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全副武装想把自己遮住。
“所以……”宁妄微微抬头看向许壬,“你是因为我所以才把他们叫来的吗?”
“嗯。”许壬说着伸手把宁妄一直挂在脸上的那副黑色眼镜框摘了下来,摘下来的时候能看见眼睛鼻托在宁妄的鼻梁边上压出的两个小小的椭圆形,“不然我怕你把脑袋埋进沙子里。”
“……”宁妄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整得愣了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才是鸵鸟呢!”
许壬看她不服气的样子,笑了下。
不是平时浅淡到只要一眨眼就会错过的那种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唇角和眼角都上扬了的那一种。
她这一笑,宁妄的其它所有情绪都凝固住了,只剩下心里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宁妄,你看她,这样是不是喜欢你啊?
然而另一个声音马上就跳了出来:别信!这是直女的把戏!
“宁姐?”从厕所里出来的宁音看着两个凝固住的人,喊了宁妄一声,“我好了。”
宁妄几乎是逃一样抓住了宁音的轮椅推手,埋头一眼都没敢看许壬,“嗯,走吧。”
说她鸵鸟还真的变成一只鸵鸟跑走了。
许壬的笑意收敛了些,走快两步追上她,“宁老师,走错了,走这边。”
许壬还是把她们送到了工作人员出口,小李已经把车开了过来等在那里了。
许壬帮着把宁音抱上了车上,放好东西,这才敲了敲宁妄的车窗。
车里的宁妄看着车外的许壬,深吸一口气才降下车窗来,“怎么了?”
“你的眼镜忘记了。”许壬站在她的车旁,伸手把刚刚自己摘下来的那副眼镜框的两条镜腿展开,然后拿着它双手越过车窗,给坐在里面的宁妄重新戴上了。
“我等会还有庆功宴,你路上小心,早点休息。”许壬说。
好在现在是晚上,不然宁妄都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红透的脸,好在是车子的发动机还在发声,不然可能连她剧烈的心跳声都会被许壬听见。
坐在车里的宁妄看着车外的那个人,特别想问一句:许壬,你真的是直女吗?
可是她有些不敢问。
问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嗯,你也是。”宁妄最终也只是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扭头关上了车窗。
过了几个红绿灯,到了某一个红灯,一旁的宁音终于憋不住了,“宁姐……”
“怎么?”宁妄的双手抓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宁音问了句。
“嗯?”宁妄疑惑地转过头。
“你……”宁音为难地看着她,“你车速有点吓人。”
平时一向照顾着车上人的感受,宁妄开车的速度一直属于不紧不慢的那一种,看见绿灯倒数的秒数不仅不会加速反而还会提前刹车。
可今晚宁音坐在车上,感觉自己和红绿灯在玩生死时速,总是擦着绿灯的最后一秒过线。
实不相瞒,虽然车祸之后她对坐车没什么心理阴影,但对宁妄这种开车的方式还是觉得挺害怕的。
宁妄看到她脸上慌张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让心跳支配了车速。
“抱歉。”她摁了摁前额,“我会开慢点的。”
“谢谢宁姐。”
为了让自己更平静些,宁妄干脆找了个话题,“今晚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提起这个宁音显得高兴了些,“我从没想过我日复一日练习的那些东西最终会变成这样的形式在舞台上展现。”
“喜欢了?”宁妄挑了挑眉。
“不喜欢。”宁音却连想都没想就否认,“我只是想起了我妈。”
“我之前跟宁姐你说过吧,我妈从小到大都逼着我学音乐。”宁音回忆道,“她对我还挺严格的,别的小孩都在外面玩的时候我却要练琴。”
“可惜,我好像没什么天赋,怎么练也练不出我妈想要的效果。”宁音苦笑着,“比起那些,我更喜欢在每一个间隙的时候去运动,在运动场上奔跑、跳跃,这些让我觉得我是真实地活着的。”
“今天看到许老师的音乐会的时候我就在想,可能许老师就是我妈想要的那种小孩吧。”宁音说,“成为那样一个,能站在舞台上闪闪发亮的人。”
“你不必成为她期望你成为的人,”宁妄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你是你自己。”
“宁姐,”宁音听了她这话,才终于有勇气问出口,“你当初收养我,是为了想让我学音乐的吗?”
宁妄讶异地看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前天第一天踏进你家的时候,看到那些CD和乐器,我其实挺害怕的。”宁音看着她,“我怕你收养我,也是对我有所期待。我甚至还在想,如果你的期待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学的。只是我怕我没天赋会……”
还没等宁音说完,宁妄就截住了她的话头,“宁音,我收养你不是为了这些。”
“你喜欢运动,等复健之后可以考虑走相关的路,”宁妄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晚饭一样,“不管你走什么样的路,只要是你自己选的,就可以了。”
“宁姐……”
“你过几天就要出国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窗外是城市的灯火,热闹的行人,宁妄看着这些热闹忽然想起了什么,“明天,我带你去拜祭一下你妈吧。”
宁音垂下眼,应声,“好。”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跟原来的设定有点出入,变成轻松向了,所以改了个没那么苦的文名~希望大家会喜欢=3=
第四十四章
墓园这种地方,好像一年四季都吹着不停歇的冷风,哪怕是在春天里也依旧冷得让人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宁音坐在轮椅上,宁妄从后备箱里又掏出一张小毯子来盖住她的下半身。
“反正又没有知觉,没关系啦宁姐。”宁音看着那张毯子,无奈道。
“你以后是不打算要腿了?”宁妄睨了她一眼。
从说要来看她妈妈开始,宁音的嘴里就一直说着各种各样的丧气话,宁妄也知道她难过,但却没法说什么。
再怎么样,她对宁音来说也只是一个咖啡店的姐姐,一个好心收养她的陌生人而已。
宁音的妈妈的丧仪也是由宁妄负责操办的,那个时候宁音正处在治疗期根本没办法离开医院,所以从没来过墓园拜祭过。
这还是宁音第一次过来。
她手上捧着一捧路上在花店买的白菊花,黑色的衣服显得小姑娘都不活泼了,死气沉沉的。
宁妄当初选地方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宁音的腿,于是选了一处没什么台阶的平地墓园,一路推着宁音路过一排排的墓碑,让她的心情也不由得烦躁起来。
宁音被推着到了妈妈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那张熟悉的照片,唯有这张照片是宁音当时找给宁妄的。
那是她妈妈准备带她出国参加某个大师的培训,为了办护照而留下的证件照。
也是宁音手里妈妈唯一的单人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看着冷肃极了,嘴角平得一点弧度都没有,那双眼好像还在认真评判着这世间的一切,恍然间宁音甚至觉得耳边都还能听见妈妈的话。
“我看你就是逃避,你这天赋还不努力,是想做个废人吗?”
感受到宁音沉下去的情绪,宁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先说着,我去找点水来打扫一下。”
“谢谢宁姐。”
等宁妄走远了之后,宁音才坐在轮椅上,有些艰难地躬下腰,伸手去触摸那块墓碑上妈妈的名字。
“妈,我来看你了。”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就是腿瘸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没关系吧,反正学乐器只需要用手的就可以了。”宁音的手上移到那张照片上,“可是宁姐说让我去治好。”
“她还说以后如果我不想学乐器可以不学了,我可以去学体育。”宁音摸着妈妈的脸,“你肯定很生气吧。”
“那你起来骂我啊,”一滴眼泪滴在毯子上,晕出一小滴深色的水痕,“有本事你像以前一样起来骂我、打我、羞辱我,说不定我会重新学音乐呢。”
墓碑上的那个人不为所动地定在那里,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宁音盯着那墓碑很久,闭上眼笑了下,“不能了吧,那就这样吧。”
“妈,我会过得好的。”
宁妄去找人借了一些工具,还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去,等她回去的时候宁音已经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除了毯子上的那一滴水痕,丝毫看不出其他的痕迹。
宁妄也没说什么,只是打湿了一块抹布递给宁音,“你擦上面,我擦下面。”
两个人很快打扫干净,那束白菊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墓碑的正前方。
“你去,把这个去还了。”宁妄把桶和抹布递给宁音,“就沿着这一直走,尽头有个小房子,还给那里的工作人员就行。”
“啊?”宁音看着放在自己腿上的东西,“我自己去?”
“就一条直路,你自己去,锻炼一下。”宁妄看着她,“你出国也要靠自己啊,这么点小事自己做了。”
“……”宁音有时候真的看不透她,沉默了片刻,她才自己推动轮椅,“行。”
看着宁音一个人往那边慢慢推过去的样子,宁妄在墓碑前蹲了下来,轻笑了一声。
“你这孩子养的不错,比我强多了。”宁妄看了眼墓碑上的那个人,“你好像老了点。”
“不过谁让你做人这么极端呢,老一点也正常吧。”
宁妄戒烟已经很多年了,此刻看着墓碑上的那个人却莫名地想,如果现在有一支烟就好了。
“我其实也没想过你会生孩子,这孩子居然还让我碰到了,你居然还在逼她走我当年的路。”宁妄嗤笑一声,“我一开始在校门口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什么恶劣又狗血的戏码。”
“没想到你转头就死了。”
说到“死了”这两个字,宁妄脸上的笑意终于褪了下去。
“我还以为因为你我永远不会碰音乐了,不过最近碰到一个人,治好了这毛病,我想以后我应该会走我自己的路了。”
她又沉默着看了墓碑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宁音该到地方了,才站起身来,“估计你女儿差不多好了,我过去找她了,你自己好好的。”
“再见了。”
“姐。”
说完,她迈着大步朝宁音离开的方向走去,把过去全数甩在了身后。
墓碑上的那个人依旧维持着冷肃的表情,顶着一个叫做“宁柠”的看着就让人觉得阳光的名字,在冷涩的春风里沉默地伫立。
宁音还完了东西正准备回去,就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轮椅把手,她抬头一看,“宁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突然发现好像从这边走近点,就过来找你了。”宁妄笑了下,“走吧,回去了。”
这几天假期要准备宁音出国的事情,宁妄第一次发现生活里多出一个人居然会多出这么大堆事情来。
吃什么喝什么,要带着小崽子去把证件什么的都处理好,买好要带出国的东西,还要心理上安慰这个觉得自己出去之后就可能回不来这个家,一直在说丧气话的小崽子。
“我是吃饱了撑的吗?”门铃响的时候宁妄正在努力放平心态对小崽子做最后一波温情的安慰教育,再烦人她都想动手把人打一顿,“我花那么多钱送你出去复健然后不要你,就是为了烧钱是吧?
宁音坐着轮椅,跟个小鹌鹑似的坐在走廊中央,“宁姐,要不你先开门呢。”
宁妄白了她一眼,走过去开门,是快递。
她困惑地接过盒子,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最近忙死了哪有时间网购啊,什么都没买啊……
“宁姐你买了什么啊?”为了把之前的话题彻底糊弄过去,宁音主动转着轮椅过来关心。
“不知道,我好像也没买东西啊。”宁妄把盒子放到茶几上,找来剪刀拆掉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是某个知名的墨镜品牌。
几乎是一瞬间宁妄就意识到这快递是谁送来的了。
那天晚上她的心神被许壬彻底打乱,就连心里笃定确认过的“许壬是直女”的这一条结论都被她在后面缓缓打上了一个问号。
更是不止千百次怀疑过许壬也许,是不是可能,也是喜欢她的。
当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她甚至还给安平打了个电话咨询她的意见。
“你说,如果一个人对你很好、很温柔,照顾到你的方方面面包括你的情绪,对你这么在意,那应该就是喜欢你了吧?”她问。
安平那头应该是在酒吧上班,背景音还挺嘈杂的。
“宁妄,你上头了。”安平斩钉截铁地给她下定论。
“我上头了我知道,”宁妄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初春的风吹过指缝,“可我今天晚上真的觉得她喜欢我。”
“宁妄,我真没想过你原来是个恋爱脑。”安平一边给人结账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听说过人生三大错觉吗?”
“什么错觉?”宁妄漫不经心地问。
“手机振动、有人敲门,”安平顿了顿,那头传来已收款的机械声,“还有一个就是你这种,最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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