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阙连“旧情”俩字都说不出口。
离长生:“?”
离长生幽幽道:“你都带头砸度上衡神像时,怎么没觉得亵渎?”
章阙惊魂未定,嗓子都抖了,闻言他心虚地咳了声:“殿主之命不敢违抗——离掌司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
离长生“哦”了声:“随意问问封殿主的情史。”
章阙看出来封殿主对此人余情未了,不想他误会,正色道:“掌司放心,封殿主和崇君绝无半点私情,您仍是殿主唯一的旧情人。”
离长生:“…………”
离长生淡淡道:“很荣幸能得到这个赞誉。”
章阙正想再说几句,肩上贴着的一张小纸人忽然凌空而至,“啪”地一声糊在他脸上。
章阙:“?”
章阙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只好闭上嘴,颔首道:“大礼已送到,我先告辞了。”
“送章掌司。”
章阙道:“不必……唔。”
离长生的“送”只是客套罢了,他动都没动,仍在那慢慢悠悠吞云吐雾。
章阙自讨没趣,悻悻走了。
离长生孤身坐在那,注视着葱郁的槐树。
寒风萧瑟,幸好是这具木头壳子挨冻,月白宽袍被风吹得凌乱飞舞,乌发垂曳之地好似和树根交织交缠。
阴槐树被狂风吹拂得簌簌而响。
裴乌斜站在已修建一半的大殿之上随意望去,视线落在树下的离长生,不知在想什么。
走吉已回渡厄司,她轻巧地一跃而上坐在栏杆上,正想说话,视线瞥了裴乌斜一眼,愣了愣:“你为什么又是这个表情?”
明明在笑,但却让走吉感觉瘆得慌。
裴乌斜看着离长生,淡淡道:“你觉得他和其他掌司相比,如何?”
走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想了想,如实说了:“好看。”
裴乌斜:“……除了好看。”
走吉“唔”了声:“他不太能打,反应也笨笨的,但看起来很好吃。”
裴乌斜低低笑了:“他是个聪明人。”
走吉歪头看他。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裴乌斜称赞哪个掌司是聪明人。
她又看了过去,见那位掌司似乎装过头了,坐在阴槐树根上有点下不来,正在奋力用脚尖够地。
凡人这迟钝的动作,恐怕连她一招都接不下。
裴乌斜手指懒懒抚摸着玉石栏杆,猩红双瞳瞥着离长生,漫不经心地道:“太聪明的人不好掌控。”
走吉“啊”了声:“你又要……”
正说着,整个渡厄司一股清甜的气息随风而来。
裴乌斜抬头望去,瞳孔倏地一缩。
渡厄司那棵数百年未曾绽放的槐树,竟然正在一点点开出雪白花朵,绽放的枝头沉淀,几乎掩去翠绿之色。
鬼气散去,阴槐新叶绽放雪似的花簇。
裴乌斜身体一僵,直勾勾盯着坐在槐树下抽着烟杆的离长生,放在栏杆上的手无意识地倏地一用力。
砰,刚建好的小楼再次化为齑粉。
鬼差:“?”
有病吧?
鬼差在下面骂骂咧咧,裴乌斜耳畔却嗡鸣阵阵,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心中的疑惑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底被证实。
天道所选金色功德,山鬼认主,阴槐绽放……
转世之人。
裴乌斜常年温润如玉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股森寒的戾气,手臂暴起青筋,死死望着离长生。
走吉也是头一回见到阴槐树花开,当即兴冲冲地就要下去玩。
只是刚要蹦下去,忽然记起来她回来的正事,侧着头对裴乌斜道:“幽司有令。”
裴乌斜喜怒不形于色惯了,失态只是一瞬。
雪白长发被风吹乱,他神情没什么波动:“什么?”
“望春台的事。”走吉言简意赅,“幽司下令,若想抹去刑期,渡厄司要尽快派人前去望春台驱除邪祟。况且前任掌司的魂魄……”
裴乌斜眼皮轻轻一跳。
走吉:“……或许还未完全消散。”
裴乌斜霍然转身。
作者有话说:
长生:想躺平为什么这么难?
第35章 心不在焉地提议
不过半日,渡厄司被彻底重建。
众幽魂又喜又气——喜得是终于不用跑树上挂树杈子上睡觉了,气得是如此简单的重建竟然硬生生拖他们这些年。
鱼青简有了新的刑室,一直阴阳怪气的脸上终于浮现些许“可以勉强原谅这个可恨的世间半天”的神色。
已过子时,正是众鬼兴奋的时候。
鱼青简溜达着前去找掌司,想问问到底是如何做到让楼金玉那铁公鸡批这么多年的,只是找了半天也没寻到掌司的寝房。
鱼大人抓了个幽魂随意问了问。
幽魂喜气洋洋,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槐树下那座精致的大殿:“那座大殿。”
鱼青简顺嘴问:“哪一层?”
幽魂幽幽看他。
鱼青简不明所以和他对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楼金玉那天杀的混账,竟然给渡厄司掌司住处新批了一座楼!
鱼青简满脸嫉妒地进了掌司殿。
因是法器建的大殿,房中灵力未散,璀璨光芒好似萤火似的在屋中盘桓。
掌司住处一砖一木皆精细至极,和那棵阴槐中相连相融,正中央的屋顶中空,在殿中也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绿叶和雪白花簇在皎月下摇曳。
不太像鬼界的住处,倒像是雪玉京那仙气飘渺又做作的风格。
鱼青简转了一圈,勉强觉得若是自己住在这儿,迟早要被这仙气的气质超度了。
嗯,嫉妒顿消。
殿中灯火通明,离长生还没睡,正坐在寝房外的幽窗上注视着外面的阴槐。
鱼青简颔首行礼:“掌司怎么还没睡?”
离长生病歪歪地侧头看他,眼神幽幽:“换了你被摸来摸去,还能睡得着?”
鱼青简:“……”
竟然还在摸?
真淫乱啊。
离长生几乎都要习惯了,赖赖地靠在那,努力忽视身上那股酥麻的触感:“什么事?”
“望春台。”鱼青简压住想要瞧热闹的冲动,“似乎又有厄灵出现,副使正准备去查探。”
离长生:“不是说崇君将大厄封印了吗?”
鱼青简也觉得纳闷,好像自从七月初七那日起,厄灵此起彼伏,先是龙神庙被山鬼镇压的厄灵,后是澹台府那道几乎将数十人杀死的厄灵结界。
如今望春台竟也出了事。
“厄由煞气所化,层出不穷。”鱼青简犹豫着道,“崇君以身封印厄之本源,无人知晓封印在何处……如今如此多厄出现,副使猜测,或许封印已破了。”
离长生眼皮轻轻跳了跳。
难道是因度上衡转世的缘故?
“副使呢?”
“正准备去鬼门。”
离长生“唔”了声。
起先他还觉得封讳让他远离裴乌斜只是气话,但经过短短几次的相处,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裴副使的确有问题。
一言一行都令人心中发毛。
前任掌司在望春台惨死,或许和他脱不了干系。
“副使去望春台,一时半会回不来,叮嘱我务必照料好掌司。”鱼青简道。
离长生瞥他。
鱼青简照料他,若他还是血肉之躯,恐怕命不久矣。
鱼青简见他神色恹恹,也没多留。
转身要走时,似乎又记起什么,转身瞅了离长生一眼。
封殿主不知又摸到他哪儿了,离长生双腿一软差点从幽窗摔下去,他无声喘息了一口,见鱼青简还杵在那,只好下逐客令。
“送鱼大人。”
“咳,不急。”鱼大人矜持地道,“属下想知道,掌司大人才刚上任几日,就在幽司无常鬼来加刑期时为我们这些罪人说话,莫非是……”
离长生挑眉。
鱼青简说:“……觉得我这几日照料得您尽心尽力,这才心生感动?”
离长生:“…………”
离长生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起“三日没喝水”“十六两买得菜全都不合心意”“让他吃哐哐砸出响的砖头饼”,沉默了。
离长生没被鱼青简养死,是他自己命大。
鱼青简期盼地看着他。
鱼大人很少露出这么有人性的表情,离长生噎了半天,终于将这个头沉重地点了下去:“对。”
鱼青简心想果然如此,矜持地一点头:“属下日后会更加尽心,明日这就给您去买饼——告辞。”
离长生:“…………”
楼金玉批了……不对,封殿主大方地给了渡厄司一个月一千四百四十两养掌司,鱼青简就给他吃饼?
离长生一言难尽目送着鱼大人离开了。
整个大殿冷清至极,除了自己的呼吸听不到任何声音——离长生却像是早已习惯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孤身坐在幽窗抽了一小捧烟。
眼看着子时将过,他无声吐了口气,起身正要回去休息,视线忽地落在桌案上一座精致的烛台上。
金纹雕刻,鬼花绽放。
和寝殿的布置有些格格不入,不知是谁放在此处的。
烛台精致,鬼火幽蓝冉冉灼烧,在离长生侧颜处浮现明明灭灭的光影。
离长生看着跳动的火焰,心中一阵不适,总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他索性伸手在烛台的油线上轻轻一捏。
火焰倏地消失。
离长生转身走进内室。
床幔垂下,他伸手正要去探流苏,却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外室的桌案前。
指腹倏地一疼。
离长生吃痛缩回手,定睛一看。
那盏精致的烛台仍安安静静立在桌案上燃着火焰,烫得他指腹通红,好像方才的熄灭只是幻觉。
离长生:“……”
鬼打墙?
离长生伸手一拂。
精致的烛台瞬间砸落在地,也不知中间是何构造,砰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幽蓝鬼火燃烧两下,艰难消失。
离长生确定这烛台彻底坏了,转身继续回寝殿。
可还没走出这扇门,离掌司整个人再次回到桌案前。
烛台完好无损,鬼火燃烧。
离长生深深吸了口气,意识到不对,嘴唇轻动:“山鬼。”
山鬼受召凌空而来,悄无声息悬在离长生面前,乖乖地围着他转圈。
离长生吩咐:“毁了它。”
山鬼歪了歪身子,似乎在等什么。
不知为何,明明山鬼什么都没表达,离长生却诡异得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无可奈何地道:“乖孩子。”
这声夸赞的话音刚落,山鬼顿时振奋起来,唰的金光乍起,悍然朝着那座烛台中的火光而去。
剑似乎刺到了一处坚硬的结界,相撞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离长生猝不及防被这一下震得身躯一颤,那股疼痛好似传遍魂魄,整个身体险些被震得直接跪下去。
什、什么东西?!
若还是血肉之躯,离长生恐怕要被这一下震得口吐鲜血而亡。
就在这时,一只手凭空出现,准确无误将离长生摇摇欲坠的身体接住护在怀中。
清冽的气息裹挟着辟离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离长生浑身无力,抬头望去。
封讳将他半抱在怀里,眉头狠狠皱起,看着前方,满脸显而易见的怒意,压都压不住。
他不耐烦地道:“蠢货。”
说罢,封殿主猛地抬手往前一推,凶悍的煞气铺面而去,直接冲向那座烛台,临到近处还分出一道鬼风将山鬼拂到一边。
砰——
鬼气直接将那盏烛台碾成齑粉。
封讳收回手,一袖子将凑过来的山鬼甩出去,冷冷道:“……骂你蠢已算夸赞,你想害死他吗?”
山鬼似乎嘤了声,委屈地转着圈,看着极其落寞。
离长生:“……”
和之前见谁抽谁趾高气昂的模样完全不同。
山鬼难道是封讳的剑?
离长生被山鬼那一下震得脑袋都在发懵,恹恹看了封讳一眼,有气无力地将整个身子的力量靠在他怀里。
封讳见他眼瞳还涣散着,意识不太全,眉头紧皱着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寝房,将人放在榻上。
离长生魂魄本就容易散架,蔫蔫蜷缩在床上,浑浑噩噩间还在挑剔:“硌。”
封讳没吭声,脸上也没有半点不耐烦,将人重新抱起来,把床单上的一点褶皱抚平再放回去。
——动作熟练又利索,像是做习惯了。
这下不硌了。
离长生舒舒服服地躺好缓了半天,几乎被震散的意识才缓缓回魂,恹恹睁开眼看了封讳一眼。
他张开苍白的唇,正要说话。
封讳淡淡道:“多谢封殿主救命之恩——离掌司如果要说这句话,我已听过不少次了,这种客套话就先免了吧。”
“不是。”离长生撑着身子坐起来,喘了一会,道,“我是想问封殿主似乎年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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