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忍不住的散修道:“好大的口气,神器凭天道意志而生,有能力者得之,怎么就成你皇室的囊中之物了?”
唐秋旋眼皮都没眨,轻轻巧巧地道:“天道在上,道友去和天道理论吧。”
“或者是说,”他在人群中精准地瞥向了说话的散修,转而笑道,“去和万州秘境外我皇室的人来说。”
他威胁得坦坦荡荡,可谓嚣张至极,那开口的散修被这话呛得满脸通红,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皇室这些年再怎么凋落,也不是他一个散修能撼动的。
唐秋旋重新看向谢仞遥,他丝毫不在乎谢仞遥怎么想,只在乎谢仞遥能不能替他拿到神器,于是眼神愈发像看一只逃脱不掉的金丝雀:“哥哥,拿吧。”
那边,宋阳秋也敛了神色,他将手背在身后,温柔地看向谢仞遥:“我在长宁宗的院子是长宁宗十三峰最好的地界,我觉得你会喜欢。”
没有人在乎一个炼气期的人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唐秋旋和宋阳秋这么说,其他人看向谢仞遥的眼神,愈发含着对以色侍人的鄙夷不屑。
谢仞遥一动不动,只微微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身侧,顾奴侧目去看他,只能看见一截他未被黑发挡住的清瘦下颌。
在这诡异的僵持里,一声嗤笑声响起:“诸位真是皇室的好狗。”
“得天道机缘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凡人窥不得天机,被皇权镇压,一生碌碌无为,得八九十年性命已为幸事。我辈修道之人,得天道眷顾,走的就是在生死之间大彻大悟,于危机中求成仙之路。”那声音兀地沉了下去,“管他什么皇室不皇室,长宁宗不长宁宗,便是山河风云榜的前五都来了,大家都已经走到这步了,还能甘心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吗?”
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间如低语,响彻在众人耳边,宋阳秋和唐秋旋都往发声处看去,却没找到到底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还在继续:“既然诸位这么客气谦让,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随着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见人群中飞出了一道身影。那人少年模样,一身黑衣短打,手拿着一把漆黑的古刀,脚尖一点,就朝谢仞遥身旁的金杖飞去。
随着他的纵身,古刀上一道极为磅礴的灵力溢出,似清风席卷天地。
“大胆!”宋阳秋见他如此,怒呵一声,完好的手握剑,就要上前阻止。
可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少年像是点燃大火的引子,对神器有想法的,纷纷朝金杖奔了过去。
人潮声势浩大,将宋阳秋的怒吼淹没在了拔剑声中,灵力的席卷冲撞下,头顶脚底一层层的镜面都不堪负重般地簌簌颤了起来。
谢仞遥站在那里,面对着朝他方向扑来的众人,更显得单薄。
顾奴在他身旁,看见他微微抬起了头。
他罕见地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朝他扑来的修士们,打头的那个少年胸前的发上,一粒玉扣闪过温润的光。
谢仞遥掀起眼皮,正正好与他对视上,他在少年地注视下,朝他笑了笑,抬起了手。
清瘦莹白的手腕明明不堪折的样子,却稳稳当当地穿过了金光,握上了金杖最中央。
一瞬间,金光大盛。
谢仞遥握住金杖的那一刻,只觉得一阵强大的凶悍之气朝他体内冲撞而来,不是灵力,却比灵力更折磨人。
在这力道的冲撞下,嵌在他背后的镜子碎片纷纷被撞得离开了他后背,飞了出去。
这是身为神器,本身的抗拒,谢仞遥体内薄弱的经脉仿若被巨石一下下缓慢地碾过。
他紧紧地咬着牙,一瞬间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他识海里一刹那里涌入了太多的东西,那是金杖过往的印记,裹挟着浓厚又磅礴的血腥气,五大陆的山川河流它都丈量过,神器自有它的傲气,靠近者要么征服它,要么死。
谢仞遥的衣袖猎猎作响,他睁着眼,一瞬间迷失在了金杖的近光里,以至于漆黑的眼珠都仿若被金光吞噬,也染上了金色。
“小遥回神!”金光外,王闻清脸色大变,震呵道。
谢仞遥耳朵里都是轰鸣的,金光宛若实质,碾过他经脉后,开始朝骨头缝子里钻,一丝丝地割着他,不可谓不痛。
谢仞遥不过十六七,根骨还嫩,骨头猛然被金光割打,疼得他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缩成一团。
但他听到了王闻清的声音,尽管到他耳朵里时已如此微弱。
谢仞遥艰难地眨了眨眼,他手死死地握着金杖,心中倔强的执拗又开始发作,不但不后退,反而挺直腰,上前了一步。
皮肉都仿佛被金光融化,谢仞遥握着金杖,将它掌控在手里还不够,竟要将它抱进怀里。
金杖被他抱进怀里的那一瞬,金光更甚,而外面,已是天翻地覆。
谢仞遥握住金杖的那一瞬间,众人头顶层层叠叠的镜子上瞬间爬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般地晃动。
“这里要塌了!”有人惊恐地叫道。
他话没说完,就是大片大片的镜子砸了下来。
和小的碎片不同,此方空间依金杖而生,如今金杖被谢仞遥拿捏,镜子掉落的途中,纷纷变成了一波波水。
这湖太大,片刻间,几千顷湖水对人照头压来。
入万州秘境的多数在元婴以下,哪里有劈山斩海的能力。脚下的镜子也开始化为湖水,露出了黑乎乎的湖底,有修士低头一看,顿时寒毛竖起。
从他脚下延绵万里,都是森森白骨。
不知有多少人曾到过这里,被金杖吸引,又被湖水压死在湖底。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众人的兵荒马乱中,只有一人依旧面不改色。
黑衣少年横刀在胸前划了一个极圆的圈,灵力自刀剑泄出,成个罩子将他罩了进去,阻挡住了朝他挤压过来的湖水。
他速度丝毫不停,刀尖向前劈下,就要斩断谢仞抱着金杖的双臂。
却在古刀即将碰上谢仞遥的时候,一把匕首飞来,撞在了他的刀刃上。
黑衣少年的刀一偏,下一瞬,站在原地的谢仞遥就被一只胳膊捞走了。
顾奴体内的灵力也极尽枯竭,将黑衣少年的刀打偏后,他只能抱着谢仞遥一躲。
怀里的人像是死了,眸子阖着,紧紧地抱着金杖,只有不时颤动的长睫,能让人知道他还有口气。
顾奴伸手,将他自己咬得血迹斑驳唇角的血抹掉,轻声道:“师兄可要快点醒来。”
“他就是瘴林里要杀我们的人,”顾奴侧眸去看重新逼过来的刀尖,低声道,“师兄刚刚不是要保护我?”
“我现在只能盼着师兄怜惜我了。”
第9章 滚蛋
顾奴此时灵力虚浮,匕首能打偏黑衣少年的刀,靠的多是出其不意。
如今黑衣少年回过来了神,灵力再度扫了过来,顾奴只能抱着谢仞遥去躲劈开的刀刃。
金杖金光已全都涌进了谢仞遥体内,但随着顾奴的动作,又开始从他身体里溢出,金光沾上顾奴,顾奴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
谢仞遥此时就像一个盛满水的罐子,经不起一丁点地晃动,顾奴只能感谢仞遥的眼睫颤得越来越厉害——他情况很不好。
不知道谢仞遥能不能听见,但顾奴还是在他耳边呵道:“师兄,识海万不能丢!”
黑衣少年的刀又劈了过来,顾奴一手揽着谢仞遥的腰,最后一点灵力放在双腿上,转瞬就移到了数丈之外。
他脚步如鬼魅,侧身与一人擦肩而过时,顺便抽走了他腰间别着的剑。
他后背抵着剑主人的后背,就这么灵巧地转了一个圈。黑衣少年的剑已经朝他后背劈了过来,顾奴目光沉静,没有丝毫慌乱,他手往后一扬,剑被他架到背上,挡住了黑衣少年的一劈。
古刀劈到剑上的时候,顾奴顺从地受了黑衣少年这一击。他肺腑皆是一痛,识海被激的震荡,但随着手顺着这力道松开,剑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顾奴揽着谢仞遥,就这么被黑衣少年的灵力送出了数丈的距离。
王闻清就在不远处朝他们赶来,他照看着两个孩子,挪动得不快,顾奴十二经脉灼烧,呼吸都如刀割,但面上不显,脚步丝毫不停,朝王闻清奔去。
但却在下一瞬停在了那里。
顾奴硬生生地停在原地,眼皮掀了掀,看着拦在对面的人,片刻后笑了笑。
他是很俊朗的眉眼,哪怕平日里不怎么有表情,但身形板正挺拔,剑眉星目,一眼看上去也是人群中最打眼的。
这样的人笑起来应当是很让人喜欢,但此时宋阳秋见他笑,却莫名地觉得脖子有些凉,像黑夜里被野兽叼住脖颈。
他下意识地避开这道目光,去看顾奴怀里的谢仞遥。
谢仞遥抱着金杖闭着眼,睫毛簌簌地垂下,金光环着他纤细的身影,他像顾奴怀里一方端正的神像。
只有盛不住的发稍显凌乱地坠下来,一半散在顾奴肩头,另一半隐隐绰绰地遮住了他半张脸颊,衬得苍白面容上的唇红得厉害。
“把他给我,”宋阳秋目光从谢仞遥脸上回来,看向顾奴,“我可以放你走。”
顾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又大了些,他将舌尖的血腥气吞下去,学着谢仞遥刚刚的语气:“滚。”
他身后,黑衣少年也追了上来,他不像宋阳秋这样乱费口舌——少年手腕一转,手中的黑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姿势朝顾奴腰间扫了过来。
他这次离得太近,顾奴无法,只能转身来避开,黑衣少年岂能让他如愿,他见顾奴转身,扫向他腰际的刀刃猛地向上一抬,就要划破他腰腹胸膛,直指他喉咙。
本是质朴刚劲的古刀,在黑衣少年一扫一仰之中,竟露出些鬼魅般的妖邪之气。
顾奴顺意想往后退,但身后是宋阳秋的剑,他到底躲避不及这一抬,眉眼一压,空着的手伸出,就要空手去摁刀刃。
他的手却没碰上刀刃。
一截金杖从他怀里伸了出来,杖身斜斜地点在了漆黑的古刀刀刃上。
一切便短暂地静止了。
就连大块大块掉落的湖水都悬在了半空中——诺大的湖坑里,一半湛蓝湖水,一半透明悬镜。
黑衣少年抬眸,看到了握着金杖的主人——纤长的眼睫下,他与一双金色的眸对视上。
谢仞遥金杖绕着古刀转了半圈,微微往前一送,金杖点在黑衣少年胸膛上,他就不可遏制地被逼退了数丈。
秘境是金杖的主场,眼见着谢仞遥醒来,他夺不成了,黑衣少年竟没再上前,他与谢仞遥对视片刻,右手古刀入鞘,朝他笑了笑,黑衣少年用口型对他道:“回见。”
下一瞬,他脚步一动,便融进了混乱的人群,如水滴入大海,再也寻不见。
谢仞遥见人走了,才重新收回金杖。金杖回到他怀里的那一瞬,静止的湖水和明镜又开始往下砸落,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扭曲的空间裂缝。
“秘境要碎了。”顾奴听见怀里的人对他这么说。
他刚刚生死间与黑衣少年对抗,却一时在这句话中没反应过来。
谢仞遥就去扭头看他:“还好吗?”
顾奴一路以来都颇为不要脸地赖着他叫师兄,谢仞遥回回都是客客气气地回答他。顾奴知道他心中大抵是不太愿意的,但他这人别的不多,只反骨按斤称,谢仞遥越不愿意,他就越这么一声声地拿师兄唤他。
但这句话不是,这句话真的倒像是师兄对师弟关心。
顾奴受惊一般,手猛地从他腰间离开了。
谢仞遥见他不回答,人却也没缺胳膊少腿,就不再在意,顾奴松开了他,他就往前走了走。
落在顾奴肩头的发重新垂在了他自己身后。
空间裂缝越来越多,最终有渐渐汇合的趋势,谢仞遥回头看,刚刚还在他们身后的宋阳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王闻清还在一手一个艰难地往他们这边靠,金光在他体内并没有安分下来——谢仞遥的识海经脉里,除了识海最中间尚算得干净外,其他的地方全被金光肆虐着。
他表面一脸平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只是强撑着往王闻清身边走。
可刚走了两步,不远处,两个撕裂的空间裂缝就碰撞在了一起。
随即就是一阵爆炸声。
随着这两道空间裂缝的爆炸,越来越多的空间裂缝紧跟着开始碰撞爆炸,湖底的修士们像是被大碗扣住的跳蚤,湖水就是点燃抱住的火苗。
“来不及了,整个万州秘境都要炸了,”谢仞遥的衣袖被拉住,顾奴沉声道,“我们先出去,秘境外汇合。”
他话音落下,仿佛印证他的话一样,谢仞遥只见眼前一黑。
万州秘境爆炸了。
余波波及了万州数万里。
等谢仞遥再能看清东西的时候,触目都是焦黑的土地。
所幸他已经站在了万州秘境外。
倒云端大陆万州的风吹来,稍过他的发,带着劫后余生的温暖。
不知有多少人死在爆炸中,少数活着的人站在焦黑的土地上,均是缓不过来神的呆愣模样。
但万州秘境爆炸的余波太大,百里外,已经有无数道裹挟着灵力的气息往这里赶来。
直到一道更为磅礴的灵力将他们惊醒。
万丈高的天空中,猛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柱子,柱子仿佛生长在云端之间,周身云雾缭绕。
这是天道的意志。
谢仞遥抬头看去,就看见柱身外一行格外大的字显现:“山河风云榜,五百一十二名,谢仞遥。”
这行字逐渐变小,最终深深融在了柱身之上,与上面一万个名字并肩而立。
谢仞遥站在地上,仰头端详这行字半天,没见得多高兴,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
片刻后,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少年猛地低头,一侧目就看到了王闻清。
于王闻清照面的那一瞬,谢仞遥只给他说了一个字:“跑!”
第10章 仙驭
磅礴的日光打下来,照得岐山七十二峰恍若神迹仙踪。
许明秀坐在一杆翠竹上,翠竹丝毫没有被他压弯,他像是长在竹上的一片叶,雪白的衣摆随微风飘浮。
身后就是万顷竹林,许明秀闭着眼,微微垂着头,入耳除了万顷深翠竹林的摩挲声外,他甚至还能听到峰角小镇孩童的嬉戏声、犬吠、长街的叫卖声.....直到多了一道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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