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贱妾在含春阁多年,不愿离开。”
这是什么话!怎会不愿离开含春阁?是不愿去王府,还是当真不想离开含春阁?难道是想在含春阁待一辈子?
程柏心里也直犯嘀咕,脑中闪过钱妈妈说的话,突然明白了。见顾晨面色不虞,他赶紧道:“既然宋姑娘不愿‘长宿’,王爷也不会强人所难。便让宋姑娘留在含春阁吧,王爷意下如何?”
观程柏神情,顾晨知道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由,稍一思量,道:“无妨,本王来含春阁便是。”
程柏道:“钱妈妈,王爷可是给足了含春阁面子,你可要心中有数。学琴不是一两日的事,若是按月算……”
这是在问价了,钱妈妈心头大定,满脸堆笑的向程柏伸出了五根手指。
程柏不会天真到以为是五百两,皮笑肉不笑的道:“五千两?钱妈妈,你可真是……”他唰的一下打开了折扇,露出“厚颜无耻”四个大字。
钱妈妈嘴角又是一抽,强维持住笑容。
“钱妈妈,你是得了失心疯吗?竟这般狮子大开口!”
钱妈妈弯下腰,道:“瞧二公子说的。当着王爷的面,就是借贱妾一万个胆子,贱妾也不敢呀。”瞧了眼宋雪,道:“二公子也应是知道的,五千两,可算不得多呀。”
程柏摇了摇“厚颜无耻”,道:“钱妈妈如此说,那我就要好好和你掰扯掰扯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顾晨开口了。
“云逍,拿一万两给钱妈妈。”
云逍从怀中拿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交给了钱妈妈。
钱妈妈躬身接过银票,正乐得合不拢嘴,瑞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钱妈妈,这一万两是两个月的。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宋姑娘现在是本王的琴师,她在含春阁断不可受了丝毫委屈。否则……”
钱妈妈点头哈腰的道:“王爷放心,王爷放心。贱妾绝不会让雪儿受丁点儿的委屈,若不然,任凭王爷处置。”
顾晨扫了她一眼,道:“好,记住你说的话。”
“是,是。”
程柏看向依然站着的宋雪,轻叹一声,他怎会不明白顾晨为何急着给银票。顾晨是不愿见他们当着宋雪的面讨价还价,折辱了宋雪。
程柏站起身,继续摇着“厚颜无耻”,道:“妈妈与我出去吧,莫要搅扰王爷学琴。”
钱妈妈识趣的跟着程柏出了门,被守在外面的安生和靳忠吓了一跳。瞧见他们腰间的佩刀,赶忙疾步走开。
小厮一直在旁边等着,赶紧跑了过来,道:“妈妈,曹三公子来了,正等着呢。”
程柏道:“钱妈妈,我随他去见曹三公子,让人快上些好酒好菜。”
钱妈妈应下,立即吩咐人去备上。等程柏随着小厮走了,她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啪”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手扶胸口给自己顺气。好一会儿,走到桌前,咕咚咕咚大口喝着茶,随意的擦了下嘴,瘫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吐出口气。
瑞王竟亲自来了含春阁!满京城都知道瑞王不喜忠义侯府,瑞王不可能不知道宋雪的身份,竟然还让程柏来给宋雪赎身!今儿这事处处透着古怪,说书先生都不敢如此编排。一开始可真是吓死了,还好自己经过的风浪多,稳住了,也赌赢了。想到这,她从怀中拿出那张一万两的银票,眉开眼笑。昨个儿得了曹三公子的一万两,现在又得了一万两,这瑞王哪里是什么在世杀神,分明是散财童子呀。今后可得看紧了宋雪,攀住了瑞王,还有什么可愁的……
曹三公子正盯着桌上的酒壶出神,听到开门的声响,看了过去,进来的是程二公子。程二公子乃是京城第一纨绔,他虽然经常会遇到,但奈何身份太低,够不着程二公子,顶多算是点头之交。他赶紧起身,拱手行礼。
程柏拱手还礼,征得同意后与曹三公子相对而坐。程柏率先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委婉的告诫他不要再纠缠宋雪,免得惹祸上身。
曹三公子低头苦笑,沉默良久,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程柏见状好言宽慰了几句,竟打开了曹三公子的话匣子。
第89章
这曹三公子是真心倾慕宋雪,每到宋雪抚琴之日都会豪掷千金,只盼可以入得闺房,多亲近些。他的举动令家中很是担心,宋雪毕竟是忠义侯之女,而曹家只是商贾人家,虽然富庶,却无甚身份。
曹三公子幼年时体弱多病,险些没能养大。父母兄长对他多有溺爱,不舍打骂。昨日,他是背着家人,硬从账房先生那里抢来了银票,竞得了宋雪。昨夜春风一度,他是真当成了和宋雪的洞房花烛夜。今日回府后,父亲惶恐不安,母亲哭泣不止,兄长颓然无措,怕他,怕整个曹家遭到宋侯爷的报复。他百般宽慰,拿含春阁挡在前面,又断定宋侯不会管,这才稍微稳住了家人。
曹三公子直视着程柏,说他是真心钟情宋雪,想娶其为妻。但宋雪是贱籍,从良都难,更不可能与良籍通婚为妻。他原想着今夜问问宋雪是否愿意为妾,若是愿意,他可以不顾家中阻挠,为宋雪赎身,纳为妾室。可现在,宋雪得了瑞王的青睐,攀上了大周第一的权贵,怎会愿意做他的妾室。而且,他心里明镜似的,宋雪对他没有半分情。
曹三公子眼眶微红,道:“是我痴心妄想了。我不怕宋侯,他不是个人,根本就不会管雪儿的死活。可我怕王爷……我有父有母,有两位兄长和嫂嫂,还有侄子侄女。曹府上下六七十口人,我怕……”
程柏没想到纨绔如曹三公子,竟是如此有情有义。他将银票递了过去,道:“这一万两银票是王爷命我转交与你。你收了这银票,此事就算结了,无人会为难你和你的家人。”
曹三公子无力的接过了银票,向程柏道谢。
好酒好菜端上来了,程柏对这曹三公子有了一番认识,豪爽的邀曹三公子痛饮一番,愿意结交他这个朋友。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不醉不归……
海遥还在偷偷打量着宋雪,完全忘了刚刚还在心里责怪宋雪不识抬举。一心只想着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呀,真美呀,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云逍,海遥,你们先出去吧。”
海遥回过神,和云逍屈膝应下,走过桌子的时候见主子指着桌上的大红喜烛,道:“拿出去。”
海遥上前拿走了红烛,还顺便又看了一眼宋雪。云逍看着宋雪的小丫鬟,意思很是明显。莲儿看了下小姐,抿了下唇,怯怯的跟着二人出去了,懂事的关上了房门。
少了桌上的红烛,眼前暗了下来。
顾晨看向宋雪,刚想开口,宋雪却穿过纱幔,进了里面。
宋雪在琴案后坐下,垂头看着案上的琴,一手搭在弦上,轻声道:“王爷既是来学琴的,想从何处学起?”
顾晨透过微微起伏着的纱幔看着她,半晌无言。轻叹一声,愧疚的道:“雪儿妹妹,我来迟了。”
安静之中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弦音。
宋雪收回搭在琴弦上的手,轻笑一声,道:“王爷的话,贱妾怎么听不懂?”
顾晨喉间一滚,艰涩的道:“雪儿妹妹,我……”
我什么呢?
顾晨一时顿住。
多年前在忠义侯府,出于不忍,帮了宋雪。她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宋雪看着她,眼睛里仿佛带着光。因为怜惜,因为喜欢,她从腰间取下母妃留下的玉佩,送给了宋雪,希望宋雪能够免受欺辱,安然长大。如今看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根本没能让她免受不幸。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当日在侯府下了康氏的脸面,让康氏怀恨在心,才让宋雪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回京后得知了宋雪事,自己为何没有想尽办法?由着宋雪继续待在这污泥里。昨夜回城,自己就在含春阁前,却全然不知里面正发生着什么。今日自己信誓旦旦的答应婉妃会救出宋雪,护她周全,可到底是晚了。还只能是出面护住她,而不是赎出人……
顾晨心里发堵,胸中憋闷,脑子也变得混乱。
“雪儿,我对不住你。”
几息后,纱幔内传出宋雪的声音。
“贱妾与王爷非亲非故,何来对不住一说。王爷还没有吃酒,莫不是就醉了?”
顾晨起身走到了纱幔前,抬手欲要掀起纱幔……她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掀开纱幔。转身坐回到桌前,将茶一饮而尽。
“我今日入宫见了婉妃娘娘。婉妃娘娘很是挂念你,一直在想办法让你离开此地。但她人在宫中,能做的实在有限,托了出宫成亲的宫女,用了所有的银子也没能将你赎出去。我今日原想为你赎身,可此时朝堂不安生,钱妈妈又狮子大开口,我……不得不有所顾忌,这才出此下策,只能先将你护起来。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定会为你赎身……我……”
“王爷既然是来学琴的,旁的就无甚关系。王爷若不知要从何处学起,贱妾就先为王爷献曲一首吧。”
话音落,琴音起,《忘前尘》。
海遥听着房内传出的琴音,心道,难怪王爷要来这里向宋姑娘学琴,这琴技当真了得。
安生和靳忠两个不懂乐理的大老粗都听得入了神。他们不知这曲子是什么,但绝非靡靡之音,反而越听,这心里越觉得难受。
周围房内的人安静了下来,侧耳倾听,一饱耳福。
云逍却微微蹙眉。
一曲终了。
“王爷觉得这曲子如何?”
王妃曾亲自教授顾晨琴艺,她虽然学的不甚用心,但该懂的,该会的,都不曾落下,怎会不知这是《忘前尘》。
顾晨心中酸涩,默默无言。静默了许久,她站起身,道:“雪儿,今日我先回了。明日,我会再来。”言罢,推门而出。
顾晨看向宋雪的丫鬟,道:“你叫莲儿?”
莲儿拘谨的回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是叫莲儿。”
“护好你的主子,若是有事,不论何时,可到王府寻本王。”
莲儿心中大喜,小姐这是有王爷护着了,再不会受钱妈妈的逼迫了,欣喜的道:“是。”
顾晨想了下,让海遥将女府兵的徽章给了她,又让云逍打赏她些银子,道:“你拿着这个,来王府时可以作为信物。这些银子是赏你的。”
莲儿激动的接了过来,对着王爷千恩万谢。
顾晨带着云逍几人出了含春阁,得知程柏还在里面和曹三公子吃席,让靳忠留下了五个护卫,护送程柏回府。
钱妈妈得知瑞王要走了,一路赶了到门口,堆着笑,弯腰相送。
临上车驾时,顾晨问道:“钱妈妈,宋姑娘的住处在此处可能看到?”
“能呀。王爷请看,就是那。”
顺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她前后两次看到窗子被推开的地方。顾晨的心情跌落谷底,上了马车,将自己关在了黑暗之中。
程柏这顿酒喝的很是畅快,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若不是有顾晨的护卫相送,他能不能回了侯府都难说。不过,他的脑子倒还算清醒,进府之前,他让护卫给顾晨带了句话,然后被自家的小厮扶了进去。原想着回了屋子倒头就睡,可一进去,见母亲端坐在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母亲大人慈爱的看着他,那神情就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可把他吓得不轻。
“母亲,孩儿知错了,饶了孩儿吧。”
文昌侯夫人关切的道:“吃了许多酒吧,快坐着歇歇。”又吩咐道:“快端醒酒汤来。”
程柏心中打鼓,但他现在的腿脚不听使唤,没法跑,只能依言坐下。
“你说你,去含春阁也不带上个人。若愚身上有伤,还不能下床,你倒是带上其他人呀。府里这么多活人,哪个不能跟着伺候你。”
不对,很不对。母亲若是知道他去了含春阁,必是要责骂一番。这是怎么了,不仅不骂他,反而还怪他没带上个小厮伺候。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程柏晃了晃脑袋,道:“母亲,孩儿醉了,醉到听不懂母亲说的话了。”
文昌侯夫人翻了个白眼,很想找根棍子捶死这猴崽子,但她忍了下来,道:“柏儿呀,快把这醒酒汤喝了,要不然,明个儿就该头痛了。”
程柏迷迷糊糊的将醒酒汤喝了,那滋味,真是想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母亲可是有话要问孩儿?”
文昌侯夫人挥退下人,道:“我听说瑞王去含春阁了?”
消息传的可真快。也对,这事特意办得张扬,这会儿满京城都该传遍了。
“是,王爷去含春阁向宋姑娘学琴去了。”
文昌侯夫人很是不信的看着他,低声道:“你跟母亲说实话,瑞王这是想干什么?”
程柏一脸无辜的道:“孩儿怎会欺瞒母亲呀,王爷真是去含春阁学琴去了。这么些年,王爷一直在打仗,现在得闲了,对琴艺起了兴致。听闻宋姑娘的琴艺最好,便去了。”
“净瞎说。瑞王一回来就收拾了忠义侯府,那宋姑娘是忠义侯的庶女,就冲这也不可能呀。难道瑞王是想借此事再羞辱忠义侯府一番?不至于吧,瑞王和忠义侯府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才会用此等有失体面的法子。不应是如此。”
见母亲不信,程柏道:“跟忠义侯府没关系。年前,我和继善去见王爷的时候讲了这几年的趣事,还是我跟王爷说的宋姑娘一曲动京城,这才引得王爷起了学琴的心思。”
“什么?果然是你教唆的瑞王!你这个逆子呀,自己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现在还教唆瑞王学坏!那地方是瑞王能去的吗?瑞王还是个女子。你……你……来人,把那棍子给我拿过来,我今天要打死这个孽障!”
第90章
程柏的兄长程荣一直在外面观望。母亲早先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听后就怒气冲冲的。这么晚了都没睡,一直等着弟弟回来。他心知不妙,让身边的小厮去打探,可母亲身边的人嘴都严得紧,什么都没有打听到。时辰也晚了,不好再出府,他只能一直守在这,悄悄的看着。此时听到母亲要打弟弟,他赶紧冲了进来,安抚道:“母亲,弟弟还年少,不懂事,等再过两年就好了。母亲不要动怒,免得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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