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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人在饭桌上面面相觑，就连平时懂得最多的周羽和许壬此刻都是茫然的。
打溜子，是什么？
“没听过吧，”导演看见他们脸上的茫然神色满意得不行，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没听过就对了，没听过才更能体现我们综艺传承民间传统音乐元素的重要性嘛！”
“这是一种土家族流传最广的古老民间器乐合奏形式，主要由一系列的打击乐器组成，充分发挥不同器乐的音色和演奏特点，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特色。”
“不仅如此，在多年的活动之中，它还有丰富的曲牌能够生动展现各种各样的民俗故事，也在土家族的日常生活仪式比如结婚、房屋落成、庆典祝寿等活动中扮演重要角色，表现人们的喜怒哀乐，是非常具有文化魅力的一种音乐形式。”
六人组一脸目瞪口呆，凛冬悄悄戳了戳旁边的林子闳，“林老师，你猜导演背了多久百度百科啊？”
林子闳对此表示赞同：“肯定很久。”
导演在那边听着白了他们一眼，朝工作人员的方向指过去。
一个工作人员正拿着一卷写着台词的白纸高高地举起来光明正大地给导演提词，“傻不傻，什么年代了还要背诵，那里有提词卡好吧！”
“这里有很多人从小就开始学习打溜子的，短时间让你们学是学不好的了，所以我让向香请来了族里面会打溜子的阿叔们来给你们提供帮助，”说着工作人员领着十二个阿叔从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站到向香的旁边，“打溜子分别有三人组、四人组和五人组，人数越多的呢乐器也会越丰富。”
说着三组阿叔轮流着打了一段，铜铁的器乐节奏清晰明快，节拍的变化纷繁，五人组更是引入了唢呐让整个乐句的喜庆氛围更上了一层楼。
“感谢阿叔们的演示，”导演带头鼓掌道，“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的老环节了，三个组分别来争取这三组打溜子队伍。”
“诶对！”其中一位看起来活泼一些的阿叔接梗道，“跟我们学一段，谁学得让我们满意了，我们就选谁啊！”
他这话一说出口，其他阿叔也纷纷应和着笑了起来，“对，谁学得最好咱们就选谁啊！”
几个人看着阿叔们手里拿着的好几种乐器，除了五人组的一位阿叔手里拿着的那个唢呐以外其它几个看起来长得也太像了吧？不都跟镲差不多吗？
“来来来，我先来，”活泼的那位阿叔手里拎着一个像打更锣一样的东西出列，“怎么样，你们哪位要先跟阿叔我学一段啊？”
“我手上这叫溜子锣，可不是谁都能打好的啊。”阿叔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乐器，“先说好啊，这只是第一道坎，过了之后各位才有选择我们的资格。”
“如果连这个都打不好，那就对不住了啊。”
这就是比赛开始的信号了，三组嘉宾互相对视了几眼，黄繁第一个举起手，颇有信心地站起身来，“我来吧。”
周羽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问他，“有把握？”
“放心吧。”黄繁安慰地拍了拍周羽的肩膀，“我从初中开始就打鼓了，应该不会太差的。”
凛冬和林子闳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谁都没有这方面的特长，于是稍微想了想派出了凛冬去试试水。
许壬和宁妄对视了一眼，宁妄犹豫地张了张嘴，还没等她说出什么来，许壬就抢先说了句，“我去吧。”
积蓄在心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说的忐忑，不能参与这个环节的愧疚，还有因为想要疏远许壬而不愿意欠她人情的纠结，因为对方一声不响的理解和承担而全数化解。
宁妄本来想上手去扯一扯许壬的衣角跟她道谢，最终却只是在桌子底下用鞋碰了碰对方的鞋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许壬也没说什么，只是也用鞋子轻轻碰回来表示知道了。
三个人出列站到阿叔边上，一人被工作人员塞了一个溜子锣提在手里.
东西拿到手里之后许壬拎着那个溜子锣仔细观察了一下，跟大部分的锣差不多，就是锣面更平一些，壁身也更厚些，跟现代的锣或者镲不太一样，保留了制作的时候捶打的痕迹，看起来就是很古老的工艺品的感觉。
凛冬也仔细观察了一下感慨道，“这个感觉好旧了，我还以为我拎了博物馆的乐器在这要打，有点怕怕。”
“哎呀小姑娘你别怕，这也就是我们这个地方比较潮湿，看起来有点旧，”阿叔听她这么说热情地过来给她解释，“放心打，打烂了阿叔给你换个新的啊！”
打烂……
宁妄看了一眼许壬手里那个壁身比一般铜锣都要厚上一截的溜子锣，觉得除非是凛冬突然得到天赐神力或者是吃到了大力水手的菠菜，否则都不可能把这东西打穿吧。
看他们三个人都拿到了乐器规矩地站在那等待着，阿叔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感觉这溜子锣拿在你们几个娃儿的手上都变洋气了。”
许壬疑惑地看了眼手里都有铜锈痕迹的溜子锣……
洋气？
一直注视着许壬的宁妄观察到她眼神中透出的一点疑惑，没忍住偏开头偷偷笑了下。
“来啊，看好了，我只教两遍啊。”阿叔敲了敲溜子锣的边上吸引他们的注意。
说完，他直接拿着溜子锣来了一段，轻重有度，节拍明晰，手法繁复，偶尔敲击锣边，偶尔击锣心，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没有学习过打击乐器的凛冬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只能听出节拍来，黄繁因为学过架子鼓倒是还能跟上一点。
只有许壬像是开了挂似的，能够勉强跟上阿叔的节奏，阿叔打第二次的时候她节拍都记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有一些技巧性的东西还做不来。
就连其它在一边的阿叔都忍不住凑上来看，“你真不是我们族的？以前小的时候没学过啊？”
“没有。”许壬看起来有些不太适应地拧起了眉头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但仍然认真又耐心地回答阿叔们一个接一个的提问，“我之前出去采风的时候跟一些少数民族学过他们的打击乐器，有点经验。”
宁妄看阿叔们围着许壬还想继续问点什么，又看了眼许壬脸上愈加不舒服的神色，忍不住就站起身来穿过阿叔们走到许壬身边，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用自己脸上热情又骄傲地笑容掩饰她本来的目的笑着问道，“那这一轮该算我们赢吧？”
“非常好！”那些阿叔被宁妄这么一打岔也忘了要追问许壬的事情，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同意，“你们第一，想选哪一组，阿叔们都愿意！”
宁妄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未减，注意到许壬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不少才放心了些，低声跟许壬商量，“想选哪一组？”
许壬抬眼看她，“我想选有管乐的那组。”
管乐？
宁妄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管乐，她们不是在说选哪组打溜子队伍吗？
她的视线朝那几组打溜子的队伍看过去，看到那杆子唢呐的时候才笑了。
嗯，唢呐怎么不算一种管乐呢？
宁妄冲她点点头，“行，那就选那组。”
跟许壬商量出结果了她转头就对阿叔们宣布道，“阿叔，我们想选五人组！”
活泼的阿叔正好是五人组的溜子锣手，闻言高兴地拍掌道，“行啊！选我们组！我跟你说我们组的打溜子那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啊！”
“诶诶诶！”隔壁的阿叔不服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吹自擂啊！”
“怎么！我们就是最棒滴！”
几个阿叔吵吵嚷嚷地闹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在争谁才是最棒的打溜子队伍。
还没等他们争出个结果来，那位一直抓着唢呐坐在一边的阿叔抓着他的唢呐站起来，“等一下。”
“怎么？”活泼阿叔看他一副要搞事的样子就赶紧放下这边的争端去拦他，“都选好了你就别管了，坐吧啊。”
“不行。”抓着唢呐的阿叔非常坚决地绕开活泼阿叔朝宁妄和许壬的那边走了过去，“我这唢呐平时就被你们排挤在打溜子传统外头，我凭啥不能选人！”
……
宁妄和许壬对视了一眼，这下尴尬了，遇到小团队内部矛盾了。
第二十二章
“清河啊，这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活泼阿叔过来扯他，压低了声音，“这人家电视台过来拍节目，是宣传咱们土家族传统文化的。”
“怎么？”唢呐阿叔并不买账，“我唢呐就不算咱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了？”
“嘿！你这人……”活泼阿叔也有些不高兴了，“那你这唢呐本来就是外头传进来的，后来才有的，不是咱这地方特色啊。”
“那人家宣传的是传统民乐文化，我唢呐怎么就不算了！”唢呐阿叔很坚持。
嘉宾们互相看了看，一向与人为善的林子闳出来打圆场还一边给宁妄使眼色，“哎呀，阿叔说得对，唢呐也算是咱们传统文化啊！就当是给我们其它组一个跟许壬和宁妄竞争的机会呗，要不每次都是她们两个拿第一多没意思啊。”
宁妄接收到林子闳的信号也打圆场道，“技不如人还好意思说，比就比呗。”
她这话刚一递出去，许壬就在她身后皱起了眉，紧接着扯了扯她的衣角，“宁妄。”
衣角被恰到好处的力道牵扯，躲了许壬一整天的宁妄后背僵住的感觉从尾椎一节一节向上爬升，蔓延到整个背脊。
尽管这样，她还是能感受到自己尽量自然地转过头，若无其事地问许壬，“怎么了？”
“我不会。”许壬看着她说。
语气中还带着点失落。
“那也挺正常的吧，你总不能什么都会吧。”察觉到许壬的失落，宁妄安慰道。
“不是。”许壬摇摇头表示她失落的并不是这个部分，“我不能替我们拿下五人组了，可能要输的。”
宁妄看着她失落的表情，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句句不离输赢，可宁妄知道许壬在意的并不是比赛的输赢，尽量争取到更多的乐器，以一种丰盛而原始的状态去展现喜乐的这个题目，这才是许壬想要的。
况且在喜乐的这个题目之下，唢呐本身就是一个足够加分的乐器。
鲜明喜庆的同时又抓耳，还非常响亮，村头吹起村尾都能听着的那种。
加入了这个器乐会让整首歌的民乐风格一下变得浓厚，喜乐的氛围也会被直接带起来。
她很想跟许壬说没关系的。
输赢没关系的，一次没把音乐做到最好也没关系的。
只是一次而已，她已经丢下音乐十几年，不也一样成为了如今的宁妄了吗？
可是许壬的眼底实在是太清澈，失落在其中像一尾在溪水中溯溪而上的锦鲤一样鲜明，让她无法忽略，也说不出一句敷衍的安慰话来。
“来来来啊，每组出人了啊！”那头的林子闳已经招呼着开始码人了，“我跟你们说我以前可是学过萨克斯的，吹奏乐器这种东西一通百通，我肯定比你们都吹得好。”
周羽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吹得是挺好的，吹得不是萨克斯是吹牛吧。”
“周老师你这就人身攻击了啊，要不我们比一比！”林子闳不服气道。
“比就比！”周羽也站起来走到这边来，“我从小就在乐团长大，说不定吹得比你还好。”
两个人较劲一样走到一起，活泼阿叔还在给唢呐阿叔解释着什么，其他剩下的阿叔们看他们闹内讧笑得不行，工作人员因为这个临时的加场而显得有点焦头烂额到处找唢呐。
闹哄哄的现场里，只有许壬一个人身上的失落清澈安静地流淌在地上。
让人难以察觉。
宁妄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最终听见自己的声音特别轻的，带着一种不确定说了句，“那我去吧。”
声音很小，小到如果不是宁妄自己说出口的她根本不会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听见。
可许壬听见了。
不仅听见了，她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的失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并不是宁妄以为的开心，而是盛满了担心，“你不是……”
那天许壬看到之后果然猜到了什么吧，不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她参赛的要求。
“你不是说，有我的话胜率有百分之六十？”宁妄扯起一个笑容，很勉强，有点紧张，“那我不能辜负你啊，都答应你了。”
“可是……”许壬抬手拽住她的衣角，“你不是会难受吗？”
“啊……”
宁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说好了要疏远许壬，现在不仅为了一个有的没的承诺要当众去玩乐器。
宁妄猛地一下把自己的脸凑到许壬的脸跟前，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她，“许老师，你是在担心我吗？”
距离太近了，许壬都能感受到宁妄温热的呼吸。
明明宁妄的表情跟平常逗她的时候没两样，可许壬就是能看出她在这表情后面试图掩饰的那一点担忧和恐惧。
“算了。”许壬没有躲开，扯着她衣角的那只手又扯了下，“不用唢呐，我也能做好的。”
宁妄调侃的表情冷却在脸上，许壬是最看重音乐表达的丰盛和完整的，所以现在是怎么样？是因为看穿她的不愿意所以愿意为了她妥协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吗？
一旦这么想，脑子里猝然闪过好几个画面，学校的大舞台上被姐姐押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弹着弹错的曲目，逃出家之后的第一位女朋友将她独自一人扔在酒吧里换酒喝，自以为是朋友的人在背后大声造她的黄谣。
宁妄眨眨眼，心脏的某个位置酸酸胀胀的，连带着眼眶都有点酸酸的。
不行啊许壬，身为直女你这样是犯规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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