是怕他到时候回来,全班去秋游没通知他。顾惊澜随口回复道:“当然去。”
顾惊澜今晚难得没有比赛任务,没有小组讨论,更没有学生会工作,今晚的寝室也难得只有他一个人。
身倚在了床边,看向了3号床。
指骨衔着细长的香烟,吞吐着清淡的雾气。
峻冷的面容在隐隐约约的烟雾中,眼如松乌,望住对面的桌床椅柜。
睹目时的思绪翻飞,缭绕百里外又萦回了眼前物主的主人身上。
窳白的脸,不服的眸光,脸上的斑驳青草印记。
再到呼吸紧促,央求的悴容。
睡得朦胧中,自己担心他停止呼吸多次起身,发现他神情安然,胸壁起伏。
后来这画面又飞到了与祁远瀚争辩熟没熟话题时的淡然神定的模样。
真奇怪。想个女人不好么,想他干什么。于是顾惊澜转了身过去。外面风雨晦暝,电光晃耀,月残花落,偶尔寒鸦掠过。
一场秋雨一场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不过是个过路的。
后来,顾惊澜在寝室临时接到了比赛改实验某流程的短信,需要两部电脑同时操作。
而黄少泽和祁远瀚把各自的电脑都带去图书馆了。他想到给戚衍榆打电话,借用他寝室里的笔记本电脑。
拨打过去,手机依然是关机的,于是,他就给戚衍榆发去消息。
顾惊澜不碰别的,更不会窥探别人隐私。
短信发出去后,他就打开了戚衍榆笔记本,戚衍榆的电脑没有设密码。他打开了笔记本浏览器,发现戚衍榆的浏览器没有关,里面网页暂停着一部卡通狗的电影。
可能没看完,进度条只暂停在了三分之一处。
他又瞄了网页的标题,这部电影名叫《道格的特别任务》。
“……”小朋友心性么,看动画片?
他新增一个网页,把医科院的某比赛的机操实验平台网址输进入。进入后登录平台,找出平台已做着的实验,按照改动的流程重新操作提交一番后,顾惊澜退出了登录,关掉实验平台。
他保留了原来的电影网页,想把笔记本合上。
但鼠标可能不小心触碰到了电影的暗幕,电影就继续播放了。
·
庄园,人已然从医院重症监护室转回了家中。
只不过他在医院是怎么样躺着的,在家依然是怎么躺着的。
仍旧插着管连接着心电监护仪、脑电监护仪、心电图。房间内还有备用的纤维支气管镜。
而戚牧遥的意气风发也消了许多,只剩下了颓然,麻木,不真实的恍惚。
他就在那个人的床边,擅自地拿起了那个人黑屏的手机。
打开手机,他犹如偷窥狂般。
什么都看。
也什么都看得极仔细。
包括:信/用卡流水,购物平台,社交聊天,打车软件,通话联系短信,相册,通讯录,手游端的游戏,学生平台APP,医学生考证的题库软件等等。无一遗漏。
无一例外,除了记录干净,就是寥若晨星般不多的记录。
信/用卡和支/付软件上的消费账单,账单只有食堂买饭,平日买水、买烟等日常记录。
唯一一笔大的开销金额,是上周的一次外出在烤肉店的消费。
连购物平台几乎没买过什么东西。
戒指没有,衣服没有,情/趣的用品更是没有。
但是有一个下单的物品,让得戚牧遥瞳孔稍凝。
戚衍榆的购物平台里有一处很明显下单商品,那商品是一处墓地。
点开墓地客服交流,戚牧遥发现,戚衍榆在两个月前一直跟经理沟通要什么样的墓地。
经理问他买给哪位的,可以为他推荐。
戚衍榆说是买给他的狗的。
经理回答说他们有宠物墓园,可以选专门的墓园,让爱宠有个伴。
戚衍榆回答的话却是言语混乱,逻辑难辨:“不,我的狗像我,我也像我的狗。他不能住宠物陵园,他得住成人的陵墓。”这话咋看,是让人难以明白他的这句话。
经理以为主人爱宠情深,说没问题。问戚衍榆什么时候去看墓园。
戚衍榆当时的回答是8月6日。
但是到了8月6日,经理多次问他,戚先生您来看墓园了吗?您需要我来带不,您还在吗?
失约了。发生什么了?
终于想起来,8月5日是戚稍理的生日,8月6日,戚衍榆病倒了,所以才没去成看墓地吧。
后来经理又和戚衍榆重新约了时间。
这次约的是8月27日,可后来也没去成。
戚牧遥想了很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那天他骗戚衍榆去体检了。后来戚衍榆还跟他发脾气来着,后来哮喘发作。
戚牧遥上下翻看购物平台的历史下单记录。戚衍榆买过了几本书,除了专业要用的书外,有一本叫做《佛兰德斯的狗》。
这是什么书?
怎么什么都跟狗有关?
戚衍榆养过狗吗,他喜欢狗?
最后是点开了相册,相册里一张照片也没有,既没有自拍,也没有任何的拍摄。什么都没有,雪白得突兀,就连相片的回收箱也是干干净净的。
戚牧遥心中微窒痛。似钢针刺入,又如悔恨作祟。
完全看不下去。
犹如是心脏被无形的手揉捏。
即便窒息般的胸痛,依旧仍然把他所有手机软件看下去。
等待打开他的社交平台,跃然眼前的,是很久之前发的上锁动态。
期间可能很多都删掉了。
只有半年前的记录。
一百三十多条全部锁着、仅自己可见的文字。
可是,更像是记录了自己当时在看什么电影——
1月13日:“快乐神仙狗,快乐神仙狗2,小姐与流浪汉,小姐与流浪汉2。”
1月14日:“超级巴迪。”
1月15日:“小杜与我,猫巴克里。”
1月17日:“小狗波图,穿靴子的猫,虫虫危机,浪漫鼠德佩罗,鲨鱼**,犬之岛。”
1月18日:“奇幻森林,狗狗的疯狂假期,极速蜗牛。”
1月27日:“黑猫鲁道夫。”
1月28日:“啄木鸟伍迪。”
1月30日:“爱宠大机密。”
1月31日:“两头笨狗,酷狗上学记。”
2月1日:“斑马总动员,丛林有情狼。”
2月6日:“丛林大反攻。”
2月7日:“理查大冒险。”
2月8日:“闪电狗。”
2月9日:“ 波鲁鲁冰雪大冒险。”
2月13日:“狗狗伤心志。”
2月14日:“夏洛的网。”
……
……
每看完一部就发出一条文字记录片名,仿佛在消磨时间过度心情一样。
多的时候,一天能看六部电影。
几乎每天一部,或是隔几天一部。
而社交平台记录的这段时间,是戚衍榆与他断绝关系被他赶出去后,在酒店里的轮椅上、或床边,靠着看电影每天度日消磨的日子。
戚牧遥心犹如数箭穿身。一下子他不知道是胃痛,还是胸痛。
竟然要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大口呼吸,连着肺部犹如破了风箱般撕扯发疼的急喘呼吸难以平息。
有一种肺胃被极端拉扯的情绪,分不清是病理,还是报应的作怪。
不知道呼吸喘紊多久才平缓下来。
眼中朦胧又清晰。
把他每一条社交锁着的动态看了一遍又一遍。
点开空白的头像看了又看,再点开资料,任何可以点开的地方。他想看到更多的戚衍榆的文字。
后来他点开了戚衍榆的关注和寥寥几个粉丝,每个粉丝点进去,大多是打广告的,其中有一位粉丝可能是戚衍榆的大学新室友。
他室友拍了的实验课的照片,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学生,其中有一个人,手背在身后,眼去看前面的操作台,他手里捏着活着的牛蛙,把白胖的肚子都捏地鼓胀。
这个人的是戚衍榆。旁边还有他们413的几个人。
照片拍到了戚衍榆的大半个背影和一点侧影,把他手里捏着的牛蛙拍得非常清晰。
还有像是夜晚在操场拍的照片,照片里学生们在足球场边上做操。相片灯光暗弱,画面失焦。
但依稀可以看见他的戚衍榆,他的小榆动作跟其他人不一致,神情有点专注,目光朝前,似看着领队。
而在戚衍榆旁边的那个人长得异常好看。
戚牧遥哼笑,这不就是带戚衍榆回家的那个人么。
戚牧遥再翻找这名室友的社交平台,还有最新拍的和牛与琳琅满目的烤肉食物的各种角度。
拍食物时拍到了入画的戚衍榆的半边侧脸。
像是在低头吃饭,皮肤是茫白的。
戚衍榆在照片里表现都很乖。
黑发白肤,也很大胆,徒手抓着蟾蜍,负手拿捏着蟾蜍在看老师的实验。
还会认真做操了,只不过室友是带着开玩笑口吻的调侃文字“开演开演”。
——【借你笔记本登下实验平台。】
意外地,这个时候,戚牧遥拿着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戚牧遥看着短信发送者的名字——顾惊澜。
他沉思。
心窒。
和不甘。
长久的苦痛让得他也要那个人一起饱尝。
所以,模仿了戚衍榆的语气发送了一条信息过去:
寝室里。
顾惊澜收到了手机的短信,看见竟然是戚衍榆发来的。
——【我生病了。】
几分钟后,戚牧遥收到了这个人回复——
【生什么病了?有在治疗吧,好好养病。】
戚牧遥哼出一鼻音。他以为这个人会心疼,会立马打来电话,会追问戚衍榆生什么病如何如何。
这个人不热络,不紧张,不关心。
戚衍榆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跟他当初看上周郁安一模一样。
戚衍榆也会喜欢这种人?
戚牧遥本把医生告诉他的关于戚衍榆病打上信息栏:【主动脉瓣狭窄。你听说过这个病吗。】但是他发出去那一刻,他又暂停了点击发送的手指。
四天前,他和抢救了六个小时出来神色俱疲的医生对话:
“他还活着是吧。”
“是。”
终于缓和住所有情绪的他继续问:“他是什么病?”
“……主动脉瓣狭窄。病人应该时常感觉心脏不舒服,长久服用了阿司匹林,胃黏膜受损严重,才会吐的血。”
“什么意思,主动脉瓣狭窄?”他不禁重复医生的名词。
“在左心室与主动脉之间叫做主动脉瓣,起着将二者隔开作用。如果主动脉瓣狭窄,那就是主动脉和心室之间的门打不开了。该打开时不能打开,而该关闭时也不能关闭。这就导致他时常呼吸困难、胸痛、昏厥等。”
“我问的是,这是心脏病?”
“是,是心脏病的一种。”
“他从来都没有心脏病,也没有遗传有,他的家族里更没人得过这种病!”
“主动脉瓣狭窄并非全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也有一部分是后天得的。患者有可能得过感染性心内膜炎,或可能肺部创伤导致的瓣叶破损……”
“……他现在怎么样?”
“心脏骤停太长时间了,大脑缺血,有可能会导致不可逆的脑损害。”医生的话还是极为委婉的。
“什么意思?”
“他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医生过于善意了,也或惧怕家属失控,不敢将“植物人”三个字准确表达出来。
庄园里的别墅中。
卧室里,戚牧遥回过头去看床上的戚衍榆,戚衍榆脸面惨白,头发颓然散斜在软柔枕头上。
大半张脸上被呼吸罩遮挡住。病服穿在身上不是很合体,变得有些宽裕。
戚牧遥抚摸昏睡的人露出在呼吸罩外消白的脸颊,像是逗小时候只有一两岁时的戚衍榆,都喜欢轻轻戳他那婴儿肥胖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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